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翘和两个堂哥还有表弟另寻了一张方桌,开了牌局,兄妹几人平常虽然联系不多,但关系都还算不错,也从来不掺和大人之间的事情。
“小妹有男朋友了吧?”乡下没有自动麻将桌,都是自己洗牌,翠绿的麻将在桌上相互碰撞发出噪耳的声响,掩藏着大堂哥含笑的发问声。
钟翘不动声色的动了动眼眸,望隔壁桌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工作那么忙,哪儿有时间找对象。”
大堂哥咧着嘴笑的更欢了,将脑袋往牌桌中间凑近了些:“你十分钟看一次手机,还说没情况,你放心,我们不告诉婶婶。”
钟翘咬着下唇,幽幽瞥了堂哥一眼,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
时间临近12点,小镇开始有不少人家放起了烟火,钟翘他们结束了牌局,大家端着茶杯,手里抓着干果,纷纷站到室外。
朗朗的倒数声从客厅的电视机里传出,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身周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守旧的小镇还是以最传统的方式,延续着过年的习俗,鞭炮响了许久,尽管已经缩着脖子捂住了耳朵,钟翘依旧觉得自己的耳蜗嗡嗡作响。
她走进客厅,从包里翻出准备好的红包,先递给了年迈的爷爷奶奶,再将剩下的拿给两个小侄子,和正大着肚子的堂嫂,就连今年刚上大学的表弟也包了一份。
空气中还有大团未散开的烟雾,鼻息间全是浓浓的鞭炮味。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手中备用的红封,拿出了手机。
手机上有许多拜年的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微信的绿色图标在通知栏堆积,一滑都拉不到底。
她打开微信,在片刻的卡机后,依旧有新的对话框在不断往上跳。钟翘找到组员的微信群,直接往里面发了几个大红包,然后找到戚承的微信。
十几分钟前,他给她发了消息。
【q:悄悄,新年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时差的原因,还是零点的时候服务器太挤,戚承掐着点发的消息,在钟翘的手机上显示出的时间却是00:01分。
将键盘切换成了语音,她把手机放到嘴边,带着身周嘈杂的欢声笑语,给他发去了语音。
“新年快乐,男朋友。”
语音发送成功,她又点开转账,发了一个8888过去,备注压岁钱。
那边没有收款,倒是秒回了消息。
【q:我又不是小孩。】
【正经翘:你比我小啊,当然要给你压岁钱,乖,收下。】
戚承收下了转账,但立马也发了一个9999的转账过来,同样是备注了压岁钱。
【q:给女朋友的压岁钱,乖,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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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几天钟翘一直乖乖的跟着钟爸钟妈走亲戚,但凡白天得了空闲的时候又得翻着通讯录给领导和客户们打电话拜年,晚上还有各种同学和朋友的牌局酒局要参加,钟翘这两年不常回小镇,难得可以和朋友聚聚,她都不会拒绝。
初五迎财神,钟翘跟着钟爸熬到凌晨放了鞭炮才终于躺上床,好不容易到了一点多外头的鞭炮声轻了不少才终于阖眼,却不想睡到五六点,就又被清晨的新一轮的炮仗声吵醒。
起床收拾了一下,难得今天不用走亲戚,她和戚承发了会儿微信,就在厨房帮钟爸择菜。
“钟翘!你电话!”钟妈妈拿着手机一脸兴奋的冲进厨房。
钟翘手上还沾着水,随意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接过手机。
“是不是小孙啊?”钟妈妈看见来电显示是孙老师,脑筋一转,就觉得这应该是孙一军。
钟翘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往客厅走,避开了八卦的钟妈,回到房间才接了电话。
“喂?没有打扰你休息吧。”话筒里是孙一军轻柔的声音。
“没有,没有,我早就起了,正在帮我爸洗菜,有什么事吗?”这么早就打电话过来,他不可能是要与她闲聊。
“想问问你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
钟翘拿着电话,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把说话的声音又压低几分:“行,我请你吃吧,还没感谢你上次来接我呢。”
两人约好地点和时间就挂了电话。钟翘打开衣柜随便挑了一件长毛衣换上,收拾了一下包,就准备出门。
她想起了那天回小镇的路上他怪异的欲言又止,不知道为什么,就直觉孙一军这次找自己吃饭,应该还是为的那天没说完的话。
“爸爸,妈妈,我出去吃,你们别做我那份。”钟翘站在玄关换鞋,对着客厅喊了一句。
钟妈妈追到门口,看着打扮好的女儿,都笑弯了眼:“是不是小孙约你吃饭啊?吃完饭你们在外面逛逛,不要着急回来哦。”
