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破案冠绝京华——薄月栖烟
薄月栖烟  发于:2023年05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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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嬷嬷不懂朝政,闻言忙问:“那公子岂非要被旁人压一头?”
  谢坚不忿道:“是啊,您也知道公子只能靠自己,再看朝中其他年轻一辈的,都靠着家族平步青云,公子从前心狠——”
  谢坚说至此,眼风扫到了喝粥的秦缨,忙不迭改口:“从前心志很高,如今嘛,公子只想着在朝为官,也不能只以争功为要,右金吾卫掌京城安危,龙翊卫更是天子亲军,既身居高位,怎么也得做个好官,为百姓谋福祉才是。”
  秦缨最知道谢坚是何性子,一听此言,差点没被呛着,她诧异看去,便见谢□□胸抬头,一本正经,恨不得将“改邪归正”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江嬷嬷却只有欣慰:“公子是如此想,足见那些京城流传回来的说法都是唬人的,老爷在天之灵若知晓,必定很是宽慰……”
  李芳蕤到前厅之时已是日上三竿,隔了两座府邸,似乎能听见东府的哀乐声,待用完早膳,哀乐声愈发清明,分明是个晴朗秋日,却听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李芳蕤看了眼天色,对秦缨道:“午时出殡,眼看着一个时辰不到了,咱们真不用过去?”
  秦缨道:“按礼数,既然来了,是不该避忌。”
  李芳蕤神色微振,“那咱们就去瞧瞧嘛,我可是什么都不忌讳的。”
  李芳蕤性子难静,自不愿干等着,秦缨应好起身,江嬷嬷见状便与谢坚一同陪着她们出了耳门,此时已巳时过半,廊道和后梅园内一片清净,只在尽头东府后门处站着几个着丧衣的下人,几人漫步行来,凄婉哀乐中,夹杂着沉闷的悲哭。
  秦缨和李芳蕤也沉肃神容,可刚走到一半,廊外的梅园中竟又传来一道低低的啜泣声,李芳蕤定睛一看,只在梅树丛中看到了一道削瘦的背影。
  她眉头一皱,“谁在那里?”
  虽是青天白日,但东府的丧事还未办完,梅园中藏了个人,不免叫人觉得心惊,谢坚动作迅疾,两步便步入梅林,只听一声痛呼,却是个小厮被谢坚揪了出来。
  小厮红着眼,一脸惊恐,谢坚打量他两眼,“你瞧着面生,是哪家的下人?大白天的躲在这园子里……你这是在烧什么?”
  小厮身前堆着刚烧完的纸灰,见谢坚语气骇人,他忙道:“小人是五爷府中下人,今日三爷那边的老太爷出殡,小人是在此祭奠老太爷,到底不是我们府中的主子,小人不敢在自己府中烧,见这时候大家都在东府忙,便到了此处——”
  谢坚踢了踢灰堆,果然发现了未烧尽的黄纸一角,他对秦缨点了点头,秦缨便站在廊道上道:“既然不是你府里正经主子,你怎还有心来此祭拜?莫非那府里老太爷对你有恩?”
  小厮哽咽道:“不是有恩,是小人此前冲撞过老太爷,小人于心不安,又没资格进东府吊唁,只好来烧点纸钱,免得老太爷忌恨小人。”
  秦缨还未语,江嬷嬷认出了他来,“你是五老爷府里的平安吧?你何处冲撞了老太爷?如今老太爷尚未下葬,你可不敢乱说。”
  江嬷嬷不说还好,一说平安更害怕了,忙道出实情,“嬷嬷,小人没乱说,就在老太爷过世前的那日,他过我们府中看六公子习武,后来回府时,被小人撞上了上,小人那会儿推了个独轮车,上头放着三大桶潲水厨余,这一撞,直将一只潲水桶撞倒了,潲水厨余倒在了老太爷身上,当时便气得老太爷站不稳,后来还是谢管事将他老人家接回去的。”
  平安哽咽道:“当日老太爷并未责罚小人,但小人心底过意不去,因……因听说老太爷是被大小姐气死的,小人便想着,那老太爷前日也因小人生了一场气,小人心惊胆战多日了,却未见三老爷前来责罚小人,直到昨夜……昨夜小人梦见了老太爷,老太爷在梦里要将小人拖进棺材里,小人魂都被吓没了……”
  平安说得惶恐可怜,李芳蕤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这是自己太害怕了才会做这样的梦,怎会将你拖进棺材里呢?”
