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BY:捂脸大笑
捂脸大笑  发于:2023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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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那人怕是不会回来了”另一厢,伯弥满面喜色,凑在榻前。

那日饮宴,她着实心灰意冷,密姬更是回屋就病倒了,连榻也下不得。谁料峰回路转,巫苓竟然被许偃请了去,且一去不回。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伯弥自然要给密姬通风报信。听闻喜讯,密姬应当也能早日康复,重新夺回公孙的宠爱吧

“当真”听到这消息,密姬果真强撑着坐起身来。

“可不是嘛侍奉的小婢偷偷告诉奴的,公孙两日都未好好用饭了,一副忧愁模样。那巫苓定是回不来了”伯弥说的极为笃定。若非那贱婢一去不返,公孙怎可能伤心至此

密姬脸上顿时露出喜意:“快,快给吾梳洗吾要陪在公孙身边若公孙意转,吾定要留你在身边”

这是答允她,让她一同服侍公孙了伯弥心中欢喜,赶忙上前,为她梳发涂脂。只要密姬重新获宠,她在府中便有了立足之地

本就阴森的巫舍中,又多出了些盆盆罐罐。巫齿细细看去,只见里面全是蝎虫,蜿蜒蠕动,让人毛骨悚然。

“都在里面吗”挨个看了一遍,巫齿才开口问道。

“小人日日盯着,一样不少”弟子答的肯定,又补了句,“她还要了些蜜,不知是用药,还是自己吃的”

巫齿却道:“定是入药速去取来。”

蜜可是巫者必备之物,能合百药。那女子根本不讲究饭食,难不成还能讨蜜来吃

那弟子应声退了下去。巫齿盯着面前的东西,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动容。只三天时间,小君子的病症就全部消退。不再夜惊,更无抽搐,这是寻常巫者能做到的吗更让人惊奇的是,那女子并没有用咒身为巫者,巫齿其实比寻常人更清楚,不论是咒术还是占卜,灵验的几率并不很大。真正管用的,是一代代巫者传下的“秘法”。用什么草药,用什么血骨,用什么金石,乃至砭刀、推按、吸吮这些,才是巫者传承的要务。

而那巫苓,必然得了秘传。而且全无心机,不知保密

这简直是入宝山啊。巫齿只是派了几个弟子悄悄盯着,又买通了奴婢,就得来了对方使用的药剂。其他不过是分量和用法的问题。可恨那游侠盯得太近,没法窥探施术手段,否则他定能学来十成

心头又是兴奋,又是懊恼,让巫齿那张木然的老脸,都有了几分人色。然而正想着要怎么继续套出“秘法”,便有弟子闯了进来。

“大巫那巫苓似乎要走了”

什么巫齿惊得起身,这就要走家主就不多留她几日吗

全然忘了数日前的言辞,巫齿厉声道:“小君子尚未病愈,怎能放她离去”

“她说,还会回来,呃复诊家主不便强留”弟子吓了一跳,赶忙接口。

能回来就好。巫齿松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高深莫测的神情。过了片刻,突然问道:“巫汤那边,可知晓了”

“已有人暗地传话。”弟子小心道,“要缓一缓吗”

他也察觉了大巫对于那巫苓的重视,若真让巫汤找那女子的麻烦,他们还能偷技吗

“不必。”巫齿摆了摆手,“把小君子病愈的事情,也传出去。”

“这巫苓岂不名声大噪”弟子有些茫然,这不是推波助澜吗难道大巫不在乎那女子的技艺了

“一个外邦女子,焉能在郢都立足”巫齿冷冷一笑,“只待她走投无路,再做计较吧。”

弟子恍然。这是借巫汤之手,逼迫那女子就范啊。也是,区区郑国质子请来的巫医,想在郢都立足,何其难也若能把她逼入门下,那一身本领,岂不尽在掌中大巫果真深谋远虑

巫舍中的阴谋诡计,楚子苓自然猜不到。癫痫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好的病,不过病情稳定后,每日针灸推拿一次就行,不用天天守在身边,楚子苓就起了返回郑府的意思。比起这陌生的许府,还是原本的小院子更为自在。况且蒹葭还等着她呢,这两天也没传回讯息,恐怕小丫头都等急了。

听闻大巫要走,病人家属顿时急了。许偃亲自前来,诚挚感谢,百般挽留,还许诺了一堆好处。楚子苓并未被这些打动,再三婉拒,又搬出郑国公孙的喘疾,并允诺会回来复诊,才让他放下心来。收了满车礼物,楚子苓和田恒两人一同乘车回返。

