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敦此时衣袍头脸都已染成殷红色,鲜血淋漓的往下淌,他抬手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污痕,看了副将一眼,冷声道:“我既然带了五百个人来,就绝对不会退出去,否则这会变成全天下的笑柄你清点剩余的人,护着他们撤退,我留下来”他的意思很明白,他让别人走,自己却是不肯走的。说完,他提振士气,又带着人向前冲去。
王子矜利用阵法的千变万化,将原本只有区区三十名的王家护卫化整为零,命他们在阵法之外按照不同方位站好,随之用她精心设计的箭劈天盖地的围住那五百禁军,一边将禁军分散,另一边却是伺机伏杀,眼看着禁军一旦冲出来,就会一排一排如同割麦子一样倒在地上。
她在阵外看得分明,不由一震,没有想到郭敦竟然如此骁勇,本以为困住对方就完了,却不料对方压根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阻碍,哪怕受伤挂彩也非要拼杀出来不可王子矜原本就不希望王家和郭家出现冲突,更何况这些禁军乃是无辜的人,她心中不由将自己的三哥怨到了极点。若非是他糊涂,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王延却还没有离去,他眼见王琼已经一马当先已经离去,便又跳下马来,甩开护卫冲了回来。王季上去阻拦,王延却像是杀红了眼一般怒声道:“他既然要杀我,我就要将他的命留在此地”说着他冷笑一声已然提起长剑,快步地向阵中走去。
王子矜连忙大喝住他:“三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王延头也不回已经快步走入阵中,王子矜学了阵法后也不曾对自己的兄弟藏私,这王府之中的每一个阵法都曾经很认真的教导过她的兄长们,王延虽然学的不精,却也略懂皮毛,他一进阵法便如游龙入海一般得心应手,接连杀了十余名禁卫,被喷得满头满脸的鲜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煞星。他提着剑,已然向郭敦一步一步准确地走了过去。
王延藏身于一处假山之后,靠着假山的移动,逐步靠近了郭敦,郭敦猛地回过头来,可是只瞧见漫天的烟雾,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敌手,他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突然听见身边的副将“啊”的一声,他连忙扶住对方,却瞧见对方的胸口已经被穿透了一个血窟窿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到王延就在跟前,却原来是对方偷袭自己,副将竟然以身相替,郭敦勃然大怒,他没想到王延居然还有胆子跑回来,更使出如此阴险的招数。眼看着王延已经杀至跟前,郭敦狂吼一声,向王延扑了过去。
两人在阵中拼杀起来,远处的王广和王季都瞧见了,不免面露焦急,王广连忙道:“我去将他带出来”
王子矜叫住了他:“不,现在你进去,只怕事态会更加严重。”
王广听到她这样的说法,不由就是一愣道:“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矜摇了摇头,美目微凝:“三哥闯的祸还不够多吗先是羞辱南康公主,再是囚杀郭嘉,如今他还有谋杀禁军参将之嫌,人家闹上门来,说白了都是咱们没理就算到了陛下跟前,郭敦也是情有可原,错的都是三哥现在你进去,不是帮他,而是害他郭敦闯府,咱们可以用阵法困着,可若是你们兄弟一起上去,别人就会说我王氏意图不轨”
王广脸色沉了下来:“妹妹,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瞧着他们就这样互相拼杀吗”
王子矜一时之间也无法作出决策,郭敦只有一个人,王广若是下场,那就是以二敌一,传出去也是王家的过错。就在此时,王琼已然发现王延半路逃跑,一路追了回来,看到眼前这样的局面,不由痛心疾首,他摇头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犯过错,却没想到终究没有教育出一个好儿子,让他闯出如此滔天大祸,这可怎么好啊我该如何向王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王子矜看着鬓发如霜的父亲,却是叹了一口气,阵中的激战已是如火如荼、你死我活了。郭敦身边仅剩的三十余名禁军已经将王延围了起来,而那些王家的护卫见到这情况,也不顾危险的冲入阵中,两方对峙起来。
王延瞅准一个空档,左手一剑,郭敦脚步不由就是一个踉跄,他右胸下面的刀口深入数寸,鲜血仍在汩汩而出,可见王延下手之狠辣郭敦眼见王家的护卫一个个都是极为精悍,而自己身边的禁军在不断地倒下,心中越发的不甘,面色越来越骇人,眼神却越来越亮,他身边的禁军原本虽然人数虽多,可是都被王子矜的阵法困住,和这些徒劳无功的烟雾激斗了半日,伤亡很重,又早已精疲力竭,被这些王府的护卫一冲,不久便阵形大乱,步步后退,而王延却更是杀戮心起,身影所到之处,便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王子矜看到这一幕,不禁咬牙道:“三哥在利用我的阵法”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忧虑,原本她只是希望用阵法困住那些人,并没有真的下杀手,最多不过让他们受伤罢了。可是王延一入阵中,便刻意地转变了阵法,使得阵中杀机大甚。
