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贞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一切视而不见。皇帝又将栖霞公主带回了宫中,甚至把崔驸马给流放了。听说流放的途中,驸马悲愤难平,在一间驿站投井而死。皇帝并未就此罢手,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从未选妃的他一下子填满了四妃之位,宫中多了周淑妃、陈贵妃、郭惠妃、胡顺妃几人,瞬间变得热闹起来。裴怀贞听说之后只是冷笑,她很清楚皇帝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遮掩栖霞公主的事情,堵住朝臣们的嘴巴而已。只要有女儿入宫,就有诞出皇子的可能,那些世家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选择。这些妃子们对栖霞公主很感兴趣,她们派出宫女们私下打探这位公主的一切,可惜栖霞闭门不出,皇帝刻意保护,得到的只有少许暧昧不明的信息。
皇帝开始流连后宫,四妃之后是皇后,裴怀贞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难堪,跟一个极端厌恶自己的男人同床共枕。当所有的宫女退下去后,他才按照常规程序靠近她:“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人厌恶到想吐的地步,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一次,他没有用朕,他用我。
他自始自终,要的只是栖霞的平安,要的只是裴家的妥协,而不是裴怀贞本人。
她任由男人的手解开自己的衣襟,抹胸映着雪肌玉肤,透出珍珠般的柔泽。她眉眼平静,轻声说,“陛下,世事不会尽如人意,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妥协。”
他的声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妥协是你的父亲威胁我,他要裴氏血统的太子,呵,多么可笑的人。”
“最可笑的是陛下明知道他是在威胁,还是得照着他说的做。”裴怀贞轻轻笑了。
彼此之间充满仇恨和敌意,却还躺在一张床上,陛下两个字从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中说出来,显得无比轻视,他带着恶意,慢慢靠近了她的唇。
她的手指抵住他的:“不可以。”
他挑高了眉头,眼眸若星,眉若刀裁,英俊的面上满是疑问。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指尖开始觉得发冷,面上却是一片浑不在意:“我嫌脏。”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在枕上:“裴怀贞,你”
“怀贞是我的闺名,”她的眼睛盯着对方,望进那不见底的深渊,“请陛下叫我皇后。”
她是裴怀贞,可以为了家族利益爬上龙床,却绝对不会跪下来摇尾乞怜,像是其他女人一样哭哭啼啼,那样太难看,太卑劣,她不屑。
他看着她,眼神里慢慢出现了一丝讽刺的情绪。
她同样望着对方,到了这等地步,她竟然还会被他的表情所刺痛。
他的眼底深处灼起火焰,那跟无关,完全是一种隐隐带着痛恨的征服欲。
紧紧相贴的躯体,表明了他此时的决心。抹胸被一下子扯开,雪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愤怒和充满羞辱的绝望,他沿着她肩头的曲线啃吻不已,她只能任由他对着自己为所欲为,偏偏又挣脱不得,躯体交缠,磨蹭着火般的狂炙烈焰
与其说是宠幸,更像是无休止的凌虐。到底,这是怎样的缘分。
整个人被强行翻转过去,他像是极端厌恶见到她的面孔,身体被迫压在锦被和男人之间。
她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拉成一张紧绷的弓,咬着牙似要挣脱,却终究用不出半分力气。随着呼吸的困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的身上布满了冷汗,整个人疼得无以复加,指尖颤抖不已。
朱漆泥金的妆台上,铜镜映着红烛,台上烛泪滚滚而下,她始终面无表情。
他和栖霞的爱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如果不能相爱,为何要相遇。
他和她的恨同样无法解脱,如果此生注定为恨而来,为何要结发。
爱,无从选择;恨,无法逃脱。
痛楚以令人恐怖的速度无限扩大,她被重重卷入黑暗。
清晨,她从宽大的床上起身,踩着散乱一地的轻软锦绣,皇帝早已离去。裴怀贞透过铜镜看向自己,镜中人青丝如瀑布般垂下,精致的眉眼,珊瑚色的唇,雪色肌肤毫无生气,肩颈只存了惨烈的淤青、殷紫的齿痕,像是经受了一场可怕的侵袭。
这就是她身为皇后,与皇帝度过的第一个夜晚,而从今天开始这样的夜晚会不断重复。他在惩罚她,惩罚裴家。作为男人,他将不能跟心爱人相守的痛苦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哈,这就是元锦丰。
镜中面容冰冷的女子沉默良久,终于弯起了唇,一双眼睛大睁着,如同一汪噬人的死水。
她宁愿在孤独里为王,也不愿在繁华里为奴。
元锦丰,这一场仗,我必胜。:
栖霞之死
