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余人见状，纷纷把武器对准了她。
明明这时是夏日，楚眠儿却感觉到了蚀骨一般的寒意。
原来夜无寂，怕的不过是与至亲生死分离。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十分平静。
她觉得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像是在演奏出曲调平缓的哀歌。
【小a，如果死在幻境中，我会死吗？】
小a沉默两秒。
【不会。】
它的声音分明是机械音，却不知为何，此刻竟生生感觉到一丝悲伤。
那好。
电光火石之间，瞬移符从指尖开始燃烧，楚眠儿吹了吹符纸，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已经倒地的红衣女子身前。
冰琰剑扫落一片武器，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夜无寂不是害怕至亲惨死却没能力救吗？
那她来救。
冰蓝色的灵力排山倒海一般地倾泻而出，灵脉涨得发痛，她将全身的灵气调入冰琰剑身，隔空一斩，似乎能把天地都生生斩断。
前面的一群人直接被逼的往后退去，她剑气凌厉，手中的剑花又快又好看，一瞬间竟有压退之势。
可也只一瞬，那群人又冲了上来，直奔红衣女子要害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楚眠儿将瞬移符贴在了红衣女子的后背，而她自己，已是穷途末路，避无可避。
就在那把剑的剑尖离她的心口只剩1cm的时候，楚眠儿侧过头看了一眼远处被一群人围起来的夜无寂。
如今的少年夜无寂对她没什么感情，想来，肯定不会为她流泪或恐惧。
既然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他肯定会很快就从幻境里醒过来吧！
真可惜。
没能让他在少年时代也爱上自己。
楚眠儿闭了闭眼，似乎有滚烫的泪水含在了眼眶。
也许是为了夜无寂少年时经历的过往，也许是为了即将降临的疼痛，又也许是因为自己奋力向前保护心爱之人的勇气。
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很勇敢的人了。
刀尖穿过了她的身体，可她手里的冰琰却仍握得很紧。
她只有它了。
极其强烈的痛意蔓延开来，她只觉得自己几乎都被捅穿了。
最后一丝理智的强撑之下，楚眠儿将自己仅剩的灵气全都挥了出去。
冰琰上尽是血迹。
有别人的，也有她的。
但不重要了。
下一秒，无数把剑朝着她挥了过来，楚眠儿却扬起笑容。
血从她嘴角流下，可她就那样笑着，似乎一点也不疼。
她想，就算是死，她也要美丽的死，面目狰狞什么的，太丑了，和她不搭。
当身体如同坠落的鸟倒在地上那一刻，一切都具体而清晰了起来。每一道伤口，每一滴流过创口的眼泪，都爆发了无穷无尽的疼痛。
痛到极致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夜无寂朝她冲了过来。
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快醒过来吧，夜无寂。
她真的好疼。
第65章 碎梦
少女穿着白色的仙裙，腰间坠着漂亮的流苏。
可如今，那白色的裙子却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脸上还有一道未干的泪痕，混着脸上的血污，显出几分狼狈。
可她嘴角微翘着。
似乎一点都不疼。
夜无寂僵硬地俯下身子，好像不能相信刚才还在自己身侧如此鲜活的少女，如今却孤零零躺在血泊泥泞之中。
她穿着自己早上刚买来的衣服。
这衣服很贵，用光了他身上所有的灵石。
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似乎想按住她的伤，不让血再流出来。
可却不知道，到底哪道伤痕更深。
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之声，所有的一切都听不到，只能记起少女常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嘻嘻，等你长大啦就会遇到我啦！”
“将来的你可喜欢我了！”
“我是你未来的娘子。”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能驱尽内心深沉又辽无边际的黑暗。
可那双漂亮眼睛，如今却闭的很紧。
那一刻，夜无寂觉得自己刚刚有了几分起色的心此时被一双手攥得发紧，无力感如同棉絮一样填满心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是在为她难过吗？
明明她那么聒噪，那么不矜持，那么讨人厌。
楚眠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在幻境中大概是已经死了，浑身上下疼得她根本没力气再动。
明明眼睛都睁不开，可却被迫保持了清醒。
【小a，我……我怎么……还不死？】
痛死了，真的。
当爹也弥补不了她内心的创伤。
小a麻木道，【宿主，幻境是不会真的死的，自然会一直痛。】
其实小a还有个秘密没告诉她。
融合冰源之心的人，无论受了怎么样的创伤，都不会死。
所以，其实根本不是幻境中受伤不会死，而是因为冰源之心所赋予的无限生命。
但它并不打算告诉宿主这件事。
它害怕。
害怕如果宿主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无数次在它面前献出自己的生命。
为爱人，为朋友。
它甚至能想到宿主知道后说的话。
“反正我死不了，疼就疼吧。”
可是疼痛却是真实的，创伤也是真实的。
若是习惯，便会陷入无穷无尽的麻木之中。
它千挑万选的女孩子，怎么舍得她这么痛苦无数次。
小a悄悄给宿主开了疼痛缓冲，想要减轻她的痛苦。
可宿主似乎是疼晕了，意识慢慢涣散开来，就连小夜在旁边目眦欲裂地呆坐好半天，她都不知道。
她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死去呢？
他跪在地上，目光投向高阁之上面无表情的父亲，痛苦地哀求。
“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救她......”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明明她不过是刚认识的人，为何他的心，会痛呢？
少年的额头沾满了血迹与尘土，混着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显得格外狼狈。
高坐在上面的夜枫似笑非笑，“你怎么还是这样？”
“在修界，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不过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不，她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
这一定是假的。
夜枫的声音仍旧响着，“别说她了，就算今日死的是你的母亲，又能如何呢？”
“孩子，无情无义之人，才能站上顶峰。”
“顶峰？”夜无寂突然冷笑起来，“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至亲之人尚且不能守护，又如何谈得上站上顶峰？
他将她从血泊之中抱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虽然脚步踉跄，却无比坚定。
他要救她，她不能死。
他跌跌撞撞去找城中最好的郎中，可那郎中看这女子呼吸十分微弱，身上的伤全都是大片重伤，顿时就摇头。
那大夫叹了口气，“活不成了，孩子，准备后事吧。”
夜无寂一直摇头，眼睛猩红一片，“不会的，郎中，求您救救她，她不会死的......”
