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翘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挂着点滴,孙一军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示意秦艽艽去病房外说话。
“这边我留下就行,你先回去吧,顺便帮她请个假,具体的就别多说了,你们领导要是问起,就先说是阑尾炎吧。”他现在也不清楚钟翘是个什么想法,但这样的事毕竟私密,还是先帮她瞒着比较好。
秦艽艽点头认同了这一做法,又把钟翘的包和车钥匙给他:“那我先回去了,微信联系吧。”
孙一军认出了钟翘的车钥匙,但也没问太多:“那你路上小心。”
秦艽艽无所谓的耸耸肩,然后扯出一抹坏笑:“孙老师你加油,撬墙角的事儿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秦艽艽走后,孙一军请护士帮忙照看一下钟翘,自己下楼去帮她买一些住院要用的东西,他前脚走出病房,后脚就有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走廊转角探出头。
谢妮早就看见孙一军了,她曾经跟着戚承上过孙一军的课,自然是认得他的,一个男人出现在在妇产科的病房里,她难免好奇。
谢妮的嫂子因为宫外孕手术也住在这层,她是过来帮嫂子送饭的,这会儿看见孙一军离开,便踮着脚站在病房门外,透过小窗往里看。
“看什么呢?”
身后冷不丁响起护士的疑问,吓得谢妮一个哆嗦。
她举起手里的饭盒,讪讪一笑:“护士姐姐,我来看望朋友。”
护士的手握在门把手上,也没开门让她进去:“你朋友叫什么?”
谢妮被问住了,她怎么知道孙老师在这儿干嘛来了,眼珠一转,想到当初在课上看到的事儿:“钟翘,我朋友叫钟翘。”
护士看了看手上的本子,总算推门让她进去,看见钟翘还睡着,压低了声儿:“病人还在休息,你坐着等会儿吧,别把人吵醒了。”
护士检查了一下点滴的速度,又到隔壁病床望了一眼就离开了病房。
谢妮站在钟翘的病床边几乎傻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升出的念头,竟然一语成鉴。
妇产科妇产科……
她抓住了关键的地方,连忙走到床尾,蹲下身看着病床上挂着的小卡片。
钟翘,女,26岁
早期流产
谢妮勾了勾嘴角,立马拿出手机拍了照。
病床上钟翘翻了个身,干涩的双唇还嗫喏两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谢妮吓了一条,缩着身子逃一般的窜出病房,一直跑下楼,直到站在医院大门口,才放松了下来。
她抚了抚胸口,顺了一下气,然后在短信对话框里编辑了长长一句话,连带着刚才的那张照片一起,点下发送。
第75章 笑一个
戚承看到短信的时候其实已经很晚了, 那会他刚从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出来,去食堂吃了饭回了寝室。最近钟翘都没有住在公寓,而他又要准备毕业论文等一些事情, 便干脆回了学校住。
回到寝室后他先是看了一眼手机,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这年头用短信发照片的人已经很少了,十有八九都是垃圾广告, 他也没打开看就直接向上一划忽略。
钟翘没有给他发消息,也没有电话, 赌气似的将手机扔到床上, 去洗了个澡, 然后坐在电脑面前戴上耳机打起了游戏。
而也是这时,手机在柔软的被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振动声……
**
“他没接吗?”
钟翘看孙一军从外面走进病房,也不言语, 猜到了原因。
“可能是没存我的号码,看见陌生来电才没接吧。”
其实孙一军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一般再不愿意接陌生来电,看到那么多来电也应该接起来听一句的。
钟翘垂下眼帘, 淡淡的笑着,语调很轻很柔:“没事的,他可能在忙吧, 或者等明天出院了我自己再找他说吧。”
她刚醒来不久,也已清楚的了解了自己流产的事情,原本想给戚承打个电话的,可心绪到底还有些不定, 又怕打扰了同病房的人,才想着让孙一军帮她给戚承打一个电话。
孙一军看了一眼隔壁床上已经熟睡的病人,也放低了说话的声音。
“你也不要太伤心,%的自然流产都发生在早期。很多人在早期都不知道自己流产,跟生理期差不多。”
“其实我们的身体是很聪明的,胚胎在体内形成后,基因就会选择。你的基因一看,哎呀,这个叫基因不够优秀,以后考不上斯坦福,腿长也没有两米,还是不要了吧。”
钟翘醒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孙一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尽可能的安慰她。
“孙老师你倒是知识渊博,怎么连这种都知道那么清楚。”
虽然心情不好,可知道孙一军也是好心安慰自己,钟翘虚弱的扯出笑容来。
孙一军被她的揶揄弄的有些窘促,少见的红了耳根,有些磕巴的解释道:“是医生跟我说的,她大概误会了我们的关系,然后跟我说了这些。”
“今天谢谢你了,没有耽误你的事儿吧。”钟翘是真心与他道谢,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过来的,今天他确确实实的帮了自己,如果这种事情还特意与他撇清男女关系,那她一定会鄙视这样的自己。
“我就一个大学讲师,能有什么事儿?”孙一军抬头看了眼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很晚了,我去给你买点饭吧,有什么想吃的?”
