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溪隐听她说下去,也没有什么实际的建议。
“我现在快憋屈死了,工作没效率,做事越来越慢,爱拖延,烟瘾也越来越大,再下去非得抑郁。”
沐溪隐问她上回说的心理诊所有没有开门。
“那家估计是倒闭了,我决定预约另一家。”骆姐几乎要抓狂,“我的状态已经够糟了,怎么又让我遇到这样一个女人?”
沐溪隐读出了骆姐潜在的焦虑,一个比自己年纪小那么多的女总经理忽然出现,似乎在说明一个事实,即生活中多的是比你年轻有才华的人,一来就排在你前面,你必须承认自己某方面的失败。
“其实我还不如你呢。”骆姐叹一口气,面有郁结,“我的人生已经能看见结局了。”
“骆姐,你年纪不算大,为什么总是一副已经看到头的模样?你的人生还有很多可能,只要你愿意改变……”
“别灌我鸡汤。”骆姐麻利地打断她,“改变什么?我早不是二十岁出头了,现在连记忆力都在逐渐减退,学习技能为零,谈什么改变?能维持现状就是万幸。”
沐溪隐闭嘴,骆姐愤恨的目光飘来飘去,直至落在不远处的应书澄身上,惊鸿一瞥,才甘愿定住,小声说:“还是你的工作好,能近距离欣赏美色。”
“他?他也不是每天都来。”沐溪隐解释。
“我看他来得够勤了。”骆姐转过头,话锋也是急速一转,“你和他很熟悉吧?”
“偶尔聊聊天,不算熟悉。”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
“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和他在聊什么?”
“基本上是我在说,他在听。”
“哦?现在这个时代,会安静倾听你说话的男人倒是不多了。”
骆姐再次看向应书澄,目光带上了考量,半晌后说:“算了,我最近没心情再去搭讪帅哥了,还是去找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谈谈才是正经的。”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锁好门走出来,看见应书澄竟然找来一辆山地车。等她走过去一问,原来是他朋友刚刚送来的。
“反正睡不着,想着打发时间。”他说。
“我很久没有骑车了。”沐溪隐看着这辆车。
他松开手,让她来骑。
于是,她优哉地骑了一圈,回到原地时脸上都是笑,对他说:“有些生疏了,不过感觉还是很轻快。”她轻轻跳下来,将车子还给他,然后听见他问她考试顺利不顺利,她回答:“还不知道结果,大概要等二十天,但我觉得还不错。”
他点了点头。
因为骑了一圈的车,她不想再跑步了,和他站在原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
“你觉得一个人生活最重要的是不是有安全感?到了一定年纪还是一个人会不会特别孤单?”她想起骆姐,有感而发。
“一个人生活会孤独,两个人生活也会,关键看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那你觉得什么是合适?”
“不说话也能明白你的感受,这样可以省很多麻烦。”
她把手肘靠在山地车的握把上,似在思考。
“怎么?你想找一个人陪你吗?”他看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她蓦地抬头,对上他清亮的眼睛,索性问他:“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人。”
“谁会无缘无故来照顾我?我觉得找一个能互相照顾的人就好。他可以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他,他难过的时候我也可以借出我的肩膀。他可以很信任我,将心事讲给我听。”
她说完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他安静地和她对看,看她皮肤很白,鼻尖又红,羽绒服的毛领蓬松柔软,包裹着她的脑袋,让人想起一只刚从深山里逃出来的小狐狸。
夜阑人静,这只狐狸不仅跑出来,还说出如此贴心的话。
他忽然发现,她和一些认识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穿着时尚,她不是;她们自作聪明,她没有;她们急于问他要一个答案,她几乎不问他什么。
“怎么了?”她感觉自己被盯的时间有些长。
“你很冷吗?”他察觉她越来越红的鼻头,转移话题。
万万没想到,被他一说,她立刻打了一个喷嚏,幸好提前一步转过脸,没有波及到他。等她再次转过脸的时候,一张摊开的雪白纸巾非但是递了过来,还贴近她的鼻子。
“等等,我自己来就好。”她赶忙取过纸巾,退后一步站好。
难得对女生服务却被拒绝得这么彻底,他也没计较,想了想说:“早点回去休息,别感冒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穿得那么少,不怕冻坏吗?”