“某看那老货,心思诡谲,似想窃巫法。许府不回也罢。”左右无人,田恒忍不住道。

这两日巫苓专心诊病,也没留意身边,他倒是看见那群许府家巫,时不时要近前溜达一圈,一看就不安好心。

“病人尚未痊愈,总得要再去几次的。”楚子苓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医术可不是能照猫画虎的东西,又岂是看两眼就能学去的

见她不听,田恒哼了一声,也不多言。楚子苓想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过了片刻,她突然开口:“或许有朝一日,我也能当个游巫。”

这两天,她也大致弄清楚了“巫”的类别。在楚国,有君主养的官巫,有卿士养的私巫,还有一些各立门户,遍布列国的游巫。楚国游巫极多,更有专门的巫医。这次前往许府治病,倒是让楚子苓生出些想法。她是不清楚历史会如何发展,却很清楚,总有一天,医学会从巫术中脱胎而出。而在这天前,还会有不少人,死于那些纯粹碰运气的“治疗”手法。若真如此,她为什么不能打着巫医的旗号,真正救一些人呢

就如那孩童,明明是癫痫,却要吃符定魂,喝白狗血。若是没被她碰上,说不定已经死在巫医手中了。而自己只是针艾一番,开了些方子,就把人救了回来。许偃眼中的感激,和两千年后的病人家属又有何区别

她是个医生,擅长的也只有医术,既然必须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她还是希望能够继续从医的。哪怕要打着巫医的名头。

这还是巫苓第一次提起将来的打算。田恒皱了皱眉:“郑府不好吗”

虽然他也觉得那郑公孙软弱,石执事奸猾,但是郑府没有其他巫者,安顿下来应当不难。谁料巫苓却没这打算。当个游巫以她本事,给人看病确实不是大事,但行走高门,与权贵周旋,可就不简单了。

“我不想只待在一处,早晚有一日,要去别国看看。”楚子苓目中没有闪避。做为个医生,还是手里没有足够药材的医生。行万里路,治万民疾,才是最好的选择。她现在留在楚国,只是因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不清楚应当遵守的法则。但等她熟悉这个世界后,势必要到其他地方走走的。就如眼前这男人,四海为家,凭本事过活。

只是她的医术,必然比不上对方的剑术实用,可能要走的更艰难些。

田恒没有作答。别看这女人平素沉稳老练,到了这时,就显得不经事了。游巫当然有,楚国尤多,但个个都是男子。她一个连楚语都不通的女子,凭什么去做游巫

但是那女子的眼睛是亮的。不似那些深宅之中,围着夫君打转的姬妾,即明又亮,没有丝毫阴霾。

这清澈,他并不想打破。

过了片刻,田恒哼了一声:“那就多学几国言语吧。”

楚子苓不由苦笑。这年头的发音,可比后世复杂多了,她语言天赋要是能再强点就好了。看来行医的事情,还要多加准备才行。

车子晃晃悠悠,没过多久,就回到了郑府。看着那熟悉的院墙,楚子苓不由松了口气。这才小半个月时间,郑府对她的意义就有了些不同。

然而她以为的“平安归来”,却在郑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公孙,还是少用些饭吧。喘疾方愈,可不能留下病根。”坐在夫君身旁,密姬柔声劝道。

都一天了,公孙还没吃什么东西呢。听下人说,昨夜又半宿没睡,这样折腾,岂不又要生出病来

看着案上满满珍馐,郑黑肱却生不出半丝胃口。他派去打探的人,都被许府打发了回来,对方亦没有放人的意思。也不知巫苓在许府过的如何心有牵挂,如何下咽

正想挥袖让密姬退下,外面跌跌撞撞跑来个亲随:“公孙大巫回来了”

“什么”郑黑肱豁然起身,连履都未穿,大步跑了出去。巫苓竟然回来了她果真还是愿回来的

眼见公孙赤足奔了出去,密姬手中竹箪跌落在地,白白米粒,洒了满地。

“巫苓”等郑黑肱真正出院相迎时,已穿上了从人奉上的鞋履,总算全了体面。不过满脸喜色,遮也遮挡不住。

“公孙,这两日可还安好”见病人这么高兴,楚子苓也微笑致意。有人关心的感觉,总是不坏。

“好好”郑黑肱激动的连说两遍,突然又想起什么,急道,“巫苓呢可受了委屈”

