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彦,过来。”卓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股明显的怒气,即便她很努力, 但是掩饰不了她身上的凌乱与狼狈。
而她竟然还在躲着他。
“老卓...”跟在两人身后进屋的消防队长刚想开口,就被卓莨打断了,“俞希,你先在客厅里坐一会儿。”
卓莨过去握住芮彦的手腕用力拽了一下:“跟我进来。”说着把芮彦扯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灯光下,芮彦脸上的红肿,脖子上的清淤毫不掩饰的落在了卓莨的眼睛里。
芮彦一直紧绷的情绪,在正面对上卓莨的眸子时,再也无法压抑,蹲下身半跪在地上抱住了卓莨的腰,将脸埋在了卓莨的怀里,声音里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小卓叔叔...”
她不是神,她会害怕,会恐惧,刚才的事情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的,她害怕宁恬的经纪人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他撕扯她衣服时,她的恐惧上升到了极点,她唯一能够保持清醒的就是计算着手里卓莨给她的那把小刀割哪里才是一击即中,能够让她有足够时间逃脱。
小刀不过半指长,捅在人身上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更何况那人穿的是羽绒服,捅进去,可能连皮肤都还没接触到,芮彦想到了卓莨手上的那条红痕,于是趁着他摸她脸这个把手腕完全暴露在她面前的机会,毫不犹豫的割了上去。
卓莨一手揽在她的腰上,一手撩开她脸上的长发,芮彦的侧脸已经肿了,几根红痕明晃晃的挂在那里,宣示着它刚刚经历了什么。
卓莨的手往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脖子上的清淤,白色衬衣上的血迹让他的眸子急剧的一缩,双手板着芮彦的肩膀将她扯出怀里,毫不犹豫的将她大衣的扣子解了。
明显被人撕扯过的衣衫,染着血迹的衬衣,卓莨呼吸募得急促起来,周身带上了一股明显的怒意。
“你受伤了吗?”
芮彦慌忙扯住大衣,卓莨却强硬的将她的手掰开,扯开衣服,视线在她身上迅速的扫了一圈,除了脖子上的淤青,她身上并没有伤口。
“我没事儿。”芮彦被他的视线看的心发慌,衬衣的扣子都掉了,她现在在他面前相当于半-裸,脸颊也忍不住发烫起来。
芮彦从地上站起来,背对着他小声道:“我先收拾一下,然后再跟你说发生了什么。”
“好。”卓莨指指自己卧室的洗手间,“去这里,我去帮你拿衣服。”
客厅里俞希还在,芮彦也没推脱直接进了洗手间。
卓莨去芮彦的卧室帮她拿了换洗的衣服挂在了门把手上。
卓莨打开房门出去,俞希还等在客厅里,见到卓莨,站起来:“老卓,她没事儿吧?”
“坐。”卓莨给俞希倒了一杯水,“你是从哪里见到她的?怎么会跟她一起回来?”
俞希把怎么见到芮彦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看她惊慌失措的,肯定是遇到事儿了,不过挺聪明的,知道跑到消防大队,还知道找人送她回来。”
俞希本来想问问卓莨怎么会在这里,身体怎么样了,但是卓莨身上带着一股很明显的怒意,脸色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湖,俞希不是没见过卓莨生气,但是这么大的怒气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俞希明智的没敢再说话,把自己缩在一旁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芮彦洗了个澡,热水冲在身上很久以后才慢慢缓和了她身上的凉意,热气的氤氲下,方才没什么感觉的伤口都开始发酵。
芮彦换好衣服打开房门出来,走路一瘸一拐的,腿是被宁恬的经纪人踢了一脚,但那个时候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平静下来,又加上洗了澡,腿疼的厉害。
卓莨皱了皱眉,在她坐到沙发上时,直接伸手攥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腿横在了自己的腿上,将她的裤腿挽了上去。
被踢的那一块又红又肿,还破了皮出了血。
“俞希,电视柜里有药箱。”卓莨面无表情,“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俞希将药箱打开,找出处理伤口用的消毒水,药膏,递给卓莨。
芮彦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从撞见宁恬与她经纪人偷情的那天晚上说起。
芮彦叙述的过程当中,卓莨已经给她消毒,抹了药,用创可贴把伤口贴上了。
芮彦说到最后,嗓子已经沙哑到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被那人掐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俞希又从厨房拿了些冰块出来,用毛巾裹了递给她让她贴在脸上消肿。
听完芮彦所说的后,俞希睁大了眼睛:“你说你把人手腕割了?”
“嗯。”芮彦悄悄看了一眼卓莨,小声道,“附近就有医院,他如果及时去医院,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万一呢?万一他还没走到医院血就流干了呢?
芮彦把腿收回来,蜷缩在沙发里,末了,又往卓莨的方向挪了挪。
“要不要报警,老卓?”俞希看向卓莨,脑子飞快的运转着,“芮彦跑了,那人也跑了,据我所知,那个小巷子里没有监控,又是大晚上,没有目击证人,即便有目击证人,芮彦伤了人,即便报了警,也可能有嘴说不清。”
“不报警。”卓莨垂眸,“报警就便宜他们了。”
“俞希,你查一下附近的医院有没有收过割腕的病人,先要弄清楚那人死了没。”卓莨又道。
“好。”俞希拿起电话走到客厅的窗前开始打电话。
卓莨到厨房用微波炉热了一杯热牛奶回来递给芮彦,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在脸上敷着。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事情?”卓莨抬手将她掉在脸颊上的头发撩到耳后。
“我...”芮彦低着头,“小卓叔叔,我真没觉得事情会这么严重,我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又没打算害他们,我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的,就觉得人家也像我这样,更何况,当时电视台辞退我的事情,我也没有证据到底是谁做的。”
“我现在觉得我可能真的是太天真了。”芮彦抿了一口牛奶,“可是我现在想想当初遇到的这些事情,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难不成提前去派出所报案,说我看到明星偷情,他们可能要害我,然后申请保护吗?”
