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薄月栖烟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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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缨想到了百草街那条窄巷,“尸体不可能在那里扔上好几日——”
  见谢星阑疑惑地看着她,秦缨便道:“刚才和崔大人、岳仵作来的路上,我去那条巷子看过,巷子阴湿,发现尸体之地是一处腌臜堆,柔嘉说那附近是几个药商屯药材的库房,我看了一眼,腌臜堆里都是些坏烂药材或者装货物的竹筐等杂物。”
  谢星阑眼底微光明灭,他没想到崔慕之竟然会带着岳灵修去请秦缨帮忙,想到此处,他开口道:“李芳蕤已经失踪了几日,此事我倒是知晓,但尸体已经变成这般,他们是如何确定死者是李芳蕤的?”
  崔慕之上前一步道:“因李芳蕤左眼下的痣,还有手上的茧子,尤其是两只手都有茧子,她自小喜欢用双剑做兵器,因此与其他习武之人多右手茧子重不同,她两手指节和虎口的茧子都颇为明显。”
  “还有一点,李芳蕤当日去相国寺上香时是穿一袭月白裙裳,但她自己却十分喜欢着红,我们怀疑她当日摆脱下人之后,自己悄悄回了京中,想换一身装扮之时,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红裙,这红裙之上有绣好的棠棣花纹,棠棣正是李芳蕤最喜欢的花。”
  秦缨再去看死者的脸,看了半晌,果然在左眼下找到了一枚痣印,但那枚痣在卷曲的伤口边缘,再加上面部鼓胀的厉害,根本难以判断痣的准确位置,而死者手上也的确有茧子,但因死者手部表皮已开始干硬脱落,也看不出原本茧子的形状。
  她忍不住问:“没有其他的物证吗?痣和茧子并不算独有。”
  崔慕之道:“没了,郡王妃本来无论如何不相信死者是李芳蕤,但看到死者红裙之上的棠棣花纹,她却不得不信了,棠棣花叶繁盛,常喻兄弟之情,因此极少出现在女子裙裳之上,郡王妃说,整个京城那般多贵女,她从未见过哪家姑娘在裙子上绣这等花纹。”
  秦缨去看死者的红裙,“那她可见过这身衣裳?李芳蕤便是喜爱,但绣这样的裙裳,却是要花上不少功夫的,也不可能是她自己绣。”
  崔慕之蹙眉道:“衣裳她的确不曾见过,但李芳蕤性子骄纵,亦素有主见,在去相国寺之前,她便数次离府去别庄和城中另一处宅邸小住,这些地方置办的裙裳不少。”
  微微一顿,崔慕之又道:“宣平郡王说李芳蕤是早有预谋,若在别的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备好了离家的行头也是有可能的。”
  秦缨点了点头,“这般多巧合一齐碰上,的确很难是旁人了。”
  她绕着停尸床走了一圈,又隔着丝帕在尸身之上翻看按压了片刻,倾身之后问道:“岳仵作,你此前查验之时,查到了什么?”
  岳灵修一听便苦着脸道:“什么也没查到,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生蛆了,肚腹胀起,从头到脚都未发现致命外伤,也未发现骨伤,脖颈处亦无勒痕,且也看不出捂死、淹死、或毒死的痕迹,当时小人便想向县主求助,可因死者身份不明,小人未敢去侯府求见,直到昨日,发现死者竟是郡王府的大小姐,小人这才与崔大人说,只怕得找您才行了。”
  秦缨秀眉轻蹙,“倘若不是郡王府小姐,你便打算不了了之?”
  她的语气并不尖锐,却问的岳灵修面上骤然一红,他惭愧地道:“小人自然也会尽力而为的,但……但县主身份尊贵,若只是平头百姓,小人不敢叨扰县主。”
  秦缨摇了摇头,“下一次无论死的是何人,若觉得我能帮上忙,都可来侯府找我。”
  她这话令岳灵修眼瞳一亮,但秦缨自己的表情却有些沉郁:“不过这一次,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岳灵修一愕,谢星阑和崔慕之也有些意外,秦缨无奈道:“我又不是神仙——”
  她朝几人示意尸体,“你们看,她腹部颈部肿胀至此,若未清理尸表,尸虫已将她尸表食尽,眼下她脏腑之内必定也生了蛆虫,莫说郡王府不愿剖尸,便是愿意,除非她是吞金而亡,否则也难找出有用之物。”

  岳灵修忍不住道:“那怎么办?找不到死因,该如何追查凶手呢?”
  秦缨将目光落在了死者的红裙之上,“从尸体和抛尸现场入手,从死者生前的亲朋故旧入手,她不是早有预谋吗,那她为何有这一出?”
