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指腹沿着那条疤轻点, 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挺幼稚的。”
谢申微微弓背,下巴磕在她的肩上,“嗯?”
“不瞒你说,我今天因为你没请我来看拍卖会生了一丢丢的气。”她抬起手比划,“就这么一丢丢。”
“我今天在直播里看到之前碰到的那位林经理,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很有气质, 这回看到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厉害, 发言专业又利落。”
“可我呢?刚刚你给我看那些图册, 我这颗贫瘠的脑袋里只会蹦出哇塞这个配色真好看,哇塞这个看上去就很贵,哇塞哇塞哇塞。”她说到急处,咽了咽口水才继续,“这样真的一点儿都不酷。我还暗自为你没请我来生闷气。那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幼稚?”
谢申听完, 懒声应:“嗯。”
江棠棠:“嗯?!”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怎么,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江棠棠瓮声瓮气,“幼稚的人就是这样,听不得实话。”
“那你倒是别问,我也说不得谎话。”
江棠棠去扒拉他的手,“拿开你的臭爪子。”
谢申八风不动,手臂反而又收紧一些,“某些人最近天天吃宵夜,我帮她把腰围箍细点。”
“谁说的,我没吃。”
“朋友圈的照片怎么解释?”
“盗图的。”
“哦,那还真高清。”
“……没有吃很多。”
谢申哼笑一声,“幼稚上头多加一条,爱撒谎。”
“你看!”江棠棠梗着脖子,“你嫌弃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和我提分手?没想到我万人迷小江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好了,这位霸道总裁,拿出你的五百万支票吧。我已经活动好脚关节,一拿到钱就滚出你的视线范围!”
谢申冷道:“带你来当一次拍卖师,你还演戏演上瘾了?”
江棠棠不好意思,“就那个,趁你刚刚赚了那么多钱,机会难得嘛。”
“你想多了。在没有建立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别说五百万,一毛钱你都分不到。所以,”他抬了抬眼皮,循循善诱,“你再熬一熬,看看我哪天枸杞吃少了眼一糊,没准让你得到个分五百万的机会。”
这话绕得很,江棠棠琢磨半天,终于大致理解。
脸烧得热。
她讷讷道:“你刚才还嫌我幼稚。”
“我只是认同,没有嫌弃。”
“有区别么?”
“没什么区别。”
“……”她两手一伸,往后捧住他的脸,“说正经的。”
谢申被她捏得两颊变形,掰开她的手扣到她身前,“这些话憋一晚上想说了是不是,嗯?”
江棠棠被他猜中心思,一时无言。
他鲜有的耐心,“你看了直播应该也看到,今天来的媒体记者很多。我不带上你,是不想你被人追着问东问西。你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们没有?还有,我也不希望首场专拍被模糊焦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集团上下几个部门合作计划很久才完成的工作。”
“要是把你带来,又把你安排到别处装作不认识。”他垂眸看她一眼,“那有的人恐怕想得更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谢知行一向对男女关系秉持严谨态度,他还没带人到家里作正式介绍,如果让老爷子从其他媒介得知这个事情,自己先揣测上,难免更多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有秦緲的事情在前,他不得不更慎重。
这番解释有理有据,江棠棠这下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所考虑的,远远大于高于她所在意的。
她扣了扣下唇,轻声道:“你这样说,我就懂了。”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回回听你说‘我错了’,倒是很少听到你道歉。”谢申拢着人往胸前靠,“可见态度还算诚恳。这回就先放过你。再有下一次自己胡乱猜测,洗干净手心等我打。”
江棠棠转身面对他,两只手搭到他腰上,“我爸都不舍得打我,你敢?”
“怎么不敢?”谢申挑眉,左手下滑,隔着羊绒裙拍了她屁股一下。
“老流氓!”江棠棠提声,“你这个万兽之王绝版大禽兽!”
谢申听完她一通嚷嚷,看着她似笑非笑,“那我要不要坐实一下自己的罪名?”
