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薄月栖烟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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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山山道狭窄,秦缨与谢星阑离的颇近,她清幽的语声在曲折山洞内回响,好似水波一般在谢星阑耳畔来了又去,他不曾搭话,快步走了出去。
  待出假山,外面天光明亮,日头已至中天,顿时令人心境也豁达许多,谢星阑吩咐人将紫娟和碧云叫来,问她们:“你们小姐,与薛祭酒家的薛铭走得可近?”
  这么一问,碧云和紫娟有些莫名,碧云犹豫着道:“薛祭酒从前是我们家小姐的书法先生,教了小姐两年,当时小姐经常去薛府,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奴婢们还未来伯府伺候。”
  “那薛铭呢?他到你们府上次数多吗?”
  碧云颔首,“两家从前走动多,逢年过节都要来的,薛公子与崔世子也算交好,平日里偶尔也会过来——”
  谢星阑又问:“那他必定见过元宝?也来过这假山?”
  碧云应是,“自是见过的,假山也来过数次了。”
  秦缨听得眼瞳微亮,谢星阑却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地,他竟然不想让秦缨这么快就猜中一切。
  薛府和裴府距离忠远伯府并不远,又等了两炷香的功夫,裴朔先到了,他一到府中,崔慕之和林潜先得了消息,一听是龙翊卫相请,便陪着他往假山处来。
  走在路上,裴朔问崔慕之,“我都听说了,陛下只给了谢星阑十日,倘若十日未破案,当真夺了他钦察使之职?”
  崔慕之道:“谕旨已下,不可能作假。”
  裴朔摇了摇头,似乎不看好谢星阑,又道:“下旨也是极有必要的,否则他面上接管了这案子,暗地里不知要如何折腾。”
  林潜在旁道:“就是担心这个。”
  三人边说边到了假山之外,抬眸便见谢星阑和秦缨站在一处,见到他们,这二人竟然都没什么好颜色,俨然已经是同一阵营。
  谢星阑先问裴朔:“你昨夜说,你和薛铭进山洞之后是分开走的,之后又绕到了一起,你仔细说说,你们遇见时是什么情形。”
  裴朔有些莫名,却还是道:“遇见之时,他正从另外一条路过来,就撞见了呗,我本来还想走通,结果他灯油不够了,我们便原路返回了。”
  “从哪条路返回?”
  “我走的那条。”
  谢星阑面色微沉,“你带路,重新走一遍。”
  裴朔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怀疑凶手是我?”
  谢星阑冷着脸道:“你若心虚,大可不配合。”
  裴朔一听,迈步便进了山洞,“鬼才心虚!别说你们,连我都想知道谁谋害了崔婉,且看龙翊卫几日查出真凶。”
  裴朔按照记忆带路,谢星阑和秦缨皆跟在他身后,弯弯绕绕了半盏茶的功夫,裴朔带着他们回到了片刻前才离开的地方,“这里,就是在这里遇见的,打了照面,他不想走了,便拉着我从这路返回了,一来一回,我记得很清楚。”
  秦缨去看谢星阑,谢星阑便是不想认同,此刻也不由有些叹服,他沉声道:“等薛铭来。”
  三人原路出来时,崔慕之和林潜还守在外头,裴朔往园门方向看了一眼,喃喃道:“薛家比我们府上离得更近,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薛铭不来,他便不知谢星阑和秦缨在耍什么花样,因此他伸长了脖子,比谢星阑和秦缨还要着急。
  某一刻,裴朔忽然道:“来了!”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两个龙翊卫快步进了园门,然而他们进来,身后却空无一人,哪有薛铭的身影?
  裴朔道:“还是薛铭这厮胆大,竟连龙翊卫都不应?”
  他话音刚落,还未至跟前的龙翊卫已急声道:“大人,薛铭出事了!他死在了城西的青羊观里!”
 
 
第9章 遗书
  薛铭死了。
  本该活到结局的薛铭死了。
  秦缨脑中一阵嗡鸣,谢星阑也眼瞳微震,“怎么回事?”
  翊卫语速疾快地说:“昨夜回去没多久,薛公子又出了府门,谁也不知他去做什么,他一夜未归,家里十分担忧,半夜便派人去找,他喜欢去的那些地方都找遍了,谁也没见过他,直到属下们去之前小半个时辰,青羊观一个小道士找到了薛府。”
  “青羊观在城西,一年前,因观主与人通奸被告到了官府,后来观主被下狱,整个青羊观也散了,唯留下一个小道士勉强支撑。”
  “但出了这样的污遭事,再无人去青羊观上香,那小道士难以维持生计,便也还了俗。他另布宅院,三五日才往观中去一次,没想到今晨去时发现了薛铭的尸首,青羊观没败落之前,薛府在观中供奉了香火,因此那小道士认得薛铭。”
  裴朔吓出了一身冷汗,“薛铭怎会死……他、他也是被人谋害的?”
