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失笑,道:“放心好了,我二哥之前的婚事被搅合得够呛,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是跑不掉的。”
孙沿君伸出手就来掐她:“好,就算我着急好了,我着急嫁过来收拾你这个多嘴的小姑子”
李未央只是笑,也不躲避,过了片刻道:“外头还有什么消息吗”
孙沿君凝眸想了想,道:“还有一件事,蒋家好像出大事了。”
昨天一夜,蒋家人彻夜未眠,从皇宫里出来,蒋旭便没有和蒋南说一句话。大夫人急坏了,这两个人都在雨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保不齐要生病,所以赶紧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准备让他们回来好好休息。
可是回来之后,蒋旭却是难得的大发雷霆。
蒋海看到情况不好,便立刻劝走了大夫人和妻子韩氏,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自己留在了书房:“父亲,你也别怪四弟,当初那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当时的监军可是梁王,他一心一意要查抄慕容氏的财产,若是让慕容家轻易投降,皇帝必然给个封号,那他们的财产也就动不了了四弟也是为了打发梁王啊现在出事了,便把责任一股脑推到四弟身上,这也太过分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不要给这小子脸上贴金了,什么梁王,梁王那性子是什么样我不知道吗皇帝哼一声连个屁都不敢放,他还敢贪人家的财物吗分明是他蒋南好大喜功,简直是大言不惭”
蒋南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父亲是我做的事情,一人做事一人当,慕容家一千多口人全都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哪个朝代不是一将功成万古枯难道轮到我蒋南就是罪大恶极了吗他拓跋氏的江山,不也靠我们蒋家守着吗,若是把我们全都杀了,他这天下马上就要乱了”
“狂妄之极”蒋旭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你到今天都不明白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教导都喂了狗了这天下,缺了谁都照样转,没有你,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呢着这个位置呢现在咱们父子的兵权都被夺了,你看不到多少人在背地里开心的笑吗”他越说越生气,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蒋南的鼻子痛骂道:“见过狂妄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蒋家算什么东西,没有天恩,咱们全都得回家种地”
蒋南震惊地看着难得暴怒的蒋旭,完全不敢置信,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蒋海赶紧打圆场道:“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刻意陷害咱们家所以我们彼此之间就不要伤了父子和气才是老四,你少说两句,不要再惹父亲生气了”
蒋旭冷笑一声,道:“听到你大哥说的话了吗他说得对,是有人要害咱们,所以你这个德行,更加中了人家的计,更让人家开心的要死说到底,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不是好大喜功、不是乱杀人,而是你狂妄自大、藐视皇恩,甚至连累的皇帝遇到刺杀,若是今天陛下有半点损伤,我们全家都要给你陪葬”
蒋南看着蒋旭,眸子里隐隐有火光在跳动,但是他却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今天,是因为蒋旭在场,才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的态度自然软了下去。
蒋海连忙送上茶水给蒋旭,“父亲,您消消气,千万不要跟老四计较,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蒋旭长叹一声,道:“是啊,是个孩子,我以前还以为咱们蒋家有你们支撑着,就能屹立不倒了,现在我才发现,你们才是惹祸的源头啊这件事情,只怕瞒不住你们祖父了,还不如我自己写信去请罪。”
祖父是个暴烈的脾气,极有可能当场打死蒋南,蒋海担心,连忙低声道:“父亲,祖父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您看是不是暂且缓一缓,等那边宅子建好了,送给祖父做寿,他的气也能消了。”
蒋旭皱眉:“宅子什么宅子”
蒋南连忙道:“是老家的族人特意为祖父建的,说是将来祖父颐养天年所用”
蒋旭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站起来,道:“孽障,现在外面到处在揪咱们的小辫子,还大兴土木,简直是蠢货赶紧吩咐他们停工”