“想吃馄饨。”
“我还以为你会说随便呢。”孙一军笑着打趣她道,然后拿起外套,轻轻带上门。
病房重新安静了下来,钟翘阖上眼,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今天在急诊室的时候医生跟她说了,早孕5周左右,这一个月她和戚承都没见上几次面,也只有过完年回b市两人在客厅胡闹那次,看起来事后药也不是百分百管用啊。
嘴角溢满苦涩,她嘲笑着自己的心大。这段时间身体上的异常她不是没注意到,月经迟了一个星期,嗜睡,食欲不振,可因为有上次乌龙的事情,也就没往这方面上想。
医生的警告还历历在目,她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有多无节制的透支着身体,即使这次没有因为流产而进医院,下一次可能也是因为别的原因而躺着被人送进来。
很少有人会在这个行当里没日没夜的工作一辈子,最终无非两个选择,要么升职加薪坐上管理层,要么咬牙拼几年,攒够钱去做其他的投资。
钟翘对于未来的规划一直很清晰,管理层她是不妄想了,身边可用的资源和关系太少了,要真的想坐上管理层,她还得奋斗好几年。
原本给自己的计划是在公司工作到三十岁,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可能要提前结束了……
**
戚承打完游戏,心里还是燥的慌,他躺上床拿起手机,才看到那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孙一军的电话他的确没存,可他有异于常人的记忆力,对这个号码他大概还是有印象的。
这个号码还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186*********:我是孙一军,看到消息请回电。】
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紧跟在这条消息下面那条彩信,
【189*********:学长,我今天在市三院看到了你女朋友和孙老师一起来妇科做人流。】
【189*********:照片】
照片是对着卡片拍的,不用点开戚承也能看清上面的字。可他还是不肯相信似的将图片拉满整个屏幕。
上面寥寥几个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一笔一划写的都很清楚,不像医生在病历本上那种龙飞凤舞的字体。
可也正是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他却反反复复看了许久,越看越陌生,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来。
拿着手机的手越捏越紧,指节都已经发白。戚承现在这颗心都是空的,只来来回回飘着那两个字,
流产
悄悄怀孕了,可是孩子却没了?
虽然发短信的人像是故意想要引到着他把事情往孙一军上想,但戚承清楚,孩子肯定是自己的。
他立马给钟翘打电话,可却无人接听。看到通话列表里红色的那几行,他迟疑片刻,还是点了那个号码。
戚承在去医院的路上还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倪贞丽正在值夜班,看到儿子打电话过来就猜到估计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果不其然,电话一接通,儿子上来就问她有关早期流产的事情。
虽然儿子没说太多,但她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估计是跟那个叫钟翘的女孩子有关。
可能导致早起流产的原因太多了,而戚承眼下也说不清情况,倪贞丽只能大概的安慰了他几句。
戚承去医院的出租车上,脑袋里却还响着孙一军的声音。
孙一军为什么会在医院?即使知道他和悄悄没有什么,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第一时间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而孙一军又是以什么立场给打电话告诉自己呢?
戚承越想越头痛,仿佛钻进了牛角尖里再也出不来。
出租车停在医院大门口,戚承跑到住院部,这会儿早过了探视的时间,楼下的保安并不让他上去。
他又急又气,最后没办法,又给孙一军打了个电话。
孙一军下来的时候连外套都没穿,急急忙忙的拦下已经跟保安吵起来的戚承,把他拉到一边,然后跟保安道歉。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给保安递了过去:“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啊,他家里人今天急诊刚送进来,难免着急。”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孙一军和和气气的笑脸,保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不满的瞥了戚承一眼:“着急也要好好说啊,谁来这儿不是着急看人的,大喊大叫的打扰到别人怎么办。”
孙一军不住点头赔着笑:“你说的对,这是他的不是。那您看能不能让他上去一趟。”
保安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行吧,别待太久了。”
孙一军再次道谢,带着戚承上楼。两人一路无话,气氛压抑的可怕。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值班的护士看了他们一眼,孙一军顿足,又跟护士解释了一遍。
“那你们说话轻一点,别吵到同病房的。”
护士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戚承,小伙子长的是好看,就是一张脸太阴沉了,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孙一军走的不快,生怕步子踩重了发出声响,他先带他去了值班医生那里,好让他亲自跟医生了解钟翘的情况。
等他从医生那里出来后,孙一军才领着他去了病房,走到门口时,他没有着急打开门,不放心的扭头向戚承解释。
“今天是她的同事送她来的,她当时人在急诊室,同事也不知道该联系谁,正好有我的微信便联系了我。”
戚承勾起嘴角,笑的讥讽。多好笑,自己女朋友的同事不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却联系了她的相亲对象。
孙一军也察觉到自己方才说的不妥之处,轻叹了一口气,推开门。
“戚承来了。”孙一军几乎是用气声说的话。
钟翘正阖眼想着心事,闻声转过头,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戚承。其实也就一周没见,她却觉得戚承好像变了许多,狭长的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远远看着,谁都没有开口。
孙一军从椅背上捞起自己的外套,把椅子提起来然后放在床边。
“既然戚承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一个病人只能有一个家属陪护,而且他在这儿,他们说话也不方便。
他又对戚承指了指靠墙放着的折叠床,“陪夜的家属都是睡折叠床,不过护士六七点就要来查房,你们也别聊太晚了。”
“今天麻烦你了。”钟翘冲他感激一笑。
“客气了。”他拍了拍戚承的肩,开门离去。
钟翘看他站着不动,抬着下巴点了点那张放在床边的椅子:“不坐吗?”
戚承一直盯着她的脸,提起僵硬的小腿,坐在了椅子上。
钟翘看他紧紧抿着嘴一脸严肃,反而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吓坏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了下去,只是低着头,看着身上盖着的蓝白条纹的被子,更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自己也吓到了。总感觉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没想到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不知道吗?”戚承终于对她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钟翘抬眼,看着他,隐去心中丝丝点点的涩意,笑着问他:“什么东西?”
戚承看着她没回答,眼神冷冷的,周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肩带着明显的颤意:“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