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呢?”她站在他的面前,呼吸有些小急,眼睛亮亮的,有自己无法看见的笑意。
“睡不着,出来走走。”
“你怎么穿这么少?”她指出了一个事实,他只套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
“临时出来,忘了穿外套。”
这样看来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但她不方便多问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话题,只好安静地站着。
他说了声走了,迈开腿。
谁知他的方向和她回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她只好继续走上去,跟在他身后。他个子高,人偏瘦,步伐很稳,肩膀的骨架倒是比较大,她一边走一边看,心想他究竟是做什么的?总是在晚上跑出来。
直到路口,他停下来,她跟上去,大方地对他说:“那天谢谢你。”
“什么?”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谢你的见义勇为,你真的是一个善良又正直的人。”她补充,“我还看见过你给乞丐钱。”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惩恶扬善的人,你没必要一遍遍地美化我。”
“你太谦虚了。”
他没接话,依旧对“谦虚”两个字不受用。
“如果你不想再听见赞美的词汇,我就不说了。不过,我真的想用实际行动感谢你。”
他纳闷地看她一眼。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话说一半她觉得这台词苦情得耳熟,为避免误会,赶紧说下去,“我会烧菜,在家的时候邻居小孩都很喜欢吃我烧的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做几个菜。”
“不用麻烦了,我对吃的不感兴趣。”
“哦。”她略失望,“那没事,我也不勉强。你还会来咖啡馆吗?”
“看情况。”他说。
她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随意问:“你真的很会做菜?”
她反应过来,老实说:“当然不能和外面的大厨比,但味道还过得去。”
“怎么突然谦虚了?刚才不是说小孩都很喜欢吗?在我看来,小孩对吃的很挑剔。”
她不知所以然,直接问他:“你改变主意了?想尝尝看吗?”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你帮我做三菜一汤,低盐少油,清淡一些。”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不知道饭菜到底是给谁吃的,沐溪隐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好了三菜一汤,放在保温饭盒里,在约定好的时间下午四点,按照他事先留下的地址,找到他住的公寓,给他送去。
应书澄在公寓楼下等她,取过她的饭盒,直接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如他嘱咐的,很是清淡。
一只老猫闻声从绿丛中蹿出来,停留在应书澄的腿边。应书澄拿筷子夹一块清蒸鱼,弯下腰喂它。
“这是给猫吃的吗?”她惊讶。
“不是。”他否认,“让它先尝尝。”
老猫津津有味地吃完一块,“喵”了一声想要第二块,被他拒绝了。
沐溪隐一脸迷茫,看着他拿着饭盒上楼了,她也转身回去了。
晚上在灯塔里咖啡馆,沐溪隐一直等着应书澄的到来,想知道他对她做的菜是否满意。
谁知,不一会儿,邱先生扛着一麻袋的衣服上楼,在点完咖啡后将麻袋丢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系绳,将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吆喝道:“大家过来看看!五十元一件,我今天大甩卖了!”
客人们闻声都走过来,探过头好奇研究。
“这是什么啊?怎么只有一只有袖子?杨过同款?”
“这件t恤太诡异了,颜色又紫又红又绿?是不是没染干净?”
“这件灰色的长袍,背后印了一朵花?”
“这条连衣裙前面已经拖到脚尖了,后面还不到腰?是什么派系的?”
“说真的,这件卖五十元很不合常理。”
卖家邱先生被问得晕头转向,一个劲地解释自己的设计理念,还不忘阻止人家的杀价,看呆了沐溪隐。
大半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愿意买。
邱先生连连叹气,沮丧地说:“你们不买也不要羞辱,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是最后一批存货了,卖完打算改行。”
众人不说话了,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我觉得那件还不错。”沐溪隐从吧台后探出半个身子,“浅咖色的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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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先生循着她的视线,将一团布料捡起来打开一看,随即失望道:“这件是男款外套。”
“我觉得颜色很好看。”
“草木染的,当然好看,可惜你穿不了,太大了,改不成女款。”
说话间,应书澄从一楼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沐溪隐忽然看见应书澄来了,燃起了希望,问道:“你愿意试穿一下吗?”
“他个子高,穿这个肯定没问题。”邱先生二话不说,抖了抖自己设计的衣服,问也不问就走过去给应书澄裹上。
应书澄被迫穿上后,邱先生凝望他许久,由衷地觉得自己扳回一城了,豪气道:“以后谁还敢说我设计的衣服不好看的?你们睁眼看看,优雅不优雅?低奢不低奢?”
七桌的沈绽玲说话了:“找他穿你就犯规了,以他的模样披一块窗帘布都是帅的。”
邱先生不理杂音,热情地看着应书澄,问他:“兄弟,五十元,买吗?”
“多少钱?”应书澄好像没听清楚。
邱先生丧失了一些底气,但设计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退缩,重复了一遍价格。
应书澄皱眉看向沐溪隐,似乎她是罪魁祸首。
沐溪隐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衣服挺好看的,设计感很强,我觉得有森林和溪水的自然气息,你穿很合适。”
这是真心话,并非是因为怜悯才思枯竭的邱先生说的,她真心觉得应书澄穿上这件衣服很帅,不买有些可惜。
应书澄脱下了外套,直接递还给邱先生,在邱先生彻底绝望之前,问了一句:“你的衣服有包装袋吗?”
见他都没有还价,邱先生惊喜又感动,简直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刚靠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冷气,识相地缩了回去。
应书澄买下一件后,其他人重新围过来挑选,像是连锁效应一般,邱先生竟然卖出去四件。更没想到的是,其中一件中性风的衬衫被六桌胡不愚和七桌的沈绽玲同时看中,两人为争抢这件衬衫几乎发展到要厮杀的地步,再次看呆了沐溪隐。
打烊之前,应书澄走过来将干净的饭盒还给沐溪隐,沐溪隐用眼神询问他满意否。
“我带给外公的。”他说,“他很挑食,几乎每餐都不好好吃饭,但今天他吃完了。”
沐溪隐很高兴,又问他:“刚才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你本来不打算买那件衣服的是吗?”