芮彦越说越委屈,这么些年,她一直是一个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一路走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面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她死在了这个房子里,可能需要几年后才会被人发现。
现在想想,这些年过的真累。
“芮彦。”卓莨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他,“我的意思是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明白吗?”
卓莨手指往下,在她的锁骨处戳了戳:“解放军叔叔永远与你同在。”
“你...”芮彦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知道...”
“对,我知道。”卓莨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我画的画怎么会忘了,只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芮彦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老卓,查到了。”俞希走过来,“就在小区附近的那家人民医院里,今天晚上收了一个割腕的男人,那道口子割的不浅,失血过多,但最后还是抢救过来了,已经被人接走了。”
“登记用的谁的名字?”
“谭哲,我让人查了,是真名,我估计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起先也就是想教训教训芮彦,充其量不过就是个打架斗殴,只是没想到最后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又加上伤势严重,慌了神,直接就用了自己的身份证登记了。”俞希看了一眼芮彦,胆子够大。
“打架斗殴?”卓莨冷笑一声,想到芮彦之前被撕裂的衣服,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老卓,你打算怎么做?你说我做。”俞希道。
“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有事儿我再找你。”卓莨看了一眼芮彦,她今天受了惊吓,应该早些休息。
“哦。”俞希站起来,“那我走了...”
俞希一步三回头,他不想走,他一点儿也不想走,好不容易见到老卓,万一明天老卓不见了怎么办?
“俞希...”
“老卓,我在。”一米八多的人一下子窜了过去,脸上满是殷切,“领导,有事儿您说话。”
芮彦被他吓了一跳,卓莨倒是很平静,像是见惯了一样。
“帮我们订两份饭,谢谢。”
“哦...”两份,这明显没做他的打算啊。
俞希再一次一步三回头的往门外挪,直到房门关上,卓莨也没有再次叫住他。
俞希给他们点了餐,又在门口点了一支烟,有些事情渐渐清晰起来,想必芮彦就是微信群里的团宠‘大侄女’吧。
这个大侄女看起来真的有点儿‘大’啊,他们以为的初中小女孩,怎么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成年女性?
俞希进了微信,群里依旧活跃。
—大侄女今天怎么没出现?
—大侄女现在是不是有晚自习?
—初中有晚自习吗?可能是高中吧。
—发个红包把大侄女炸出来。
—艹,谁手那么快,我一个也没抢到。
—要不要脸,没看到是给大侄女的红包吗?
—擦,给大侄女的红包,你就发一分钱?抠死你算了。
大侄女,大侄女,大侄女...
俞希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脸沧桑发了一条信息。
消防员擅长捉猫:你们这群凡人,对老卓的力量一无所知。
什么大侄女,见鬼的大侄女吧!
☆、chapter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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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希帮忙订的饭菜很快就来了, 芮彦没什么胃口, 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已是初冬, 屋内供了暖, 喝了杯热牛奶, 又吃了点儿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不早了, 去睡吧。”卓莨见芮彦一脸疲态,说道。
芮彦看看黑漆漆的卧室, 又看了看坐在客厅窗边沐浴在暖黄灯光下的人,犹豫了一下,拿着垫子走了过去。
“我…陪你坐一会儿。”芮彦把垫在放在轮椅边, 挨着他的腿坐了下。
芮彦白天确实受了惊吓, 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不已, 她现在就想挨着卓莨,想让他在她的视线范围以内,这样她心里就觉得安全。
两人都没有说话, 静静地靠在那里。
屋外刮着寒风,屋内温暖如春,芮彦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忍不住往卓莨身边又靠了靠,最后也不知怎的就伏在了他的腿上。
令人安心的感觉。
卓莨低头, 她很瘦,脸上的红痕还未完全消肿,整个人蜷在他身边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卓莨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似乎在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似梦非醒中,芮彦似乎回到了许多年以前。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上初中,对,就是初中,那时候的校服还是浅蓝色的。
老师把她喊出教室,二叔在门口等着她,告诉她,她的爸妈出车祸没了。
芮彦对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每年过年时他们会来奶奶家送她一身新衣服,待个三五天然后消失。
这么说,以后过年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连每年仅有的三五天也不会再有了。
接下来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听说芮彦父母买了大额保险,二叔三叔还有姑姑家都争抢着要领养她,她开始被轮流接到每家去居住,每次去他们都把她当成宝,就希望自己能够选择被他们领养,这样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那份保险。
再后来,追债的来了,芮彦父母的保险金还不够还债的,自此芮彦成了扫把星,成了大家躲避的对象,没有人再想着领养她,把她当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麻烦。
寄人篱下与人情冷暖是芮彦那两年最深切的理解。
人生的路很难走,需要庇护时却被暴露在风雨中任其凋零,当所有同龄人都在被父母宠着疼着爱着,每天谈论吃什么穿什么玩什么,谈论着要去考哪所学校,以后要做什么时,芮彦想的是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
脚下的路都已经泥泞不堪了,哪还有未来可寻?
芮彦把所有的死法都研究了一遍,怎样死才是最好的方式,不牵连任何人,不给任何人找麻烦,最好也没人知道。
芮彦背着画板找了个偏远的乡下,打算了结自己这没什么色彩的一生。
就那么恰巧的赶上了泥石流,整个村子都淹没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附近的部队赶来救助被困的群众,在所有人都在焦急恐惧害怕悲伤时,只有芮彦一个人向着灾难最严重的地方走了过去。
也许这是上天送给她的机会,在这里死了,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自然灾害里不幸遇难的人,更不会牵连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