  平安看着只有十五六岁,因怕担上气死老太爷的罪责,自是惶恐多日,见他瘪嘴抽泣,秦缨也宽慰道:“老太爷过世是在半夜,你们冲撞是在前日,你不必太过自责。”
  平安抹了一把眼角,“老太爷是好人,那天弄脏了他的袍子和靴子,他都未责打小人,他被气得站不住,小人将他扶到一旁坐着,他还问小人是不是在厨房当差,倒的厨余都是何处的,也未让小人赔袍衫靴子,小人当时便怕他病倒,忙去叫谢管事,小人没想到他那日夜里就去世了,就算老太爷没有忌恨小人,小人祭拜他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好好一个人忽然暴病而亡,李芳蕤都听得唏嘘,但秦缨却蹙眉看向江嬷嬷,“那位老太爷对下人如此宽厚亲善吗?”
  江嬷嬷有些迷惑,委婉道:“老太爷当了大半辈子的一家之主,若说最宽厚,那还是对三老爷和两个孙儿最宽厚,便似大小姐说的那般。”
  谢清菡前夜来府中说过,即便谢星麒真的杀了人,谢正襄也要替他遮掩,谢文舜显然也是同一类人,秦缨眉头皱的更紧,又去看平安,“他怎问你倒何处的厨余?”
  平安吸了吸鼻子道:“当时那些脏东西倒在了老太爷的靴子上,里头有些药渣,老太爷看到了,便问起来。”
  秦缨心弦微紧,“药渣?”
  平安不住点头,“是,我们老爷在吃药,前阵子岳师父也喝过一阵子药,小人负责倒整个府里的杂余,因此那潲水桶里也有药材。”
  秦缨眼瞳微缩,“那你如何回答的?”
  平安莫名道:“小人便照实说了,也说近来岳师父也在用药,至于我们老爷,老太爷自然知道他一直吃药的。”
  平安不知秦缨为何有此问,但见她容色沉肃,亦紧张起来,李芳蕤也看向秦缨,“怎么了?难不成有何古怪?”
  秦缨心跳的微快,对平安道:“岳师父这两日还在吃药吗?”
  平安摇头,“没有,他不必吃药了吧。”
  秦缨指节微收,攥紧袖口道:“可还能找到岳师父的药渣?”
  平安蹙眉想了想,“他多日不吃药了,那些潲水运出去,都倒到河堤下了,不过岳师父院中有个装杂余的竹筐,那框子脏得很,或许会沾着些残存的药渣。”
  秦缨看向谢正彦的府邸,“五老爷他们可在?”
  平安摇头,“不在的,他们都去三老爷府上送葬了。”
  秦缨面色一肃,“那劳烦你走一趟,看看那竹筐里有何残余,若有麻烦你刮下来交给我,我就在这廊道里候着。”
  平安连忙应是,小跑着回了谢正彦的府中。
  他一走,李芳蕤蹙眉,“你怀疑那药渣有问题?”
  秦缨点头,她秀眉纠结在一处,像在苦思什么,众人一时不敢多问,皆默不作声地站在廊道之中,可刚等了没一会儿,一个翊卫从谢星阑府中上了廊道,谢坚看到来人,立刻迎了上去,来人对谢坚交代了两句,谢坚又忙到秦缨跟前。
  “县主,是昨日留在揽琼斋的人,他们说今日一早,那卢师傅便带着一样物件进了东府,后来经过查问,得知卢师傅这两日一直在用拿走的那块羊脂玉雕刻玉佩,且还是一块麒麟纹玉佩,负责给卢师傅端茶倒水的小厮看到过雕刻玉佩的画纸。”
  “麒麟纹?”秦缨很是惊讶。
  一旁江嬷嬷也道:“六公子和七公子便有麒麟纹玉佩,是老太爷当年赐玉给的。”
  秦缨心跳得越发疾快,连忙道:“那卢师傅在何处?可能请进府中来?或者将那见过图纸的小厮请进来也行!”
  谢坚忙点头,“自然能,您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别说请了,您但凡想见他,他不来也得来!揽琼斋距离谢家巷不远,小人亲自去!”
  金吾卫在这小小江州,自无人敢违抗,秦缨也没工夫计较太多,肃容吩咐道:“那便将人请来,越快越好——”
  谢坚领着翊卫转身便走,秦缨这时对跟着的沈珞道:“你出去请个大夫来,寻常大夫即可,也是越快越好。”
  沈珞应是,转身便走,一旁的江嬷嬷不解其意,但秦缨目光清寒,不容置疑,她虽未多问,神色却紧张起来。
  这连串吩咐也让李芳蕤满脸迷惑,“缨缨,到底怎么了?”
