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给你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来”就像是他的心,李敏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敏德”
李敏德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那时候,是你从水中救下了我,你说从此后就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母亲死了以后,是你留在我的身边,告诉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跟我说你一辈子都会陪伴我现在呢,一切就都变了吗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依无靠的李家三少爷因为你觉得我不再是你的责任,所以就要丢下我吗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你让我去寻找我喜欢的女子,我告诉你,我喜欢的就是你一个人而已”
李未央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是不想爱人,是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她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人,敏德很好,真的很好很好,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办法爱他的,这辈子也不准备再接受任何人,她的心早已腐朽,根本不会跳动,他却不同,他还很年轻,这样聪明,这样俊美,这样优秀,多少的姑娘喜欢他,她一个不能回应的人,又怎么能给他希望
“我知道你不会爱人,可难道就不允许我爱你”李敏德的面上渗出抹苦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个身体在向自己远离,心内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害怕汹涌着而来,他突然上前一步,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李未央一愣,竟然没有想到要挣脱开。
“我知道,拓跋玉喜欢你,拓跋真也想要得到你,可你谁都不曾喜欢过,那么我呢,既然你不曾明确的拒绝他们,为什么要推开我”他的双目赤红,眼中的神采在慢慢的消逝,渐渐转作黯淡,“我在你心里,是最容易抛弃的人吗”
李未央愣了半天,终究是挣脱了他,最终轻轻叹了声,眼里的愧疚、不安不断翻涌,“你真是个傻瓜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女子喜欢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
李敏德望着她,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堪堪摸了个空,脸上闪过焦灼的神色,最终却低低笑出声,从来漆黑含着温柔的眸子却已黯淡的像是古镜般,只能慢慢映照出她的脸:“哪怕让我默默地喜欢你,也不行吗”
“我对你所有的,只是亲情。”李未央心中一酸,脸上一时凉,一时温热,她轻轻的张了张嘴,苦咸的和腥甜的滋味便在嘴里蔓延,她不由自主地狠下心,咬牙回答,聪明如她,又怎么不知道,这个在自己心中一直如弟弟般的少年,对自己抱着的感情,恐怕早就有了变化。
刚开始她以为他不过是简单的迷恋但,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很多话,一直说不出口,也不能解释,想赶走他,然而私心里,还是因为不舍这个还年轻的少年吧,或许她的心里,也一样眷恋着温暖,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是不是在痴心妄想,是不是”看着她说出亲情两个字,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太过,眼角都溢出泪来。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屋子里蔓延着一种难堪的沉默。
过了许久,许久,他的声音徒然变得异常平静:“你喜欢安静,我便尽量在你面前变得乖巧;你喜欢温柔的人,那我强迫自己变得温柔;你不喜欢别人逼你,我就默默地喜欢你、守着你,哪怕你永远都不接受我的感情,我也可以守着你一辈子。只要你不说拒绝,我就可以一直把梦做下去。可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会受伤的、会疼的,你明明知道一切,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现在又用亲情两个字概括一切,那我做的那些,算什么,到底算什么你心里藏了好多,报复、仇恨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自己,轮到我”
他眼中的痛苦让李未央震惊,她以为过一段时间,他便会放下这无谓的执念,却没想到,他竟然想着一生的念头,一生,是有多长啊,他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说出这两个字