“……”江棠棠秒怂,“碰一下屁股其实也没什么的嘛。那不就是椅子沙发它们每天对我做的事儿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呢?”
谢申捏起她的下巴,“牙尖嘴利,总有一天治你。”
***
自这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心照不宣地递进一步。
隔两天到周五。程陆最近加入一个球友的俱乐部,每逢周五和周日抽几小时教一帮社区大爷大妈打养生篮球,能赚点外快。他这人嘴皮子溜,是老年人钟爱的那一款,相当受欢迎。
江棠棠在店里整理完东西,刚坐下拿起书看,就听隔壁向爷店里传出声响。
才下午三点多,向小园没在学校上课,正站在店铺墙壁边被她妈训斥。江棠棠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她们的对话。
原来是向小园班主任通知说她在考试的时候被抓到用小抄作弊,要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她们那个学校考场里都安了半圆监控,但凡抓到,证据确凿。
向小园妈妈气急:“我说你怎么最近成绩突飞猛进,也没见你在家多用功。你居然作弊?还被老师抓个正着,啊?你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向小园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说话!”她妈妈见她这副态度,更是厉声道:“我让你说话!”
向小园抬头,眼里充着红血丝,“又不止我一个人作弊,其他人只是没有被抓到而已。”
“爸爸妈妈都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出很好的成绩,你干嘛要作弊,啊?”
向小园嘴唇翕动,半晌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你!”
江棠棠始终是外人,在一旁也不敢多话,见向姨快气厥过去,才出声劝道:“向姨,您先消消气,我来和她说吧,您帮我去看会儿店行吗?”
向小园妈妈两手叉腰,顺下几口气,“好好,棠棠你和她说!”
待她走出去。江棠棠想起程陆说向小园之前找他借钱的事情,问:“园园,我送你的那枚麒麟戏珠的印章你还在么?”
向小园原本以为她要继续刚才的问题,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不禁愣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棠棠看着她,“你把它卖了是么?我在东门夜市刚好见到一枚一模一样的,原来我还不信你为了换钱把东西转卖了,现在看你这样子是真的了。至于考试作弊得到好成绩也是为了问你爸妈拿更多零用钱是吗?”顿了顿,她直接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向小园紧蹙眉头,“我……”
江棠棠敛起神色,“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得管你。你作弊的事情轮不着我教训,但关于钱的问题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办法弄明白。”
向小园沉默半晌,怕她真的去追究,讷讷道:“我给主播打钱送礼物了……”
“什么?”
“就是这个。”她递出手机,“这个游戏主播最近很红。我们学校好多人喜欢,有的就给他刷礼物什么的,我就……”
江棠棠心下了然,接过话头,“你就跟风是么?”
向小园耸着嘴,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棠棠接过她的手机看。
真特么的冤家路窄,屏幕里的人,正是上回在街上跟绿毛一伙堵谢申和她的那个男的。
油头粉面也挡不住隐隐透出的凶相。
第30章
江棠棠的太阳穴隐隐作跳。
原来觉得向小园虽然性格欢脱, 倒也挺让父母省心。在学校成绩平平, 但没听说惹过什么麻烦。向爷夫妇对她没寄托望女成凤的希望,不出岔子顺顺利利考个大学混个文凭, 二本三本都行。
向小园心虚着,“棠棠姐……你别和我爸我妈说行么?”
江棠棠看她一眼,“你这还没挣钱, 花钱倒是不手软,还是给别人花钱。”
她话出口, 才顿觉自己语气挺严厉。一方面是担心她沉溺此间, 另一方面也实在疑惑, 现在的学生都什么品位啊,就这样人丑心恶的二流子,还给他刷礼物?刷他一脸绿漆还差不多。
向小园垂着头不言语,嘴角撇着。平时和江棠棠程陆相处融洽,哥哥姐姐叫着, 其实心里头当他们是平辈。现下冷不丁被她用这样的话教训, 想到她也没比自己大几岁, 一时间挺不怯气。
可自己出纰漏在先, 这会儿不服软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她爸是那种特别传统的人,上两回瞧见她看直播就训了两句,要是知道自己靠作弊和倒卖别人送的东西换钱给主播刷礼物,还不得气死。
江棠棠补了句,“能耐。”
向小园抬起头,“我以后不会了。棠棠姐, 你别把这事儿告诉我爸妈,真的。”又道:“再说往后他们肯定扣我花销,我哪还有钱去刷礼物啊?”