“你说呢?”他反问。
沐溪隐摸了摸左耳上的伤口,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又有些心虚,似乎是她利用了他骨子里的那点同情心。事至此,她只好对他抱歉地一笑。
等应书澄走后,小必走过来问沐溪隐:“你是不是对这个人有好感?”
沐溪隐惊讶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过度关注他了。”
沐溪隐哑然,自己有吗?
“咖啡馆不大,谁在看谁一目了然。如果你有意,至少先要到他的联系电话。知道吗?来这里的都是过客,指不定哪天就不来了,到时候你和他就隔着千山万水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这句台词太熟悉了。”小必世故地笑了。
这一晚,沐溪隐离开咖啡馆,走出门远远地看见应书澄的身影在对面的便利店里。他买好了水,走到靠窗的位置,背过身接起一个电话。他的背影在路灯和店内灯光交织下变得很模糊。
没想到,下一秒他忽然转过来,她见状赶紧转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第二天的白天,沐溪隐去医院拆线,为她拆线的就是那天为她输液的中年护士,人很亲切。
“放轻松。”护士说,“很快就好了。”
沐溪隐说没问题。
“你倒是幸运,晕倒休克了,有人及时救了你,送来医院之前还懂得正确的人工呼吸。对了,你这几天吃清淡点。好了,拆完了,我说很快吧。”
沐溪隐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到了腮帮子。
第4章
进入十二月,咖啡馆二楼的学生族多了起来,大都是借地方备考的。学生多了,其他客人也安静了,似乎是不好意思打扰这些上进者。
沐溪隐正低头悄悄看《人工呼吸教程》的视频,有人走过来买单,她赶紧将手机拿到一边。
缪乐妮付了钱后,小声地说:“他好几天都没有来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事了。明天开始公司要加班,我好多天都赶不过来了,你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如果看见他来了,转告他我的手机微信。”
沐溪隐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点了点头,又说:“也许他最近很忙。”
“有没有可能是他出了车祸或者被人绑架了呢?”缪乐妮将眉毛皱成一个八字。
沐溪隐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这个可能性为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地加了她的微信,答应帮她留意。缪乐妮满面忧愁地离开,沐溪隐又低头偷看视频,一边看一边想,这个女孩子的效率有些低,好长时间了竟然连第一步也没跨出去。
没过多久,耳畔响起另一个深深感慨的声音:“看看眼前这些二十岁的年轻人,再照一照镜子,我简直是一个老古董。”
沐溪隐抬头,剪短了头发的骆姐站在面前,巴掌大的脸比之前又瘦了一圈。
骆姐旅游回来了,旅途中心情愉快,精神也恢复不少,无奈的是失眠问题依旧存在。
“也许我这是心理疾病,靠短暂的旅游来逃避是行不通的。世界再大,我的财富有限,不可能每天去外面寻找新鲜感,最终是要回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沐溪隐问。
骆姐迟疑片刻后说:“我想去看心理医生,之前就有人推荐我了一家心理诊所,口碑不错,离这里也不远,可惜最近暂停营业了,我打算等到重新开业了就过去。”
沐溪隐想了想说:“我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对的。”
“可惜你不专业,否则就找你了。”骆姐笑了,“你真是一个让人能放心倾诉的对象,感觉所有的秘密到你这里就锁进保险柜了。”
沐溪隐跟着笑了,表示谢谢她的赞美。
等骆姐离开了,沐溪隐又低头看了一遍手机上的视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复看这个。
一边看一边想起一个人。
对了,他今天晚上没来咖啡馆,不过她已经在白天见过他了。就在下午,她做好了三菜一汤送到他公寓楼下,他照旧带去给外公吃,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外公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就在上一回,她在归还的空饭盒里发现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纸,打开便看见一句话:“你做的菜还不赖!”
想到这里,她笑了,也没发现有人悄悄靠近。
“咦?你干嘛看这个?”小必忽然凑近,“你报考的又不是医学。”
沐溪隐赶紧点了右上角的叉。
“干嘛紧张?我就问问。”小必耸耸肩,随即又贴近一些,拜托她一件事情,“对了,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跑一趟花店去请个假?我临时有一个面试,地方很远,七点不到就要出门。你知道我们花店那个老板娘,古里古怪的,一下班就关闭手机,短信从来不看。我倒是和花店的另一个同事说过了,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背后害我,借口忘记了故意不帮我请假。”
沐溪隐从小必脸上看出一丝对生存和竞争的焦虑,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沐溪隐赶去小必打工的花店。花店在市中心一条商业街的拐角,沐溪隐推开玻璃门进去,一眼看见一个和小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坐在一张小圆桌后埋头写贺卡,老板娘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持剪刀,仔细地剪下花的一截枝条。
等沐溪隐说明来意,圆桌后的小女孩立刻抬头,十分奇怪地说:“咦?小必昨晚已经打过两次电话叮嘱我了,我一来就和老板娘说过了,她怎么还让你多跑一趟呢?”
老板娘眼睛都不抬,声音和白开水一般凉,“这个小必,人懒还疑心。”
既然老板娘已经知道了,沐溪隐放心了,说了声再见就走。
“等一等。”老板娘喊住沐溪隐,语气倒是柔和了许多,“你是和她一起在咖啡馆上班的同事吧?你有时间的话就帮我送一束花,我给你钱。地方就在附近,走过去不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