不,一定要让他清醒一点李未央摇了摇头,道:“敏德,我一生都会将你当成最重要的人,但不是爱人,醒一醒,好好看看周围,你身边有太多喜欢你的少女,不缺我一个,我们从头到尾都是亲人,这种关系不会改变,你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但是我不要你的爱,这样不好吗”
李敏德望着她,眼睛里渐渐染上绝望的色彩:“是,永远不分开,但你却说,不要我爱你。”
李未央狠下心肠,道:“是,我不要你爱我,永远都不要你爱我你只要把我当做亲人就好”这样的关系才是最稳妥的,永远不会改变的,就像是敏之永远不会背叛她,谈氏永远也不会背叛她,只有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不会轻易改变的“你现在只是需要想清楚,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一切,我们再谈吧”李未央这样说着,将玉簪退还给他,转身离开。
李敏德的黑眸一直盯着她,看着她离去,在门掩上的那一刻,一个描金花瓶,突然被他扫到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撞成碎片。
他却还是站在原地,目光慢慢变作冰寒。紧紧的握牢了掌心的东西,眼底的痛苦和不甘刹那间波涛翻涌,给出去的东西可以退回,那么我的心呢,也能这样简单的退还吗
这件事情之后,李未央心中有了一些芥蒂,一连几天都对李敏德避而不见。可是很快,她发现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不过几天,李敏德的态度已经恢复如初了,遇见她的时候照样说笑,仿佛那天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不免奇怪,这个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沉,叫她看不懂了。
八月十五,太子妃寿宴
李未央刚刚穿戴好,却突然从镜子里看见赵月匆忙进来:“小姐,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锦盒,指明是给小姐,而且,不许人打开。”
李未央扬起眉头,这种东西,若非情况特别,赵月根本不会禀报,她回头道:“谁送来的”
赵月低下头道:“奴婢听到管家派人来禀报,赶到门口却见一辆乌蓬马车离去,上面是蒋家的族徽。”
“蒋家”李未央不由露出一丝好奇的表情。
“是,小姐,奴婢把锦盒带进来了,小姐是否要看”赵月问道。
李未央点点头,道:“拿来吧。”赵月明显知道那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所以也不靠近,只是远远地将锦盒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白芷看了一眼,竟尖叫了一声,吓得倒退半步,和刚刚从后面进来的墨竹撞在了一起,墨竹手里的托盘一下子掉在地上,碧青的葡萄滚落了一地,墨竹顾不得白芷,赶紧从地上心痛地捡起葡萄:“白芷姐姐,这可是今年最好的葡萄”
白芷却指着那锦盒,一脸震惊的样子。
锦盒里,是一颗头,用石灰镇着,虽然清洗的干干净净,一滴鲜血也没有,但的的确确,是一颗头。纵然已经处理过,可那腐烂的脸,疤痕满面的样子,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李长乐。
李长乐三日前被处以剐刑,李未央并未去观刑,蒋家人救下了蒋南,可他们不会去救没有利用价值的李长乐,所以她必死无疑。可是,这颗头却被送到了她这里。
赵月看李未央并没有露出过于震惊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把盒子关了起来:“小姐,您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芷怒道:“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居然会送来这个东西”
墨竹震惊地看看屋子里的几个人,她进来的晚,又被白芷撞倒忙着捡东西,所以根本没有看见盒子里的头颅。待白芷提醒后才发现那里面是什么,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由想到,蒋家这样做岂不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不,不是蒋家,是蒋华。”李未央转身,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面容,铜镜里凹凸不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的影子看起来更加模糊。
“是蒋华”白芷吃了一惊,“小姐,他这是故意吓唬您您可千万别上当”
李未央失笑,一个设计别人去死的人,怎么会被死亡的场景吓到呢在冷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她甚至见过因为发狂而吃掉自己手臂的疯子,那么恐怖的场景都经历过,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疯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活得很长,活过那些希望她死的人她相信,蒋华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样的个性,更加不会用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吓唬她。