江棠棠沉着声,“你路数不是挺多么?”
向小园听出她意有所指,说的是自己倒卖印章的事情。那个印章她本来没动过卖掉的心思,是他们班上一个女同学撺掇的,就是那个女同学带她入的直播坑。两人为这事还争执一番把印章抢掉到地上磕出裂纹坏了品相,最后也没卖出多少钱,倒被江棠棠辗转又撞破。
结合作弊被抓的事,她觉着自己这是流年不利特别倒霉。那点儿忏悔的念头被这个想法碾压得所剩无几。
“棠棠姐,对不起。”她又不得不低头,“我这就删了app,真的不看不刷了,真的!”
她急切地作保证,把江棠棠手里的手机拿回去立马删了直播程序,“你看,都删干净了!”
“删了还可以再下。”江棠棠不理这茬,“园园,我不想和你摆什么大道理。我就说你追的这个什么主播,我还真知道一二,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你要是哪天自己挣钱了爱给谁刷给谁刷,但现在这样我挺看不起你。”
她这话说得重,没留多少情面。
向小园眼眶泛红,“棠棠姐……其实我也是到了高三压力大,就靠这个缓解缓解。你别看我爸我妈不太管我成绩,但是整个班整个年级那个氛围,在里边就觉得压力好大。”
这话让江棠棠稍稍感同身受。当年她上高三也是一样,虽然家里人没给压力,那个倒计时100天的粉笔字一上黑板,她自己都感觉气氛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对自身的质疑,对未来的迷惘,都会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被放大,恰恰是处在中游的学生感受最深。
这回全校通报批评的结果已经够向小园喝一壶,自己再往上舔柴烧火,怕是过犹不及。
她抱臂思忖半晌,“这次我可以不和你爸妈说,但是你必须就此打住。”
“好,我保证。”向小园拭掉眼角的泪,一脸诚恳。
***
到了日子,江棠棠要去上回看中的那场拍卖会,是一个近现代书画专场,上拍吴让和另两位画家的作品。
她没去看过预展,就向谢申要了拍品图录回家研究,还上网搜相关资料。程陆说她要是上高中那会儿有这学习态度,清华北大都能结伴和她打招呼。
这场规模不算特别大,设的拍卖厅也比开幕那场小许多。
谢申让秘书安排了两个视线不错的偏位,主要是带她来感受下氛围,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进场前见人家在签字领竞投号牌,江棠棠也要去领,被谢申一把拉回来,“你去做什么?”
江棠棠指指那头,“领牌啊。虽然我不拍,领个爱的号码牌才算真来过。对了,要不要交押金什么的?”
谢申点头,“要。”
“我没带现金,能用手机刷么?”她问得一脸认真。
“不能。”
“啊,那怎么办?”
谢申捏她耳垂一下,“刷脸。”
他直接把人领进场。秘书amber已经交代过这场相熟的工作人员等在里面,见谢总带着女伴进来递上两个竞投号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场地虽然不大,来参加的人还不少。看集团新闻报道这几天内不同专场又陆续有亿万级别拍品成交,一场又一场的“白手套”再一次印证了君禾在业界的地位与名气完全成正比。
两块号码牌都被江棠棠拿在手里,翻看着挺兴奋。
上一回参加拍卖会还是高二暑假江父带她和程陆去昆明旅游,顺道去了花卉拍卖市场。江父人面广,认识本地一个花商,领着他们一起去拍卖大厅。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成千上万朵品种各异的鲜花放在同一个地方等众商人抢拍,然后沾着晨露被运往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