蒋南满面为难:“这是他们的一片心意,而且已经建好了,方圆百里的大宅子,怎么能停下呢”
“方圆百里”蒋旭一听,猛地冷汗直流,“立刻吩咐停下不,仔细检查一下这宅子”
蒋海皱眉道:“父亲,您这是”
蒋旭慢慢又坐了下来,“我总觉得今天这件事只怕不光是慕容氏参与其中,你想想看,慕容余孽能够混入宫中,说明他们一定有内应,而且蓄谋已久,今天宴会上那莲妃句句将我们蒋家置诸死地,说不准,她和慕容氏有什么关联,一定要仔细查查她的底细还有今天那尹天照的死,我也觉得透着十二万分的蹊跷,还是要小心的好”
蒋海看了一眼蒋旭,虽然觉得他未免想的太多,但还是习惯性地遵从道:“是。”
蒋南却突然拔腿站起来向外走,蒋旭大声道:“你去哪儿”
蒋南冷冷道:“我有事情要做”
蒋旭更加怒不可遏:“逆子你没听陛下说要咱们闭门思过吗你现在跑出去是要别人戳我们脊梁骨”
蒋南冷笑一声,回过头道:“父亲,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去把那个背后做鬼的捉出来”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旭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声道:“滚滚得远远的有本事你再也别回来”
蒋海连忙道:“父亲,您千万不要生气”就在这时候,国公夫人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这里闹什么”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愣住了
屋子里,李未央正听着孙沿君继续往下说:“听说昨天回去以后,国公夫人听说二十万的兵权都没了,气得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呢,现在蒋家招了大夫集体会诊,为了防止别人说他们树大招风,连太医都没敢请”
“哦国公夫人不行了”李未央扬起眉头,颇感兴趣道。
孙沿君笑道:“那老夫人身子骨一向健朗,最近大概是打击受多了,先是魏国夫人,然后是大女儿,接着又是孙子的官位没了,儿子的兵权也成了泡影,本来花团锦簇,现在却是雪上加霜,你瞧瞧,再好的身体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李未央微微一笑,如果那老太婆早点断气,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要怪她心狠,对付这个恶毒的老太太,还就得这么毒辣,从心理上毫不留情地给她一刀
孙沿君吃了茶,却左右在花园转了两圈,没能看到二公子,也没能看到倒霉的大小姐,固然有点失落,可是李未央陪着,倒也不算很失望,过了半个时辰,便笑眯眯地走了。
白芷双手奉上一杯清茶,说:“这位孙小姐真有意思,她是要嫁过来的,还这样得罪大小姐。”
李未央笑道:“她这种性格,的确是太容易吃亏了。”
白芷笑了笑,转而道:“只是,奴婢怕蒋家怀疑到小姐头上来。”
这一点李未央不是没有顾虑过,不过只要一想起对方那嚣张的模样,心肝肠肺便会一同堵着,不如放手一搏,于是说:“无妨,我已安排下了后手。他们若偃旗息鼓便罢,否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李未央在花园里,看着满园的鲜花盛开,听白芷汇报近日里各院子里的情形。
“大小姐从昨天回来就没出过门,一直在屋子里呆着,除了卢大夫谁都不肯见。”
“哦卢公”李未央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
白芷见她笑得奇怪,不由道:“小姐,是不是派人打听一下。”
李未央摇了摇头:“不必管她了。”李长乐突然恢复容貌的事情,李未央一直很好奇,可如今,此人已经无法掀起大的风浪了,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白芷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赵月拦在了凉亭的入口处,满面警惕地看着来人。
李未央抬起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长身玉立,依旧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
李未央微笑道:“三殿下是来看望大姐的么你等等,我即刻命人去请。”
拓跋真却盯着她,目中隐隐暴露出一丝诡谲的情绪。
李未央不由地皱起眉头,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竟是如此的古怪:
114 秦晋之好
拓跋真只是定定地看她:“还在生气”
“生气”李未央惊讶,“三殿下说的生气,未央不知道是何意。”
拓跋真苦笑了一下:“我上次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难得你气到今天。”
李未央几乎愣住,她完全不记得上次拓跋真说的什么话,至于生气,那更是天方夜谭,她都不曾将这个人的言行放在心上,怎么谈得上生气呢这个三皇子,敢情是太自以为是了吧。
“我从来不曾生过你的气。”因为你不配,李未央在心中补上了这句话。