“这不算冷,以往的冬天还会去野营,山里的温度比这里低多了。”
“在野外?那需要钻木取火吗?”
“有时候用放大镜。”
“听起来很有意思。”
“女孩子别轻易尝试,尤其是体质差的,容易在外面生病。”
她摸了摸鼻子,轻轻地一哼,不置可否。
他看着她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问她:“你属猪的?”
她如实点头头,但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她的生肖,难不成是她的动作看起来像?
“你还很小。”他有些思考。
她不明所以,却告诉他一件事:“对了,我妈妈在家里就叫我小猪,到现在还是,难怪我有时候很懒。现在想明白了,就算取昵称也不能太草率。”
他们一路走回去,告别的时候他竟然提出和她交换手机电话,并输入了“小猪”这个备注。
“我想问,你确定这个号码是打得通的吗?”沐溪隐有些疑惑,他似乎经常关闭手机,在咖啡馆的时候从没有将手机拿出来看过一眼。
“可以打通,开机后也有提醒,如果你找我,我会回复。”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但依旧是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包里。
说来也怪,他和她像是零点以后的朋友,一起夜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她对他的了解始终很少,到今天才有了他的联系电话。
“明天见。”他说完离开。
她留在原地几分钟,心想这还是第一次,他说了明天见,心里竟然有些喜悦。
第8章
临近春节,灯塔里咖啡馆安排了连续三天的活动,在二楼的休闲客厅摆上了自助餐台,客人们可以进来吃晚餐,也可以在餐后看电影。
来的大多都是熟客,聊聊天,气氛和乐融融。
唯有胡不愚和沈绽玲,这对冤家们依旧如平常一般充满恨意。
“你侮辱我偶像?你最好现在就向我道歉!”
“我哪里说错了?你偶像不就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五,皮肤涂得比女人还白,说话软绵绵的小白脸吗?你每天盯着他的照片难道是幻想有一天能娶他?”
沈绽玲扑过去,要掐胡不愚的脖子,凶道:“平日里你侮辱我就算了,今天你侮辱他我和你没完!也不看看自己,穿上增高垫还不到一米七八,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他有才华有善心,人见人爱,你除了一张贱嘴还有什么?”
直到沐溪隐和小必走过去拉开沈绽玲,胡不愚才得以解脱,他涨红着脸,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嘴:“真是病得不轻,又不是十八岁,还整天幻想什么?你再喜欢也没用,人家会看上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吗?”
沈绽玲怒吼:“关你屁事!”
胡不愚被她吼得后退一步。
沈绽玲吼完面色铁青,一声不吭地挣脱开沐溪隐和小必,转身跑下楼。
“你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女孩子?”小必怒瞪胡不愚,“万一她被你说得想不开,去跳江怎么办?”
“她那么彪悍的人会去自杀?”
“任何女人听见别人批评自己身材都会绝望,何况你不知道她还有一颗脆弱的少女心吗?”
胡不愚愣住。
“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她要是有三长两短,你就是凶手!”小必厉声。
“我去追她?”胡不愚嘴角抽了一下,“那算什么?”
“还不赶快去!难道真的要等人家出事?”
胡不愚浑身一震,木僵僵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下了楼。
小必收回目光,对沐溪隐说:“要是有人侮辱我偶像我也一定发火,你说对吧?”
