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耀真人瞳孔地震。
“你你你——”他指着虞珈雪的手都在颤抖。
熟悉的窒息涌上心头。
这个散发着绿光的海草——弟子,到底又是什么玩意儿啊?!
几乎围观全程的羲和君心中赞叹极了。
好一个反客为主!
好一个甩锅绝技!
羲和君暗叫可惜,要是这位虞小师侄生在他那个时候,哪还有无上剑宗今天第一宗的地位?
当然,不止是她,还有那几位和她玩得好的小道友。
说话好听,打人好看,拉起偏架来格外的偏,简直各个都是人才。
还有倒地的那个“阿九”?这姿态,这速度——
嗯???
羲和君不禁凝神细看。
这、这这……
这不是他心目中最靠谱、最稳妥的前九幽真君,师兄青云子的首徒沈雪烛吗?!
“阿九——”
“阿九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随着哭天抢地之声响起,羲和君目光瞥见那一头翠绿得五彩斑斓的冲天之发,再度踉跄后退。
至于易耀真人,他更是早已陷入失语。
眼睛一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裴天溟立刻上前接住,模仿着虞珈雪的语言,增添了从宣夜扬那里的话本里学来的动作,握住易耀真人的肩膀前后疯狂摇晃。
“师——父——”
“你——醒——醒——啊——”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掌门羲和君:“……”
受邀赶来的赤轮峰诸多医者:“……”
目瞪口呆,瞠目结舌,手脚僵直。
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易耀真人好不容易恢复了,又被摇晕,众人皆是沉默。
一时间,竟然想不通他和他师父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该让师父来看看。”不会是那处传来了一人小声的议论声,“这就是虐待弟子的代价。”
虐待弟子一时爽,弟子摇你进火葬场。
众人:“……”
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赤轮峰的一位弟子哆哆嗦嗦地挪开目光,抖着嗓子问道:“柳、柳师兄,这、这里头的患者,到底是哪位?”
柳如修:“……”
柳如修:“都。”
另一位小弟子颤抖着手翻开书册,揉了揉自己被绿刺得猩红的眼睛,发出颤音:“柳师、师兄,这、这到底算、算什么症状?”
柳如修:“……”
他再次诡异地停顿了一秒,推了推鼻梁上的叆叇,缓缓开口:“疑难杂症。”
随着弟子恍然大悟的应声,柳如修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尤其飞速掠过那散发着绿的光芒,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地上秃头的玉光皓身上。
柳如修沉吟了几秒,侧过头嘱咐自己的师弟师妹:“记录,此病症,会传染。”
……
总而言之,一片兵荒马乱。
掌门特意在玉弓峰开辟了几个大殿供赤轮峰弟子诊治,而易耀真人则目光沉沉的盯着那几人。
当然,尤其是虞珈雪。
杜飘飘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虞珈雪的东侧。
易耀真人冷笑,脚步微动。
宣夜扬立即后退,挡住了虞珈雪的南侧。
易耀真人再度冷笑,脚步缓缓向前。
罗子文挡住了北侧。
这一次无需易耀真人再动,裴天溟自动上前,挡在了虞珈雪的西侧。
突然被同伴包围的虞珈雪:“……”
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或许也不起什么效果。
但是第一次,虞珈雪突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从来习惯于单打独斗,习惯于无论何时都要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哪怕再严苛繁复的策划案都要亲自审阅,每行每句,挨个字的看过去。
然而现在,虞珈雪忽然觉得,或许偶尔的时候,她真的可以小小的依赖一下身边人。
999突然出现,声情并茂:[宿主,恭喜你!你陷入友情之河啦!]
虞珈雪:“……”
虞珈雪冷酷道:“闭嘴。”
易耀真人则是彻底沉下脸。
他没有再看虞珈雪,而是看向了裴天溟。
破殇峰的弟子。
他的弟子。
易耀真人冷笑了一声,当着掌门和赶来的赤轮峰主玄元子,羽戈峰峰主渊如道君,以及桂魄峰峰主凝桂真人的面,忽得问道:“天溟,你觉得这次事情,谁对,谁错?”
易耀真人咬字极准,问得更是巧妙。
这话其实重点不在于谁对谁错,但凡裴天溟是个有脑子的,回答的滑头些,比如什么“大家都有错”“虽然玉师兄有错在先,但我们也不该冲动”之类的话,这件事便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同样的,这也是大部分人心中最好的选择。
玄元子撩起眼皮,打了个哈欠,又沉沉闭上。
凝桂真君略蹙起眉头,看了眼自家弟子,轻轻摇头。
最和易耀真人不对付的渊如道君冷笑一声,却也没多言。
他们也都知道,这是最常见的选择。
然而——
总是懒散乏力,就连修炼都极为随意,好似万事万物皆可的裴天溟,这一次开口时,确没有半点的迟疑。
他对上自家师父的眼睛,认真开口道:“谁都没错。”
“只有玉光皓,有错。”
易耀真人断然喝道:“裴天溟!”
“什么‘玉光皓’?”易耀真人怒火高涨,“那是你一脉相承的师兄!”
顶着易耀真人骤然黑下来的脸色,裴天溟有些害怕。
作为一个胸无大志的富贵少爷,他从未经历过这些。
他没有雪姐的勇气,没有宣夜扬的傲气,也没有杜飘飘的决断。
裴天溟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一个他可以模仿的——
等等?