“许大夫和善,我在许府过得不差。”楚子苓说“大夫”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现在这时代,“大夫”真是官职,可不是医生的代称。

她说的漫不经心,郑黑肱却感动的泪都快流下来了。许偃如此礼遇,她仍愿归来,岂不是真心待他又有几个女子,能如她一般,不计较自家质子身份

“巫苓”

郑黑肱刚想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石淳大步走来:“回来就好能得右御高看,实乃幸事,吾等还以为大巫要另谋高就了。”

说着,石淳还瞪了郑黑肱一眼。也是怕自家公孙说出什么荒唐话,他才一路小跑赶了过来。身为公孙,哪有出门恭迎巫者的道理公孙真是见到这女子就昏头

石淳说的热情,楚子苓听到“大巫”二字,心头却一沉,淡淡道:“公孙病还未好,岂能轻易离去”

这话听在两人耳中,又有不同。郑黑肱觉得备受看重,愈发欣喜。而石淳微微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巫苓还真有离去的打算

楚子苓没有在这问题上深究,进了门,就先告罪返回西厢。这两日在许家不愁吃用,但是身边少了个人,总觉别扭。

“女郎奴就知你会回来”隔着老远,蒹葭就一路小跑扑了过来,喜的眉梢都快飞上天了。

“哦怎么猜到的”楚子苓忍不住也笑了,像安抚小朋友一样,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女郎采的药都还在家呢而且楚人有什么好的定不如奴”蒹葭颇为自豪的挺了挺胸,一副郑人就是好的模样。

身后田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巫苓以后要去哪儿,可不能带这傻婢。”

“田郎可恶”涉及打心底喜爱的女郎,就算最近有些犯痴,蒹葭也嗔怪的叫了出了。

田恒摆摆手,也不答话,大摇大摆的回了屋里。在熟悉的房间坐下,又有熟悉的聒噪叽叽喳喳陪伴,楚子苓也觉舒了口气,微微伸展脊背。以后的路不知要怎么走,但是现在,她不介意在这里多留几日。

且不说西厢的欢闹,密姬跌跌撞撞回到屋中,一下便瘫倒榻上。

伯弥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归来,正想问发生了什么,突然惊叫一身:“阿姊,你裙上有血”

密姬傻愣愣的低头,就见裙摆已经污了大片。脑中眩晕更盛,她顿时连坐都坐不住了。

“不,不会是小产吧”从没见过这么多血,伯弥只觉话都说不利落了,突然起身,“我,我去禀报公孙”

“不”密姬一把拉住了她,“不是小产,是月事。吾不是小产”

她的声音哽咽,呜呜哭了起来。怎么可能小产公孙又是生病,又是变心,已经三月未与自己同寝了,若是让公孙疑她不贞,哪还有命在

伯弥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公孙久病,说不定真有段时间未曾亲近姬妾了,赶忙跪下劝道:“既是月事,阿姊可要好生修养。快换个布带,睡上一觉”

“吾如何睡得着那巫苓又回来了”密姬只觉心痛如绞,哪里还顾得上更衣

伯弥也是一惊,那贱婢居然回来了密姬又来了月事,岂不更难拢住公孙

咬了咬牙,伯弥低声道:“那阿姊更当养好身体巫苓都去给楚国大夫诊病了,别人还不知她术法高明吗说不定只是回来两日,以后还要高攀呢”

这话说的密姬一怔,哭声稍停。

伯弥见状,更是力劝:“阿姊当快快养好身体,莫要因小失大”

有了这番劝说,密姬咬了咬牙,起身更衣。伯弥这才松了口气,继而又捏紧了拳头。这可是楚国啊,她不想被送去为奴为婢,定要攀上公孙才行:

17、第十七章

楚子苓的归来,对于郑府诸人而言,可能只是微澜。然而对于郢都中其他卿士,却是个不得了的消息。经由小道,郑国质子府上有一位能治喘疾,又能驱鬼魅的神巫的消息,瞬时传了出去。

对于那些家大业大,有私巫供奉的大族而言,这消息还不算什么。但对供不起私巫,只能请游巫的下层官吏而言,可就让人心动了。且这还是个女子,比寻常巫者更适合行走内宅。

第二日,就有人求上门来,想请神巫给自家内眷瞧病。

“监马尹府上执事求拜”听到门人禀报,石淳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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