“我暂时没有偶像,所以不清楚。”
“欣赏的人总有吧?如果有人说他不好,你肯定也会生气。”
欣赏的人?沐溪隐暂停扫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到角落的那道身影,看见他安静地站在那边,手里拿着水杯。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思考着什么。
等客人们陆续用完了餐,一起观看用投影仪放的电影。
咖啡馆的门已经关上了,室内安静下来。巧的是,沐溪隐刚好坐在应书澄的旁边,她的注意力不免有些分散。片刻后,她凑近他小声问:“你刚才有没有吃蘑菇鸡肉意面?”
“你做的?”他目光不移,问她。
她抬起眼睛看他,点点头。
“味道还可以。”
她笑了,当是表扬,继续看电影。
忽然间,手机传出“叮咚”一声,瞬间将沐溪隐拉回到现实中,她低头悄悄一看,是萧清昂发来的一条:“小缪刚才休克了,现正在抢救。”
借着一道光线,她反复看了两遍,脑海里浮现缪乐妮命悬一线的恐怖画面,一颗心骤然发冷。她立刻告诉身边的应书澄,两人当即离开了咖啡馆,去往医院。
当他们抵达医院,不仅看见萧清昂和他的小姨,还有缪乐妮的表哥和表嫂,气氛看起来很凝重。
萧清昂惨白着脸解释:“都怪我,晚饭后小缪戴着口罩跑上来和我说话,我没及时催她离开,我们谈了很长时间。没想到她回去后突发惊厥,之后就休克了,医生说这样的并发症概率很小,他们也没有碰到过。”
沐溪隐择了一个座位坐下,在心里为缪乐妮祈福,应书澄坐在她身边。
他们静等了很久,直到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情况稳定下来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昏睡的缪乐妮被送回病房,睁开眼睛时看见一堆人围着自己,目光迷迷糊糊地越过自己的表哥、表嫂、沐溪隐和应书澄,再跳过萧清昂的小姨,最终落在萧清昂的脸上,眼睛忽然放出一道柔亮的光,慢吞吞从被窝里抬起手臂。
萧清昂恍然大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你不要说话了,我们都在。”
缪乐妮伸出食指点点他的鼻子。
“别担心,我也没事。”萧清昂耐心说,“我们都听医生的话,好好养病,等出院后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话。”
缪乐妮指了指他,又点点自己,再三确认。
“没错,我说的是我们。”萧清昂重复。
缪乐妮的拇指又按在鼻尖,小指不停摇摆,在一旁看不懂的表哥着急道:“你想表达什么?”
萧清昂自动翻译,说下去:“你想去迪士尼乐园看小飞象?好,以后我们一起去。”
缪乐妮目光如炬,赶紧点头,表哥却迷糊了,看着萧清昂,又问一句:“请问你究竟是谁?”
缪乐妮立刻飞过去一个眼刀,让表哥闭嘴,不要介入两人的对谈。
萧清昂好脾气地解释:“我住在楼上,和小缪是病友,认识有一段时间了。”
表哥和表嫂面面相觑。
萧清昂说了一些话后将缪乐妮的手放进被子里,才小心地松开,再替她掖好了被角,嘱咐她:“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偷偷跑上来了,明天我来看你。”
等缪乐妮歪头睡着,沐溪隐拉着应书澄走出病房,沿着长廊走向电梯。
“没想到小缪这么惨,追一个人追到自己休克。”沐溪隐想了想问,“她不会是有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吗?”
“躁郁的症状。”应书澄说。
“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老家称这样的病为花痴病。”沐溪隐说,“尤其当看见你这样的男人会很兴奋,手舞足蹈的。”
“为什么拿我举例?”
“因为你很帅。”她笑了,“怎么?你不照镜子的吗?”
“照镜子?我早就看厌自己了。”
她眨了眨眼,疑惑道:“难道你从来不为此感到自豪吗?”
“为什么自豪?长相又不是凭能力得来的。”他不想再谈论自己长得如何,转移话题问她,“春节怎么过?”
“回家休息。”她想到放假十五天都无法看见他了。
“趁放假好好休息,别忘记复习。”他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