一晃眼,已经是严冬的天气,大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栖霞公主坐在窗前,静静望着远处的花园,荷花池上早已没了荷花,只是覆上了一层冰雪。栖霞产子之后,一直不肯和孩子亲近,甚至不肯见到他的面容。皇帝体谅她的心情,担心她伤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着她,而她的精神却像是被生子彻底摧毁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默然不语、神情恍惚的。紫宸殿的人纷纷在暗地里传言,栖霞公主已经疯了。然而她知道自己没有发疯,只是快要发疯了。
哇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栖霞恍惚中听见哭声,一下子被惊醒,连忙站起身,在整个宫殿里四处寻找,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见了吗他在哭我的宝宝在哭”她梦呓一般地说着。
宫女面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公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吗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压根不曾关心过这个孩子,如今看来公主的病快好了。于是,她们快速地将婴儿的摇篮送到了栖霞面前,并且关注着她的举动。栖霞走到摇篮边,动作温柔地抱起襁褓里的婴儿,轻轻地哄着,面上分明是母性的光辉。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很快又甜甜的睡着了。栖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将额头贴在孩子柔嫩的脸颊上。
栖霞很认命,她知道这一生已经没办法歇下心头重担,可这个孩子,她私心里祈求上天宽恕他,若是有天谴降临,她愿意一力承担。人家说,婴儿也是有记忆的,她一直不肯靠近他,只是不想在孩子稚嫩纯真的眼睛里留下关于她这个母亲的记忆。可现在,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栖霞一边抚摸着婴儿的胎发,一边默默流着眼泪,越是沉思,眼泪越是无法停止。
正在此时,皇帝一身风尘仆仆地进了门,他肩头的紫貂大髦落满了白雪,俊美的面孔凝结了冰晶,宫女连忙上去替他解下大髦,他微笑着,大步流星地走上来,却在看到栖霞眼泪的一瞬间,面孔沉了下来。
栖霞连忙将婴儿放回摇篮,趁着低头的瞬间掩去了泪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陛下。”
他慌忙奔了过来,捧起她的脸:“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栖霞公主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水润润的,像是一汪深潭,带着万般的不舍和悲伤,然而等皇帝定神去瞧,她的面上已经快速出现了一丝笑容:“我在这里好好的,谁又会来惹我生气。”
皇帝一愣,面色却并未变得愉快,而是阴沉着面孔问道:“不要欺骗我,好好的为什么哭到底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是不是皇后又找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栖霞连忙拉住他:“不是不是,真的不关皇后娘娘的事。我是看见你对我们母子如此关怀,近日里再也不去后宫,担心流言蜚语四起,反而对咱们的儿子不好。这只是我的一片爱子之心,关娘娘什么事”
皇帝蹙起眉头,栖霞从生产后就经常心神恍惚,日夜不安,他深深知道这不安来自于何处,但他无法排解。栖霞是信佛的,她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报应,所以她惧怕他们之间的感情会触怒神灵,将来会降罪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而他不信,他出生不久就从一国皇子沦为阶下囚,在监狱里受尽折磨,吃的是发霉的食物,喝的是馊掉的水,动不动要忍受狱卒的嘲讽,从懂事开始就没日没夜担心自己死期将至,这种折磨绝非正常人可以忍受。如果不是栖霞在他身边,他早已经死了千百次。
他的栖霞,那么可爱,那么温柔,她是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她比他更瘦弱,更可怜,明明恐惧得睡不着,她却总是在安慰他,保护他。那个时候,他只是阶下囚,活在漆黑不见五指的监狱里,他甚至不能分辨栖霞的脸,但他们相爱,不为身份、不为地位,不为相貌,只因为是彼此的唯一。后来,他成为一国之君,身边有了无数的妃子。但他深深知道,她们的爱情根本不是为了他本人。她们爱他身份尊崇,相貌英俊,头脑精明。可笑,如果她们遇见的是那个在监狱里害怕恐惧到日夜难眠的少年,只怕没有人肯垂下高贵的头颅多看一眼。
世上没有人比栖霞更重要,可她却病了,病得一度都不肯去照顾亲生孩子。现在看她如此模样,显然她是记得的,记得这孩子是他们的骨肉,一切都在好转
他看着栖霞,柔声道:“裴怀贞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栖霞,你不要主动靠近她。”