  秦缨对岳灵修招手,二人一齐将死者身上的红裙退了下来,红裙一退,只留下了里头的中衣,便见中衣上尽是尸体腐烂留下的污痕,尤其下腹部的尸绿与霉斑甚至长在了中衣之上,细小的尸虫在衣裙缝隙之中蠕动,心智稍差些的便要承受不住。
  崔慕之入刑部还不到半月,他便颇为不适,他想往后退两步,但见一旁谢星阑八风不动,自己也只得生生忍了下来,只沉声道:“为了婚事,礼部尚书韦崇有意与郡王府结亲,今年年初便商定好了两家的儿女亲事,若未出意外,下个月便要交换庚帖了——”
  崔慕之说到此处,语声微微一僵,顿了顿才又道:“但李芳蕤并不想嫁去韦家,她嫌韦家的公子韦蒙是个读书人,为此与家里闹了半年,但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觉得这门亲事极好,因此未曾随她之意,宣平郡王和王妃都认为她是为了逃婚才有如此之行。”
  秦缨一听此言忍不住道:“怎么又是为了婚事?”
  忠远伯当初为了与淮南郡王府结亲,定要逼迫崔婉出嫁,这才生出了后来诸多惨剧,而到了宣平郡王府上,竟然也是要逼着女儿结亲,但这李芳蕤显然更决绝,在还未定下婚约之时,便用逃婚之行反抗父母之命。
  想到此处,秦缨眼底生出几分悲悯来,这世道女子婚嫁多为父母安排,李芳蕤只怕也未想到,这逃婚竟逃丢了自己性命。
  她这念头刚落,崔慕之抿唇道:“李芳蕤自小习武,十分向往嫁个从军的夫君,但宣平郡王却不喜武将做女婿,也觉得她那样的性子,配个温良的读书人更好,也算为她考虑周全了,但她烈性不驯,这才酿成了此番大祸。”
  秦缨正悲叹李芳蕤的命运,哪想到崔慕之竟来了这般一言,当下便道:“合着她遇害,全是因她性子烈?宣平郡王若真为了女儿好,又怎会全然不顾她的喜好?”
  崔慕之肃容道:“儿女婚嫁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宣平郡王和王妃也是用心良苦,便在外人看来,他们两家结亲也是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她若不任性逃婚,此刻正该在郡王府中享用晚膳,又怎会冷冰冰地躺在此处?”
  秦缨听得心火直冒,忍不住嘲弄道:“崔大人喜欢门当户对才子佳人,不代表别人也喜欢,何况男子结了不喜欢的亲事,还能三妻四妾将喜欢的放在身边,女子能吗?”
  崔慕之被秦缨含沙射影之言怼的一愣,想到陆氏昨日悔婚之行,崔慕之骤然意识到秦缨是知道内情的,他心底五味杂陈,一边不满陆柔嘉竟连此事也告知秦缨,一边又觉面上挂不住,他口口声声要与陆柔嘉定亲,私底下却又与别的女子私交甚多,这在秦缨眼中,岂非也觉得他是朝秦暮楚毫无担当之人?
  秦缨却还未说完,她冷眼瞧着崔慕之,“这般世道,女子求和离都不易,做父母的却多会枉顾儿女心意,仿佛亲生女儿是傀儡木偶一般,这是哪般用心良苦?看到自己亲生女儿冷冰冰地躺在此处,也不知宣平郡王和郡王妃作何感想?”
  崔慕之心腔微窒,强自道:“做儿女的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荫庇,长大了自然也要为家族有所舍弃,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
  秦缨冷冷牵唇,一边摆弄死者的红裙一边道:“的确没有十全十美的,但既是为了家族,那何必打着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儿女好的名头?”
  崔慕之没想到秦缨如此牙尖嘴利,当着谢星阑的面,反倒显得他像个毫无气度的小女子,还是占不到上风的那种,而秦缨那话虽然与他所思十分相悖,可竟也令他平湖一般的心底泛起了两分波澜。
  他不再与秦缨争执,只道:“宣平郡王和郡王妃已经后悔不已,但也为时已晚了,因此两处衙门必须得尽快找到谋害李芳蕤的凶手。”
  就算其他观念不合,但在这一点上,在场所有人想的都是一样的,秦缨未再接话,却更仔细的翻看那件红裙,而谢星阑目光落在秦缨身上,心腔震动久久难平,他适才一直未曾言语,但他没想到秦缨嘲弄崔慕之的话,竟猜中了前世所有的故事走向。
  崔慕之与陆柔嘉成婚后,又将卢国公府的二小姐养在府中,虽未给名分,却如平妻一般,而李芳蕤前世嫁给韦蒙后一心求和离,和离不成后对韦蒙大打出手……
  谢星阑心底滑过一丝异样,他不是第一次怀疑秦缨和他一样,但若是如此,秦缨性情有变得了解释,但她又如何懂得这些探案之道?
