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女官应声出列,随后快步离去。
李未央望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低下头,温婉道:“多谢娘娘,未央不好意思受您的礼物。”
贤妃摆了摆手,道:“客气什么这些东西权作见面礼吧。”说着,她又道,“可惜了,你这个年纪,过两年就该议亲,现在碰上母亲去世,只怕要多耽搁两年,到时候年纪大了,只怕不好许人家。”
这话说的颇有玄机,李未央仿佛听不懂,露出同样的遗憾之色:“未央倒是不急,反而是大姐到了年纪,”说到这里,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不过大姐和未央不同,她容貌绝俗,又是嫡女,三殿下和五皇子都很喜欢她,大姐说了,等母丧一满,就可以定下婚事了。”
贤妃面色一变,眼睛里有一道寒光闪过。
送给李长乐定亲的玉佩,不过是为了稳住李家,也是为了拉拢蒋家,实际上她对这个李长乐可是一点儿都不满意。如果李长乐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李家嫡女,想法子给拓跋真娶过来做正妃那还是个好谋划,可偏偏李长乐自己愚蠢,跑去给皇帝献策,弄了个里外不是人,就连五皇子想要娶她,都被皇帝喷了个狗血淋头,现在若论起拓跋真和她的婚事,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麻烦。但是再麻烦,也比拓跋真趁着人家母丧和李家大小姐做出苟且之事要好得多,若是当时贤妃袖手旁观,让事情传扬了出去,拓跋真受到的冲击将要远远胜过李家。贤妃迫不得已,才会送了那块玉佩去,权作为拖延之策。现在李未央说起这件事,贤妃更加堵心,偏偏还不能露出丝毫端倪,不由暗自懊恼。
“傻孩子,我说的是你呢,你大姐自然有你父亲去操心,我是和你一见投缘才会这样关心,多说了几句,你也不要太在意了。”贤妃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贤妃姐姐好兴致,这么大清早的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声音传来,贤妃一怔,随后回头,顿时笑起来:“原来是德妃妹妹。”
张德妃穿了一身烟紫色百子刻丝纱袍,鬓发疏疏地斜簪着几朵暗红玛瑙垂流苏的簪子,看起来比耀目的贤妃要显得恬静淡雅许多。她在众位女官的簇拥之中走进了凉亭,神色宁静如深水,波澜不惊,连簪子上垂下的缠丝点翠流苏,亦只是随着脚步细巧地晃动,闪烁出银翠的粼粼波光。看到李未央也在,她淡淡一笑:“怎么县主一大早就进宫了。”
李未央低头行礼,心中却暗自摇头,从自己一进宫,只怕各宫就传遍了,宫里从来不是一个秘密的地方,今天不论是贤妃还是德妃,都是有备而来的。贤妃刚才的话,说明她不过是来试探自己的底细,而德妃呢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在自己再三申明与七皇子毫无瓜葛之后,难道她还在动什么心思吗一个母亲保护儿子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可是如果过分了,她也不得不做出还击,到时候势必要牵连拓跋玉,从本心讲,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太想毁了这步棋的。
“我看着县主清纯可爱,留着她多说了两句,可巧妹妹你就到了。”武贤妃巧笑倩兮。
张德妃笑了笑,李未央看着是个纯良的孩子,但那不过是表面现象,她根本是个城府很深的女孩。上次交锋是自己失察大意,竟然被这个小丫头耍了一把,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机,果然不是个简单的。可惜他们彼此已经结下了仇隙,否则,定当为一大助力。这事,自己做得确卤莽。需知,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德妃眼中闪过狠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见着这个少女,看着她如常般地应对自己,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李未央口口声声要个专情的夫君,不允许男子纳妾,所以玉儿越是坚持要娶她,越是不能留着她,否则将来玉儿真的被她蛊惑的忘记了大业,后患无穷
而另外一边的武贤妃冷眼瞧着,衣袖间的一串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在清晨的阳光中透着莹然如春水的光泽,这出戏,她看得颇有兴味,原本觉得李未央不过是个颇有心计的小丫头,可看德妃的样子,倒像是颇为忌讳。
张德妃一双美目落在李未央的身上,倒是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之中含了无限的冷意。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镶金翡翠的匣子,施施然从花园另一边走了过来。他走过来便向德妃和贤妃请安,然后道:“陛下赐了德妃娘娘一朵八尾凤凰金簪,贤妃娘娘一盏翡翠琉璃盏。”
匣子打开,果然见到一支金光灿灿的金簪,金簪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支八尾凤凰,旁边还有一盏碧绿的翡翠琉璃盏。
张德妃笑了笑,吩咐那太监上前来,素手取出金簪,仔细端详片刻,随后笑道:“我都这个年纪了,陛下还将我当成小姑娘,这种金簪漂亮倒是漂亮,可上面的宝石却是七彩琉璃石,县主这个年纪戴还差不多。”说着,随意地在李未央的头上比划了一番,仿佛有将金簪赐给她的意思。
李未央退后一步,恭敬道:“娘娘在陛下的心中,永远年轻美貌,未央身份卑微,不敢奢望。”