大概是,她对这个聪明的男人也有相同的理解。
他的意思不是挑衅,而是在对她说,这个游戏很有趣,他也要参与其中。
甚至于,他是在问:李未央,要不要一起玩呢就如同是邀约,一场赌上性命的死亡赌注。
李未央勾起唇畔,蒋华的头脑大概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这种人的确是有才干有谋略,甚至于在做事的风格上跟她还有点相似,为了达到目的都是不折手段,而且,甘愿冒险,光是从蒋华派人刺杀她的事情里便可以看出端倪了。他骨子里是个不可一世的狂妄冒险分子,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考虑后果。跟看重整个家族荣誉的蒋家其他人比起来,蒋华是一个极端异己分子,现在李未央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他会采取任何可能的手段打败她,哪怕作出巨大的牺牲。
这样的人,肯定比蒋家其他人要危险,而且,危险的多。
一个时辰后,蒋月兰带着李常笑和李未央到了太子府,二夫人却并没有带着女儿参加,蒋家二少爷的婚事定下来之后,二夫人立刻又迫不及待地将李常茹许给了南安侯的嫡次子,如今只等着孙沿君进门后便嫁女儿,所以忙得很。更何况,这种场合他们已经没有参与的必要如今三年孝期满了,李府只有李未央和李常笑两位没有出阁的小姐,李老夫人已经开始为她们寻觅合适的婆家,这次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李未央身穿浅紫实地纱绣绿竹枝罗裙,看起来清爽却简单,再加上本就生得清丽,不由引来众人的注意。的确,这三个月来,李未央早已名动京都,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
李常笑则穿着粉色风景纹绸衣,打扮得光鲜靓丽,在众人的目光中显然很不自在。蒋月兰却若无其事,带着两人一路走了进去。在这一点上,李未央很佩服这个继母,在上回跟着李长乐一起陷害自己的事情发生后,每次看到自己居然能够半点都不心虚,照样高高兴兴、亲亲热热,光是这份气度,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子妃笑容满面地看着众人向她行礼,这么热的天气却还穿着只有太子正妃才能穿的衣裳,李未央看在眼睛里,不由轻笑着掩住了眸中的惋惜。一个女人如果沦落到只能靠衣物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说明她在家中早已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了。
太子妃看到蒋月兰等人,立刻叫来丫鬟将她们领到座位上去,接着又转过身跟另外的来客打招呼。李未央看了一眼不远处,却没见到那位蒋家庶女的身影,蒋月兰低声道:“庶妃已经怀孕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太子宝贝的不让她参加宴会。”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难怪太子妃笑容中有一丝勉强,她到现在都只生了两个女儿,如果庶妃一下子生出儿子,太子妃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宴会设在花园,四周是盛开到荼蘼的牡丹花,不远处便是清澈平静的湖水,湖岸杨柳依依,随风飘摆,景致非常的优美,花园的空地上已经摆放一张张小几,四十余名贵宾排成两排小几,当然男女贵宾是分开的。李敏德也在受邀之列,他比她们都更早一步到了宴会上,此刻正和相熟的人说话,李未央看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很多人的目光都盯着李未央,像是要将她看通看透似地。旁边的刘小姐小声道:“这个是安平县主”她是从外祖家刚刚返回京都,对李未央的光辉事迹显然是才听说,并一直没有见到真人,很是好奇。
赫昌侯府的大小姐董琴生得杏眼桃腮,眉眼风流,此刻用一把团扇遮着自己的红润的小嘴,悄声道:“你居然没见过这么出名的女子,啧啧”
刘小姐以一种完全不敢置信地语气说:“可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厉害的人啊”在众人眼中,李未央虽然是无辜受害,可她居然能在金殿上公然指责嫡母和外祖母,不管对方做错了什么都好,她这样的举动是极端叛逆,让人不可原谅的世家大族之中的女子,哪怕受到了冤枉、受到了不平,也必须隐忍到底,你可以去求父兄为你做主,却绝对不可以当庭指摘嫡母或是其他长辈的罪过,虽然看起来不公平,但这就是规则所有人都知道的、并且不敢违逆的规则
因此,对于这个敢于对抗并且成功打破了规则,甚至还受到皇帝褒奖的李未央,众人连感觉都变了。从前他们或许觉得此女可有可无,现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古怪的、不可捉摸并且具有极端逆反心理的叛逆者。
这些人出身高贵、恪守传统,但他们并不了解,李未央为什么敢于在皇帝面前这么做。试想,一个夺走了兄长皇位,名不正言不顺登基的人,你跟他讲什么规则可笑之极。皇帝不会责怪李未央,甚至还会欣赏她,只要她反对的人不是他,其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从李未央的身上,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