他一直不断重复着‘她不会死的’，似乎接受不了这已经摆在他面前的残酷真相。
小a看着这小夜同学仍然挣扎在幻境，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干脆地屏蔽了宿主的呼吸、脉搏与体温。
那郎中见他执拗地堵着门口，便也只能把上脉搏。
断了。
什么都没有。
郎中又翻开她的眼皮，见她眼中没了焦距，光都已经涣散开来。
他看着这个身上都是血的少年，与少年怀中抱着的少女，突然又叹了口气。
那郎中顿了顿，忽然说了一句令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生为何生，死又为何死？孩子，你如今所在之处，便真的存在吗？”
夜无寂听了这话，突然怔了一下。
不存在？
难道说，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是假的？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
一切明明那么真实。
自己身上的伤口仍然在隐隐作痛，怀中少女的血流到他手上的血也那么刺眼。
他所经历的一切，所感受到的一切，那些眼神与或冰冷或温暖的话。
都是假的吗？
见面前的少年状似癫狂，那郎中似乎十分不忍心。
“醒来吧，孩子。这些虽是假的，但有一些不是。”
有一些埋在你内心的执拗不是，有些恨与爱也不是，你受的伤与受的苦也不是，少女的笑容与坚定的眼神不是。
假的是幻境，是悲剧，是流了你满手的血，与少女浸满鲜血的衣裙。
你要记住的不是至亲至爱惨死，你要记住为他们那颗跳动的心脏，为他们一朝复仇的底气。
醒来吧。
夜无寂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当头一棒，一切痛苦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如荆棘一般刺向他那颗布满灰尘的心。
原来，在这场年少时期的恐惧里。
当年死去的，是爱他护他疼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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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事情要做，不能滞留于幻境里。
周围的一切都尽数破碎而去，如同打碎的镜子一样，再难恢复如初。
突然光都暗了下来，夜无寂恍惚之中睁开眼，而怀里便是昏睡过去的楚眠儿。
他神色复杂，黑色的双眸之间有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怅然。
她知道。
原来她都知道。
但她为什么知道？
她好像知道一切，似乎有什么人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第66章 沐越原来怕这个
随着夜无寂的幻境破碎，楚眠儿也渐渐醒了过来。
剧烈的痛感一下子撤了下去，反而觉得十分恍惚。
她抬头，发现夜无寂那双漆黑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眠儿见他没什么表情，莫名心口一窒，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半晌，他叹了口气。
“躲什么？”
他伸手去抱她，楚眠儿惊了一下，差点一整个人仰过去。
夜无寂眼疾手快上前揽过她的腰。
他的手很热，透过层层衣服布料到达她的肌肤表面，激起一阵颤栗。
楚眠儿看到他眼中的无奈，顿时就胆大了起来。
“小......师兄，你可别骗我，你今年到底多少岁了？”
夜无寂愣了一下，想起幻境之中小师妹问自己当时是否拜入荡天门，又让自己重复奇怪的诗句的画面，突然脸色变得尴尬起来。
“二......二十三。”
夜无寂头铁地打算继续隐瞒，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楚眠儿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了他的脸庞之上，眼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师兄，你不乖哦。”
明明她都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了，为什么还不记得？
难道他忘记了她苦口婆心教他的男德口号了吗？？？
楚眠儿正打算再大声颂读一遍，结果夜无寂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怕师妹嫌弃我，所以少说了一百年。”
一语落下，楚眠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百二十三，她顺了顺自己胸口的气，还好还好，她还以为真八千岁呢，吓死了。
楚眠儿看了他一眼，看他脸上一丝少年气都没能留下，叹道，“该说不说，师兄你还是小时候可爱些。”
闻言，夜无寂表情僵了一下，脸色开始变差。
对他来说，虽然那段时光几乎可以称之为人生最黑暗，但也着实是距离如今的他太远了些。
百年来，失去至亲的痛苦没有一刻不在折磨着他，却因为有蚀情蛊的存在，连怀念都要伴随着无法摆脱的痛苦。
自从那一天后，他便不再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君，而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棋子。
她如今说，以前的那个他更可爱。
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还好那个幻境，让我陪伴过那时候的你，也很庆幸，我没错过如今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