裴天溟眨了下眼,低落道:“我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略偏过头,眼眸下垂,将自己最完美的侧脸展示在了掌门和诸位长老的眼前。
裴天溟在家中数次和长辈撒娇,他知道,在这个角度,他看起来最显小最无辜。
那么多人的目光都焦距在了他身上,裴天溟有些慌张,他正好借此机会抽了下鼻子,泫然欲泣地开口。
“但是师父,虽然我是破殇峰的弟子,但我也不得不说,这一切真的是玉光皓师兄的错,是他挑衅在先,胡作非为,还胁迫他人……”
说到这儿,裴天溟哽咽了一下,学着方才那位阿九道友的模样,柔和了面部神情,低低一叹。
“若是师父你觉得心情不顺,就罚我吧。弟子甘愿忍受任何刑罚,只是您莫要牵连他人,因为其余弟子真的是无辜的,他们都是玉光皓作恶下的受害者啊!”
易耀真人:“?”
这位年长的上位者从来习惯以势压人,绝不轻易放过,此刻难得有些茫然。
好端端的说着话呢,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易耀真人迟钝了一秒,严肃命令道:“你先别哭。”
裴天溟抬起头,目中尽是惶恐,随后立即低下头:“好、好的,我、我不哭……”
都无需他们开口,周围自有弟子隐隐指责。
“怎么这样啊……”
“不是我说,易耀师叔好凶哦。”
“好可怜的师弟……”
虞珈雪看得瞳孔地震,叹为观止!
她倒吸一口凉气,目露钦佩地看着裴天溟的背影。
“这,就是虐文配角的实力吗?”
999:[……]
没有!不是!别瞎说!
它们虐文真的不是这样的!!!
总而言之,裴天溟这一番张作俱佳的表演,直接令大殿内的气氛瞬间窒息。
掌门羲和君再度沉默。
渊如道君和凝桂真君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弟子们比划着手势,神情激愤难平。
就连总是昏昏欲睡的玄元子也诧异地睁开眼。
作为医修,玄元子的重点与他人不同。
他在空气中嗅了几下,惊奇地看向身侧弟子。
“怎么突然起了一股茶味儿?”
第47章 哔哔哔
柳如修嘴角一抽, 诚恳建议:“师父,您继续睡吧。”
玄元子:“……?”
怎么回事?
自己端方清雅的首徒,何时也学会这等大逆不道之语了?
玄元子扫了柳如修一眼, 随后轻嗤一声,倒是真的慢悠悠地闭上了眼。
罢了罢了,他也上年纪了,就让这些小年轻折腾去吧。
赤轮峰的纷争只是一隅, 大殿之上气氛依旧紧绷。
被自家徒弟反水, 易耀真人心情极为糟糕。
他阴沉着脸, 怒声道:“你这样帮她,你能得到什么?”
裴天溟想了想, 诚实答道:“快乐。”
易耀真人:“?”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终于注意到了自家师父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裴天溟赶紧开口,试图弥补:“就, 还有、还有……”
想起玉光皓的哀嚎, 以及方才室内一片欢乐的海洋,裴天溟情不自禁道。
“那真是, 无与伦比的快乐。”
易耀真人:“……”
这糟心玩意儿!
他当即拂袖转身, 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再不多言。
同样的,易耀真人心中也有了前所未有的不定。
本该是……
就算光皓真的欺压……但所有的宗门都会……
水至清则无鱼,从来如此的事情。
易耀真人此刻却有了莫大的恍然与不确定。
他端坐在座位上,觑了眼外头沉下来的晚霞。
云雾低压,宛如血色弥漫,浓厚不散, 然而却又有一处天光至亮至明,硬生生在这暮夜之时破开云雾, 冲了出来,将它的光辉肆意挥洒至天边尽头。
易耀真人恍了下神。
要变天了。
有了裴天溟起这个头,殿内原先的沉闷骤然一变。
原本以为此事也会被轻轻揭过的渊如道君也登时起了兴趣。
他从来与易耀真人不合,只是破殇峰势大,向来有“羲和宗第二峰”之称,更有人放言若非玉弓峰有掌门羲和君坐镇,早该被破殇峰取代。
加之对外,破殇峰确实是个极好的旗帜,很能扬他们笔修威名,所以渊如道君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多计较。
而现在,似乎是一个绝妙的时机。
渊如道君表示,自己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易耀的机会!
他联系掌门之前特意对他说的话,当即调整了面部神情,果决地舍弃了“高冷师尊”的人设,转而投向了“和蔼道长”的方向。
渊如道君亲自下阶,看向宣夜扬,这个自己的小弟子。
他慈爱道:“夜扬啊,来,你来给大家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宣夜扬:“……”
他张了张嘴,又惊恐地闭上。
他本来有很多话,但现在看到渊如道君这样,宣夜扬反而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像是察觉到了徒弟此刻不安的心绪,渊如道君的嗓音愈发和蔼,带着老年人独有的和乐笑意:“夜扬别怕,师父在这儿呢。没人敢欺负你。”
宣夜扬看着渊如道君的神情,瞪大了眼,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救命!更怕了好吗!
真的好恐怖啊!
自己高冷的师尊,怎么突然变成了邻家会在逢年过节时让小孩唱歌跳舞表演书法写对联的老爷爷?
如是宣夜扬的师兄师姐在此,必然会告诉他不要害怕,这不过是渊如道君日常人设转换罢了,但很可惜,如今羽戈峰除了他两人外,无一人在场。
于是宣夜扬和渊如道君四目相对,谁也没能再说一句。
哎。
真没用。
凝桂真君摇摇头。
果然还是要本君出手。
她看向杜飘飘,鼓励道:“飘飘,你来说说,方才到底怎么回事?”
杜飘飘倒是比宣夜扬更加沉稳,她转过身对掌门及几位主峰行了一礼,而后绷着嗓子,将一切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