钟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都已经不愿解释太多:“上次您麻烦人家特地来接我,我可不得请人家吃饭谢谢他。”
说完,她又怕钟妈妈唠叨,逃一般的坐上电梯。
“噢哟~跑那么快干嘛啦?!老钟你女儿害羞了!”钟妈妈嘴上是那么说,面上却是笑的都合不拢嘴,哼着小调,掐着兰花指扭进了客厅。
她坐在沙发上,美滋滋的想着钟翘和孙一军的事情,看着电视里动不动就亲来亲去的偶像剧都觉得顺眼许多。
“叮咚——”
家里门铃响了起来,钟妈妈伸长脖子看了眼在厨房颠勺的老公,无奈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趿拉着拖鞋小跑着去开门。
“肯定是你女儿,丢三落四的,不知道又忘了——”
钟妈妈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门,一嘴未说完的抱怨却在看见站在自家门口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时停了下来,连笑容都来不及收起,因为惊讶而僵在嘴边。
第67章 笑一个
钟妈妈眯起眼, 把面前这个高出自己一个脑袋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勾起一抹冷笑:“华旸?”
华旸双手都领着包装精致的礼盒,微微俯身颔首应道:“阿姨, 新年好。”
“呵。”钟妈妈冷笑一声, 眼神中满是讥讽,“本来是挺好, 看见你就不好了。”
“美娥,是谁来了?怎么不把人请进来?”
钟爸爸围着围裙, 一手还拿着锅铲, 见妻子迟迟没回到客厅, 便跟着走出来。他站在钟妈妈身后不远处的客厅里,越过她的头顶,看清了那个站在门外的男人, 面色瞬间变得阴婺。
“叔叔新年好!”华旸看见钟爸爸走过来,忙不迭的向他打招呼拜年,印象中钟翘的爸爸是个性格非常温和的男人。
“你走错门了吧,我们不认识你, 美娥,关门。”钟爸爸是脾气好,可女儿就是他的底线, 当初这人说分手就分手,虽然女儿什么都不说,但那两年女儿过的有多痛苦,他都看在眼里。
“叔叔!当年是我不懂得珍惜, 这次来拜访,也是有事儿想同你们说!”华旸拔高音量,踮着脚朝里面喊,生怕钟妈妈真的把她关在门外。
“学军你是不记得了,这是翘翘的大学同学,叫华旸。”钟妈妈虽然生气,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个华旸当初那么干脆的和女儿分手,现在突然找上门来,八成是想和女儿和好,但是在女儿那儿碰了壁。
这样好的机会可以让她替女儿出出气,她怎么会放过。
她拉开门,打开鞋柜,从角落里拿了一双从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拆开:“穿这个吧。”
鞋柜旁边的地上是摆满了秋冬款的布艺拖鞋,这两天家里时不时来客人,钟妈妈甚至都没有收进柜子里,就这样大喇喇的摆放在门口,为了就是方便招待客人。
可华旸不一样,她女儿的过去式,对她而言,也就配穿着一次性的玩意儿。
华旸当然看见了地上那些拖鞋,但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弯着腰恭敬的接过钟妈妈递过来的白色拖鞋,道谢,然后穿上。
“阿姨,这是我给您和叔叔带的一点东西。”华旸将带来的礼品举在手里递到钟妈妈的面前。
钟妈妈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转身走向客厅的沙发,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放地上吧。”
“老钟,去泡两杯茶来,用小孙前两天送来的雨前龙井。”钟妈妈端坐在主沙发的正中央,指了指一侧的单人沙发,是以华旸坐下。
孙一军可没送什么雨前龙井来,但钟爸钟妈做了近三十年的夫妻,要是这会儿还弄不明白妻子的意思,那钟爸今天也就甭想安生睡个好觉了。
钟爸爸端着茶过来,华旸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滚烫的茶杯。
“华旸,咱们也算是半个熟人,我这人说话不喜欢兜圈子。你和翘翘分手也快三年了吧,之前都一声不响的,这会儿突然跑过来,想干嘛,你直接说。”钟妈妈虽然让人进来了,但也直接就给了人一个下马威,“说实在的,我们家的确不欢迎你,不过你既然千里迢迢过来了,就算是个生人,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会请人进来坐坐。我得把话先给你说明白了,免得你别误会咱们家还对你有旧情似的。”
钟妈妈这张嘴是出了名的厉害,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下来把钟爸爸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不过华旸也不是第一次和钟妈妈来往,早就熟悉她的性格,而自己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即使被她这样不留情面的数落一顿,也依旧面不改色,端着大方的笑容,得体的回话。