  秦缨只看向谢正彦府邸的后门,“东府之中古怪太多,但我还不确定,再等等——”
  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平安终于捧着个纸包从耳门出来,他小跑到跟前,喘着气道:“只找到这些,已经辨不出什么了。”
  秦缨接过纸包,先闻到一股子异味,待打开,便见一撮黑色干瘪的药渣包在其中,她点了点头,“如此便足够了,多谢你。”
  秦缨拿着纸包返回谢星阑府中,刚到前院,沈珞便带着大夫进了门,大夫就在隔壁街上,来此不费工夫,秦缨开门见山地将纸包交给大夫,“麻烦您看看,这些药材都是什么。”
  大夫狐疑地打开草纸,先因异味蹙起眉头,又捻着药渣仔细辨别,很快大夫道:“这有几味药,有肉苁蓉和仙茅残渣,还有鹿茸与菟丝子,还有像是韭菜籽,这些药材都是男子补气壮阳所用,寻常不会用在同一服药中,如此合用颇有隐患。”
  秦缨微微眯眸,令沈珞付了诊金,再不多问,大夫前脚刚走,谢坚便带着揽琼斋的卢师傅进了府门,卢师傅本是谢正襄府中之人,此时被请来这西府之中,又茫然又忐忑。
  到了秦缨跟前,谢坚道:“这是京城来的云阳县主,县主有话要问,你最好老实交代!”
  一听是县主,卢师傅忙跪地行礼,秦缨摆了摆手,“此番请你来,确是有话要问,你这几日,是否在给东府六公子雕刻一块羊脂玉的麒麟纹玉佩?”
  卢师傅面色微白,“这——”
  秦缨语声一冷,“此事事关重大,你最好直言。”
  卢师傅艰难吞咽了一下,又垂眸陷入两难,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很快他抬眸道:“县主所知不错,小人正是在给六公子雕刻玉佩,六公子有一块多年前老太爷赐下的玉佩,可不知怎么碎了,他不想让老爷知道后生气,便命小人从库房取了羊脂玉重新雕刻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如此便可瞒天过海。”
  秦缨语声一沉,“他玉佩为何而碎?”
  卢师傅摇头,“应该是摔的,碎成了好几块,为了求个一模一样,六公子将玉佩拼合好,又让小人画了图纸,但那玉佩纹路繁复,当年也是高人雕刻,要还原至分毫不差并不容易,并且玉佩上还缺了一角,这几日小人都没怎么合眼,到今早上才总算刻成了。”
  秦缨敏锐道:“缺了一角?”
  卢师傅抬手比划,“不错,缺了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楔形样玉碎,正好是刻麒麟角的地方,六公子也记不起来那麒麟角细节如何,让小人好一番研磨。”
  秦缨瞳底波光明灭,又低喃,“楔形……”
  她周身寒意迫人,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解生了何事,但很快,秦缨对卢师傅道谢,又令他在府中等候,待卢师傅退出去,秦缨看向江嬷嬷道:“嬷嬷能不能带我去谢老太爷的院子里看看?”
  东府正办丧事,且看时辰即将出殡,这时候去逝者院中,连个理由都难寻,但对上秦缨不容置疑的目光,江嬷嬷重重点头,“好,县主跟奴婢来!”
  ……
  同一时间,悲哭震天的东府内,身披紫金袍的道长正执剑站在灵堂门口,他姿势诡异地挥舞剑锋,口中唱诀:“今有新故亡人谢氏文舜,犯雌雄神煞,一斩去天殃,天神降吉祥,二斩去人殃,万事大吉昌,男凶并女怪,斩破自仙王①……”
  道长语声嘶哑尖利,剑锋随口诀劈斩,在他身后,是着丧衣戴丧帽的谢府众人,谢正襄跪在最前,哭得涕泗横流,林氏和谢星麒兄弟跪在后,亦哭得肝肠寸断,其后跪着谢氏仆从,各个放声嚎啕,十丈见方的灵院内,悲痛凄绝至极。
  谢星阑和谢正彦一家臂上绑着缟素,与其他谢氏宗亲哀立一旁,今日正礼,所有在江州的谢氏宗亲都派了人来,几十位着素服的老爷夫人们乌泱泱站在一处,旁的宾客瞧见,都不禁感叹谢氏家门兴盛。
  谢氏是江州第一世族,因此今日宋启智也到了,他和谢星阑站得近,此时轻问:“谢大人,怎么不见府上两位小姐?”
  谢星阑眼瞳微沉,“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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