“既然不生气就好,我还担心你的心中一直怀着怨愤,所以昨天晚上的宴会才看都不看我一眼。”拓跋真微笑着道。
自己最大的助力死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跑到李家来,李未央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坚忍,但她只是微微一笑,道:“殿下,我去请大姐,你稍等吧。”
李未央刚刚站起来,拓跋真却站在了她的面前,赵月警惕地盯着他,可惜没有李未央的吩咐,她也不能动。
拓跋真道:“别走你听我说句话”
李未央冷冷地站住脚,拓跋真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由地道:“我不是来找你大姐的,我想找你”
李未央双眼抬起,眼神迅速变化,惊讶,疑惑,嘲讽,以及一些连拓跋真都分辨不出的神情夹杂在清丽的眼眸中变幻不定,最后又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彻骨的寒冷,像是结冰的水面,晶莹剔透不染尘污,然而,却没有一丝的温度。拓跋真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之下,不知不觉中双眼也好像被雾气笼罩,只有丝丝幽光间或闪现。
“我从前对你的态度的确不见得很好,但那并不是我故意为之,因为从小就见惯了那些人为着自己私心利益挖空心思讨好我,所以我从来就不敢相信谁。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目的的交往,每一个朋友,对我都是有用的,甚至于刚开始判断你,我也是用对我有用和无用来判断。”拓跋真艰难地说着,“我知道,之前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令你不屑,若是真心求娶,自然应当向父皇禀明,可等我想清楚了这件事,却又出了母妃的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明白,但你总要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拓跋真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神情竟然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李未央细细听来,似乎他的每一句都发自肺腑让她几乎以为他完完全全出自真心。如果,她对他不够了解,她一定会相信他的,因为没有人能拒绝他这么真挚的眼神,这样深沉的感情,这么动听却恰到好处的诉说。
“我不会娶你大姐的,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是因此和李丞相交恶,哪怕是被万人唾弃,我想要娶的人只有你一个而已,我会向父皇请求,让他把你嫁给我,让你做我的正妃,请你原谅我,从前我是太骄傲了,我只知道怎么去讨好人、笼络人,却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甚至于从前对你的态度那么奇怪那么容易变化,是因为我自己都没办法摸清楚自己的心,我弄不懂自己到底是喜欢你还是防备你,是憎恶你还是爱着你。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的对待你,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李未央望着拓跋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但她没有开口,甚至于没有说一个字,可她的眼神,仿佛给了对方莫大的鼓励,他继续往下说道:“从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们重新认识一次,我不是三皇子,你也不是县主,我们只是两个偶然重逢的年轻男女,你只要记得我是拓跋真,我知道你是未央,这就足够了,抛开那些所谓的身份,你也能认识到一个真正的我,好不好”
李未央看着他,良久,却突然笑了起来,她慢慢道:“殿下,你的养母刚死,你就跑来和我说这些话,你觉得合适吗”
终于她还是提到了武贤妃的事拓跋真顿了顿,轻声道:“未央,我必须向你坦诚一件事,昨天的事情并不是偶然,蒋家的人收买了尹天照,让他想方设法诬你为大历的妖星,然后让父皇杀了你,这是他们要为蒋柔报仇而设置的陷阱,我不能瞒着你,因为这件事情里,我的养母也参与到了其中。我必须请求你的原谅,因为母妃她希望我能够继承大统,希望得到蒋家的支持,所以她不惜拿无辜的你来做人情我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对待我自己的良心,昨天看到母妃惨死,我问我自己,若是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我是否能接受,后来我发现只要这么一想我就心痛如绞,我根本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的眼前,所以我希望再也不要发生这种事,只要你愿意,我会想办法化解你和蒋家之间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