栖霞公主微笑起来:“皇后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能干的女人,我时常在想,如果你先遇见的人不是我,你也会爱上她的。”
元锦丰薄薄的嘴唇浮现起一丝讽刺的弧度,脑海中瞬间想起裴怀贞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孔,随后涌起的除了厌恶再无其他:“她是很聪明,可她到底不是我的栖霞。除了栖霞,我谁都不会爱。我给了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已经是极限了,栖霞,不要再逼迫我。”
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从来也没有用过朕这个字,他们之间是不需要这样生疏的。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如今这份爱已经延续到了孩子的身上。可过分的宠爱只会折了孩子的寿,你若是真心爱着我们的孩子,我求你,把他送出宫去,找个平凡的家庭养大。”
“栖霞,你疯了这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居然舍得说这样的话”他惊诧,面上出现前所未有的阴霾。
“可他是不该出生的啊”栖霞公主美丽的面孔涌现出一丝绝望,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你跟我都是罪人,难道你要让这罪孽延伸到无辜的孩子身上他现在还小,什么都不知道,可他长大以后呢,你要他如何面对千夫所指”
瞬间,元锦丰顽强冷酷的心仿佛被刺痛,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他动了动嘴唇,只是一字字地道:“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闭上嘴巴”
“陛下,那只是他们不敢说”栖霞公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强烈的爱情和可怕的执着中,她一点点的被肢裂、拆解。她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一定会被这种可怕的罪恶感逼得发狂。她可以忍受被人唾骂,但绝不能毁掉自己的孩子。那么乖巧的孩子,老天肯给他一副健康的躯体已经是垂怜,不能再贪心了
“栖霞,你什么都不必担心,相信我就好。”他这样说着,眉眼坚毅。
栖霞公主心头泛起尖锐的痛楚,情绪却渐渐安静下来,她依入对方怀中,慢慢地道:“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他。”
从这一日起,栖霞日渐恍惚的精神似乎有所恢复,高兴的时候甚至会愿意到外面的小花园里走一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逐渐恢复健康,元锦丰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心思也回到了朝堂之上。
等他回到紫宸殿,天色早已黑了。红烛点燃着,栖霞坐在烛下静静垂头绣着什么,元锦丰悄悄来到她的身后,一把抽出她指尖的绣绷,栖霞吓了一跳,随后轻笑起来:“陛下回来了。”
元锦丰看着手中的绣绷,上面绣着形态各异的百子图,一个个小娃娃笑嘻嘻的,或是翻滚或是打闹,活灵活现,十分热闹。他的手指在绣绷上拂过,眉目舒展地笑道:“何必这么费神,宫中有绣娘,伤了眼睛我可会心疼的。”
栖霞目光温柔地落在绣绷上,道:“这是我亲手做的肚兜,意义不同的,希望能够保佑孩子一生平安。”
元锦丰放下绣绷,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怀中:“你放心,我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正大光明的身世,绝对不会叫他受一点委屈,栖霞,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元锦丰始终没有同意将孩子送入民间,在栖霞公主的再三坚持下,他最后只是同意给孩子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世,让他不至于受人诟病。
这个倔强不肯认输的男人是要用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越西的愤怒,他明知朝臣们已经是议论纷纷,情势一触即发栖霞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仰起脸,道:“好,一切都听你的。
元锦丰心头欢喜起来,长久以来栖霞为了这件事一直与他冷战,他日日忙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晚上回来又要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实在是太累了。今天晚上的栖霞少了固执,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回到了从前。他慢慢低头,唇落在了栖霞的额头,慢慢移到眼睛、鼻子、嘴巴,栖霞难得温顺地任由他动作。烛光下,她的面孔染上了一层红晕,显得格外美丽。元锦丰心猛地跳动了一下,长臂伸展将她一下子抱了起来,径直往帘幔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