“阿姨,我都明白,以前我对悄悄不够好,悄悄是你们唯一的宝贝,你们心疼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便是你们今天拿把扫帚把我打出去,也都是我应该受着的。”
钟妈妈忍不住在心里咂嘴,瞧瞧这话说的,多么的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儿来。果然是正儿八经在社会上工作了这么些年的人了,这以退为进用的多好啊。
但钟妈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儿给治了。她推了推刚在她身边坐下的钟爸:“去拿扫帚,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你先打一顿出出气。”
华旸镇定的面容终于崩裂,出现一丝尴尬,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连忙制止真准备起身的钟爸:“叔叔不着急,我们还是先谈事情吧,谈完事儿你若还想出气,我一定一动不动站着让您打。”
这回别说是钟妈妈了,便是钟爸都忍不住冷笑两声,眼含嘲讽的看着华旸,重新坐了下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钟妈妈双手交叠轻轻搭在膝盖上,姿态优雅的复问道。
华旸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握成拳的手放在腿上,看起来像是有点儿紧张的样子,尽管已经在心里打过了草稿,但还是抿着嘴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说道:“阿姨,我知道我对悄悄的伤害是没有办法弥补,尽管我是很想和她重归于好,但她也很难再对我敞开心扉。”
“是吗?”钟妈妈面朝着正前方的电视机,斜睨了他一眼,“看起来翘翘的脑子闹没有坏。”
华旸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阿姨,悄悄是我第一个真正爱过的女孩。当年是我太年轻,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一想到要那样定下来,多少有些心慌,总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
“停停停!”钟妈妈伸出手打断他的话,也终于侧过身正视着他,“别给我说这些爱来爱去了,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以为演电视剧吗?”
“阿姨您说的对,生活不是电视剧,我和悄悄也都成熟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比起以前那种不成熟的爱情,现在的我们才更适合在一起。”
“你要点脸行吗?”一直抱臂而坐,默不作声的钟爸听见这话终于忍无可忍,紧咬着后槽牙怒目骂道。
“老钟!你让他把话讲完。”钟妈妈看似是在安抚钟爸的情绪,可实际上却是牢牢盯着华旸,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叔叔阿姨,我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悄悄这两年的变化。我觉得这三年的分开对悄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变的独立,变的成熟,变的自信。”华旸说道这里,眼底迸发着难以掩盖的光。
钟翘的蜕变更像是破茧而出的蝴蝶,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那照你的意思,我钟美娥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跟翘翘分手,现在她还不会变的这么优秀是吧?”钟妈妈上扬的嘴角上挂着明晃晃的讥讽,眼锋如针,“华旸,你和翘翘也好过三年。当初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分的手,翘翘一直不说,如今事情也过了那么久,我们也不想再探究。左右都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我们管不到。”
钟妈妈是真的看不上华旸这般不知好歹,但是如今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舒服,她不想为着女儿过去的那些糟心事儿在大过年的给大家找不痛快,于是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和他讲道理。
“你觉得翘翘好,你就自己去追她,虽然我们气你,可若是翘翘执意要重新跟你在一起,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假如翘翘不肯重新接受你,你便是在我们这里做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