  谢星阑想不明白,但这时,秦缨忽然拿着死者的红裙沉思起来,他上前问,“可是发现了有何不妥?”
  秦缨摇头,“有些古怪之感,但何处怪异又说不上来,这件裙裳质地并非上乘,但李芳蕤是为了离家出逃,倒也说得过去——”
  秦缨手中的红裙乃是颇为寻常的绵绸制成,被尸水浸泡的皱皱巴巴,泥渍满布,更散发着阵阵腐臭,她看完了红裙,又去看死者身上的中衣与衬裤,忽然,死者衬裤上的一条破口吸引了她的注意,“死者里衣是薄棉,并非丝绢,右腿裤脚还破了一道口子,应该是在何处挂到了尖利之物,但裤脚除了尸水留下的污痕并无泥渍。”
  谢星阑毫无避忌地走到她身边,也去看她说的那处,很快道:“像是被钉子,或是某种木刺钩破的,巷子并非第一抛尸之地,多半是在凶手搬运死者之时钩破。”
  秦缨又去查看红裙,很快蹙眉道:“但红裙之上并没有破口。”
  谢星阑道:“裙摆若皱褶在一处,只钩破了裤脚也不奇怪。”
  他二人凑在一处,岳灵修也毫无顾忌地上前探看,崔慕之站在一旁,一时像个局外人一般,他想插嘴问上一句,却又毫无章法,也正在此时,外堂中传来一串脚步声。
  很快,赵镰带着两个衙差进了后堂,“大人辛苦了,卑职来晚了,咦,谢钦使和县主也来了——”
  他抱拳行礼,谢星阑点了点头,秦缨看了此人一眼,因知晓此人品行,并未搭理,这时崔慕之道:“金吾卫换了谢钦使接管此案,云阳县主是来帮忙的。”
  赵镰见怪不怪,但却没想到秦缨堂堂县主,竟然次次都要与尸体为伴,他笑着恭维了两句,又去看岳灵修,“怎么?还不知死因?”
  岳灵修苦恼地点头,赵镰便叹了口气道:“依卑职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李姑娘极有可能是被捂死,凶手可能用了棉枕等物,因此未曾留下痕迹,而李姑娘是为了逃婚而走,身边未带侍从,但一定带了不少金银钱财,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却连一点儿首饰都未发现,因此卑职怀疑,她极有可能是遇到了劫财之人。”
  秦缨摇了摇头未接话,崔慕之倒是反应快了两分,“若是劫财,为何划伤她的脸?”
  赵镰眼皮一跳,“可能……可能是看李姑娘生的貌美?”
  秦缨这时道:“尸体腐败严重,看不出是否有生前被侵犯之行,但若是劫财的陌生人,要么不管这女子生的是否貌美,要么注意到容貌不俗后,更易起贪色之心,而划花死者面部,还伤的这般残忍,要么是凶手心理扭曲,只为了施虐,要么便是为了报复,因此你的推断站不住脚。”
  赵镰赔笑两声,“卑职愚笨,也只是随便猜测一番。”
  谢星阑这时道:“当时搜查发现尸体之地,可是你带人去的?”
  赵镰应是,谢星阑便道:“搜到了什么?”
  赵镰不敢大意,肃然道:“那巷子偏僻,周围都是仓房,最近的民房也有几十丈远,尸体二十六日早上发现,问了周围的百姓,都说二十五那天晚上什么异常也无,我们还走访了周围几十个百姓,问下来后,只有二十五早上,一个看守仓房的老仆去那里扔过一筐坏烂的药草,其他人都未进过巷子,那老仆去之时并未看到尸体,也就是说,凶手抛尸的时间在二十五早上到二十六五更天之间。”
  崔慕之亦道:“那巷子前后皆是四通八达,但要抛尸体,也要费不小的力气,还要掩人耳目,还是倾向在二十五日晚间。”
  秦缨忽然道:“发现尸体之时,尸体是在竹筐之中?她是那般姿态?”
  说起这个,赵镰不禁毛骨悚然,“是整个人都缩在竹筐里,但身子微微侧着,好像……好像此前一直都是那般姿势似的。”
  秦缨若有所思,赵镰又道:“已经去李姑娘可能去的几处别庄查问过了,郡王府的人都没有见过李姑娘,要么便是李姑娘去了哪个友人家中,此人用心不良,而后谋害了李姑娘,但与李姑娘交好的,我们和金吾卫都查了,也没有人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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