  “不是。”翊卫摇头道:“薛铭是自杀,他死在青羊观元始天尊的神像之前,身边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谢星阑拧眉,“遗书里说什么了?”
  “这个不知,那小道士报了信,薛家立刻派人去青羊观,属下们先去薛府,知晓此事也跟了过去,便见薛府下人早就将青羊观围了起来,知道龙翊卫来,他们也只是让属下们进去看了一眼,别得什么也不说。”
  刚怀疑到薛铭身上,他却自杀而死,这如何能令人相信?
  谢星阑立刻道:“留下十人守在伯府,其他人随我去青羊观。”
  谢星阑抬步便走,秦缨也连忙跟上,这次谢星阑头也未回,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裴朔在旁瞧着这一幕,忍不住出声道:“连云阳县主也去,咱们是不是也跟去看看?”
  崔慕之和林潜神色严峻,略一迟疑,皆点了点头。
  出伯府,谢星阑利落地翻身上马,秦缨则上了自己马车,长乐坊本就在御街以西,去青羊观也不算太远,已近申时,夏末初秋的日头毒辣地挂在碧空之上,沈珞马鞭重重一落,马车跟着龙翊卫的队伍驶入了楼台林立的阡陌街巷。
  马车里,秦缨面沉如水,她记得很清楚,薛铭后来与崔慕之分道扬镳,待立储之时,他也支持郑皇后一脉,但贞元帝最终选择了崔德妃所出的五皇子,等五皇子登基之后,薛氏一族的下场颇为凄惨。
  秦缨心跳的飞快,薛铭绝不该这样早死,定是因为她昨夜救了陆柔嘉,因此剧情发生了变化。
  “县主,您的手怎么这样凉?”
  白鸳握着秦缨放在膝头的手,满目担忧,秦缨却有苦难言,剧情是可以改变的,但也会因此改变其他人的命运,若薛铭本是无辜,那岂非是她害死了薛铭?
  秦缨摇了摇头,“没事。”
  白鸳无奈道:“您定是被吓着了,您从前胆子就小,如今崔姑娘死了,薛公子也死了,这叫什么事呀,您当真还查吗?”
  秦缨语声艰涩,“还是要查的,翊卫说薛铭是自杀,无论如何,要先看看薛铭是否真的是自杀。”
  白鸳轻声道:“若是自杀,那是为何呢?难道崔姑娘是他害得?”
  秦缨无法回答,昨夜众多人证之中,薛铭说谎的嫌疑最大,他极有可能是与崔婉相约之人,可就算崔婉真是他所害,他会因恐惧内疚而自杀谢罪吗?
  秦缨掀开车帘,马车穿街过巷,景致已渐渐荒凉,民居也低矮起来,京城中信道之人不少,道观也极多,青羊观位置偏僻,从前也只受城西的百姓供奉,后来出了亵渎仙神之事,百姓们自然转去别处供奉。
  再转过一道巷口,萧瑟荒芜的青羊观映入了眼帘,此时观门紧闭,外头站着十多个灰衣家仆,周围的百姓探头探脑议论,显然已知道里头死了人。
  谢星阑在观门外下马,薛府的家仆见他官服便知是龙翊卫头领,忙去内通禀,没多时,里头出来一个华服加身的中年男子。
  “在下薛肃清,见过谢钦使。”
  薛铭父亲早逝,如今家中做主的是国子监祭酒薛献知,这位薛肃清,乃是薛铭的二叔,谢星阑知道他,“薛铭出事了,我们特来查看,尸体可在内?”
  薛肃清应在,却又道:“龙翊卫只查命案,家侄的意外,便不劳烦谢钦使操心了。”
  谢星阑眉头微皱,“意外?”
  薛肃清颔首,“不错,昨天崔家姑娘出事之后,铭儿回府,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想来道观祭拜祭拜,可没想到这青羊观如今无人维护,房梁都已腐朽,铭儿被垮塌的房梁砸死在地,今天早上才被发现,虽是惨剧,但薛府不想伸张,谢钦使请回吧。”
  谢星阑当即冷冷一笑,“薛二爷此言,便是将人当傻子了,青羊观距离薛府不算近,且你们从前就在此地供奉,不会不知道此处出过烂事,薛铭是脑子不好,才会深夜来此祭拜?”