郭敦握刀的右手在不由自主的痉挛发抖,他死战力竭,也绝对不会向王延低头终于,让他瞅准了一个时机,故意露出弱点让王延以为自己已经体力不支,王延果然上当,挥舞着长剑向他冲杀过来郭敦就是抓住了这一个瞬间,一把扣住王延的肩膀,王延一个激灵反手就是一剑,这一剑砍在郭敦的身上,却仿佛入了石头一般,郭敦明明剧痛,却是狠狠一咬牙,怒喝一声猛地提起王延,竟一下子投向半空,王延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快速的落下,郭敦用膝盖迎上,如同对待玩偶一般,重重的给与王延一折。王延整个人形成了一种古怪的v字,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出声,众人只听见人的骨骼清脆的一声响动,便见到王延如同虾米一般,竟被生生的折成了两截他一下子滚落在地上,却还未死,只是不断痉挛着,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王家其他人远远瞧见,不由都是大惊,他们原本以为靠这阵法的力量至少可以让王延取得优胜,却没有想到郭敦竟然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之下,还能如此这样勇猛。事实上郭敦的确算计不足,果决勇猛却是无人能敌,王家人究竟是想差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郭敦非但不傻,此刻还急中生智,刚才王延在阵中冲杀的时候,他已经观察到了对方是如何行动的,又是如何冲破阵法的障碍,此刻他已经有所觉悟,一路提着王延,一路大声道:“诸位跟我走”说着他已经龙行虎步地走出了阵法。
王子矜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瞧见郭敦一把将王延掷在地上,王子矜连忙上去察看,王延还没有死,只不过其形比死更可怖整个人不断的扭曲着,口中吐出血沫,嘶哑着喉咙,连一句疼痛的话都说不出来,那面容狰狞,简直是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王子矜曾经见过这样的情景,那是她在厨房中看见一个厨娘在剐一条鲜鱼,当鱼鳞全部去掉的时候,鱼还没有死,不断地挣扎、抽动,意欲逃出挣脱却是无可奈何,就是这样可怖的情景
王子矜知道王延的骨节已经碎裂,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如同弯折的虾米一般的废物了
看到这种情形,王琼大为痛心,虽然他动过杀机,可王延毕竟是他的儿子,不论犯了什么过错,一刀杀了也就罢了,断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纵然心如铁石,他也不禁老泪横洒,忍住恼怒,逼视着郭敦道:“现在你已经伤了王延,你还要做什么”
郭敦大笑一声道:“自然是砍下他的头颅,挂在我营帐门口,悬挂三日示众了”
听到这话,王琼不由勃然怒道:“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教,就不劳郭将军了。”他这样说着,已然站到了王延的身边,这意思很明显,他是绝对不会让郭敦带走王延的。
郭敦就要上前割下王延的头,而此时王广已经快步地迎了上来,制止了郭敦,冷声道:“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够了,王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请你就此收手吧。”
王广是个棋痴,他向来不问世事,只对下棋感兴趣,可是这一回见到自己的三弟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心有凄凄焉,纵然知道他有过错,可毕竟是他的血缘兄弟,看到王延如此扭曲痛苦,他也不禁心头惧震,当然会出来阻止郭敦,可郭敦却是已经杀红了眼睛,他架着长刀,指着对方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来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你只能将你兄弟的头拱手奉上”
王广不禁也面露急怒之色,突然听见外头有纷乱的马蹄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见远远瞧见一匹白色骏马冲进了王家的大门,走在最前面的人来不及勒住马,又向前走了几步,坐下的马儿一膝陡然跪下,元烈飞快地翻身下马,一把拖住李未央道:“让你不要这么着急,你身上还有伤。”
旁边有人还在争斗,元烈冷冷道:“还不住手”他一个眼神,已然有身边近卫上前将之一刀斩杀了,元烈的目光一一在众人面上掠过,他明明并未携带兵器,可是他的目光只要一扫过来,就人人心惊胆战,虽有几人悍然不服还不肯放下武器,可是元烈身边近卫们的长剑,让他们很快就被当场斩杀,一时场面静谧到了极点。