  薛家刚死了人,薛肃清正悲痛,谢星阑说话却颇不留情面,他也脸色一黑,“死的是我薛家之人,我们要不要官府管是我们自己的事,龙翊卫难道还能逼着我们报官不成?”
  谢星阑轻嗤一声,“你不报官,那便将给你们报信的道士叫出来,有什么话,我问他便是。”
  薛肃清咬牙道:“那道士归家去了。”
  谢星阑耐性尽失,目光刀锋一般看向门内,“龙翊卫奉旨查案,薛二爷若非要如此,那我也只能不留余地了,来人——”
  谢坚领人上前,轻而易举将文质彬彬的薛肃清架了住,薛家家仆见状要动手,龙翊卫却拔刀相向,家仆手无寸铁,再不敢轻举妄动。
  “谢星阑,你欺人太甚——”
  薛肃清涨红了脸,他论年纪是谢星阑的长辈,可谢星阑却全不把他放在眼底,他喝道:“薛氏一门清正文臣,岂容你折辱?你如此横行霸道,我父亲必定告到陛下跟前!”
  谢星阑桀然道:“那你们记得说清楚薛铭是如何死得,免得龙翊卫多费口舌。”
  他抬步上前,薛肃清眼睁睁地看着他推门而入。
  秦缨在后面看得有些唏嘘,薛家世家贵胄,摆明了想让事情私了,也只有谢星阑这般以暴压权才能见到薛铭的尸首。
  她快步跟进去,刚一进门,薛肃清的谎言不攻自破。
  青羊观院内杂草丛生,主殿门窗也破损朽坏,可正殿房梁远远不到坍塌的地步,而薛铭的尸体躺在前殿正中,已被盖上了白布,那个报信的小道士,惊惶未定地缩在门口。
  谢星阑快步入殿,掀开白布一看,死者果然是薛铭。
  薛铭双眸紧闭,容色灰白,一动不动地躺在跪拜天王像的蒲团边上,他双手微蜷着放在身侧,一把沾着血渍的匕首摆在他右手边,而他左手手腕上,则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伤口,那伤口上结满了血痂,且不止一道伤痕,几乎每一道都深可见骨,赤红的血色从他手腕之下氤氲成一汪血湖,他左侧衣摆和腰腹之上,皆被血色侵染。
  任是谁看了这场景,都觉得他是割腕自杀。
  但秦缨蹲下仔细地看了看,断然道:“这绝不是自杀。”
  谢星阑也道:“他对自己下不了这样的手。”
  秦缨应是,“割腕自杀十分痛苦,一般人一刀割下去,甚至连血管都割不断,能再割第二刀的,那是有必死之心的人。并且,他手腕的割痕,靠着大拇指方向浅,小拇指方向深,这更不可能,人自戕时,因难以忍受剧痛,先下刀的地方往往伤口最深,之后会越来越浅才对。”
  谢星阑目光微深地看她,“除非这伤口是别人划的。”
  薛肃清已被拖进了院内,眼看着谎言被识破,他绝望之际也不再泼闹,听着秦缨和谢星阑所言,他又想深问,又有某种忌惮,跟着来的裴朔三人,则惊骇不明地看着这一幕。
  秦缨拉了拉薛铭的领口,又拉起袖口看他手臂,还在他手臂瘢痕之上按了一下,很快她蹙眉道:“尸僵明显,尸斑指压褪色,眼膜也开始混浊,他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到四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在卯时前后。”
  根本无需仵作,秦缨便完成了初步验尸,谢星阑不住地看她,接着道:“卯时天都快亮了,他被凶手划伤手腕,必定在此之前,而这样的流血法子,少说得一个时辰才会丧命,也就是说,凶手行凶之时,是在昨夜寅时前后。”

  谢星阑脑子清楚,已无需秦缨推算,这时,秦缨又去查看薛铭衣袍上的痕迹,他昨日赴宴着一袭天青锦袍,归家后未曾更衣便出门,此刻身上仍是同一件衣裳。
  谢星阑目光落去院中,“是你发现薛铭尸体的?”
  庭院内,只有一人着粗布衣裳,神色也格外惊慌失措,正是给薛家报信的小道士,见谢星阑看他,他连忙上前一步跪了下来,“是小人发现薛公子的,这道观卖不出去,小人这一年也未曾打理,好几日才过来一趟,实在未想到今晨一来便发现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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