李未央站稳了脚步,顾不得礼数,已然快步地走了过来,她大声道:“四哥”
郭敦吃了一惊,他看着李未央道:“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又出来做什么”
李未央冷冷地道:“若是我再不出来,你就要闯下滔天大祸了”
郭敦满脸鲜血,却在见到李未央的时候略有胆怯道:“是他王家杀戮在先,也不能怪我无情。”
李未央冷笑一声,怒视着郭敦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义愤,但那又如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陛下的军队只有他的调令才能调动,这五百禁军虽是你的麾下,可没有陛下的命令,你竟然带着他们来围攻王府这是何等的罪过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有人就在等着捉郭家的小辫子,而你恰好将这辫子送到了别人的手上”
郭敦猛地一震,刚才王家人所言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但是王家是仇人,他是决计不会相信对方的,可是李未央不同,她是自己的妹妹,现在看到她不顾自己伤势跑到这里来,这说明事态真得很严重。他刚要说什么,就看见李未央快步上前,一手握住他的刀柄道:“四哥,你今天已经犯下了大错,赶紧命禁军退回去不要再多问为什么,以后我会向你解释的”
听完这句话,郭敦就是面色一变,他牢牢地握紧了刀柄,看到李未央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郭导连忙道:“四哥,听妹妹的,他不会说错的。”
郭敦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看郭导,咬牙,突然大喝一声,将那把长刀一下掷在地上,随后他冷声向身后道:“没有听见我们说的话吗,还不吩咐人撤退”
那些禁军却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郭大人听到三言两语竟然就要他们撤退,可见这郭小姐的影响力还真是非同凡响于是他们不再多言,便迅速地整理队伍就要退去。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却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冷哼道:“现在撤退已经太晚了”
李未央心头一跳,凝目望去,只见到满天尘土之下,一个人身穿太子服饰,金光璀璨,带着大批的人马,到了王家的门口,他的手上还有一张圣旨,他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道:“还不接旨”
郭家和王家对视一眼,连忙跪倒在地,只听见太子冷笑一声,展开圣旨道:“陛下有令,驸马王延不敬南康公主,羞辱皇室,罪大恶极着立刻锁拿进宫,听候发落”
听到这里王琼就是心头一震,他看着太子道:“殿下,王延他已经没办法进宫面圣了。”说着,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王延。王延此刻已经是不断吐出血沫,又挣扎颤抖着,因为全身骨节皆碎裂,痛苦得无以复加,因此面目极度扭曲,不消片刻,竟然已经一动不动。王家惊,连忙上前探视,发现对方已经没了气息,王子矜眼圈一红,堪堪落下眼泪来,而王琼却是长叹一声,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全身骨节皆碎,又如何能活下来
李未央看到这里,目光中骤然转冷,元烈则不动声色地一笑,扬声道:“太子殿下,王延已经伏诛,你来晚了”
太子面上一震,他大声道:“是谁杀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郭敦的身上,随后太子冷声道:“郭指挥使,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调动禁军跑到这里来的”他的语气无比的严厉,显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元烈上前一步,俊美的面容在众人之中显得最为平静,甚至平静到了一种诡谲的地步:“殿下,出了什么事情自然由陛下处置”
太子斜睨他一眼,五分轻蔑,两分怨毒:“原来旭王殿下也在,你还真是闲得狠,哪里都有你的身影”
元烈琥珀色的凤眼玩味地盯着他道:“殿下不也是如此吗,每次到了这种局面,你就非要出来搅局不可”
太子勃然变色,怒道:“大胆,你怎么说话的”
元烈道:“我说话向来是这么不中听,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捂住耳朵就是。”
太子冷哼一声道:“我不跟你废话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与我一同进君面圣吧只不过郭敦你擅动禁军,已经犯了死罪,还要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