张德妃笑了笑,不置可否地将金簪放回了匣子里,状若无意地道:“好了,兰儿,送县主出去吧。”
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官应声出列,微笑着引着李未央出去。
这名叫兰儿的女官,容貌生得普通,却非常温和,一路轻言细语:“县主小心脚下。”“县主慢些走。”间或,她还会向李未央介绍一些宫中风物,“这是德妃娘娘最爱的凤尾菊,那是皇后最喜欢的五叶牡丹”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婉转动听,有一种别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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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未央看着她,陷入了沉思,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张德妃眼睛里的寒光是杀机。她还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可今天,为何这样轻易地放过了机会
“县主在想些什么”兰儿笑着问道。
李未央淡淡看了她一眼,仿若无意道:“我想,刚才太后宫中的引领女官去了哪里”
兰儿笑容有些微的收敛,如常道:“我们娘娘昨日为太后绣了一本佛经,今日一早本想亲自为太后送去,可正好在花园里碰上了贤妃娘娘,多说了两句,便吩咐那个宫女将佛经送去给太后,免得她等急了。”
“哦,原来是这样。”李未央仿佛恍然大悟。
兰儿笑得很温顺:“县主,这边请。”
李未央故作不知,继续和她向前走去,这是出宫的路,李未央自然不会认错,这个皇宫,她走了无数次,兰儿并没有借机会将她引去别的地方,那么,张德妃今天特意安排兰儿送自己出去,是为了什么呢在宫中再杀死自己么,不可能。
宫门口,兰儿笑道:“李府的马车就在小道门外候着,县主慢走。”说到这里,她伸出手来,扶了李未央一把,李未央身体一震,随后仔细看了兰儿一眼,脸上的表情极为温和平静:“多谢。”
宫门就在面前,然而在她刚刚跨出一条腿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抓住她”
等她回过头来,背后已经是森然的御林军。
李未央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是什么意思”
兰儿也表现得很惊讶:“这是安平县主,奉太后的命令出宫,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一名侍卫统领上前两步,面色冷然道:“请县主慢些出宫,德妃娘娘有请”
李未央冷笑了一声,果然不消停
这一回却并不是在御花园,而是在太后宫中,这一次,太后端坐在正首,面色看不出端倪。贤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而德妃娘娘则满面怒容:“来人,好好搜她的身”
数位宫女蜂拥而至,李未央冷冷道:“德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德妃冷冷道:“李未央,刚才陛下送我的金簪不见了,众人之中唯有你接触过那支金簪,所以现在我要搜你的身”
李未央虽然是臣子之女,但却出身丞相府,而且还没有出嫁,若是今天在这里让张德妃搜身,不管搜出来还是搜不出来,传扬出去都是名声尽毁了武贤妃只是含了一缕闲适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如同坐在戏台下看着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
太后道:“德妃,事情还没有结论,不可如此武断。若是今日真的搜身,对这孩子的前途大有妨碍。”
张德妃轻蔑地瞟一眼李未央:“她能偷金簪,保不准还偷了什么其他贵重东西。既然做了贼,就别怕没脸,除非今日证明她自己的清白,否则我断然不能容忍这种贼子”
李未央面色不变,冷然道:“德妃娘娘,金簪是你自己取出来的,也是你自己放进去的,我从来没有碰过一指头,你凭什么说金簪是我盗的”
张德妃冷哼一声,道:“到底有没有偷,搜一搜就知道了”
李未央冷冷地望着对方,堂堂的皇妃,居然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当然,这种手段看似寻常,杀伤力却很大,若是让她坐实了自己偷窃的罪名,偷窃的东西还是皇帝赐给妃子的金簪,定然是死路一条
她冷然道:“未央虽然寒微,却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的事情,若是娘娘执意要搜查,为何不搜查身边的这些宫女或者去搜查一下贤妃娘娘的宫人,是他们拿走了也未可知偏偏盯着未央一人,难道您未卜先知,猜到未央一定是那个贼人吗”
张德妃不觉微微作色,冷笑道,“这宫里头谁不知道我身边的人手脚最干净,从来没出过丢东西的事情,贤妃姐姐那里也是一样,你这么说,分明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小小年纪,用心这样恶毒来人,先将她打二十个板子惩罚她出言不逊”随着张德妃话音利落而下,一旁已经有太监取过荆棍,道一声“得罪”,立刻便要打下去。
宫中惩罚人的荆棍,选取两指粗的荆条,上面还有无数倒刺,被打二十个板子,必定皮开肉绽李未央冷冷一笑,竟然伸臂拦下太监手中的荆棍,喝道:“慢着”
张德妃优雅地扬起细长的眼眸,唤道:“你敢反抗”
李未央淡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未央当然不敢,未央的确人微言轻,娘娘不放在眼里就算了,可是太后娘娘还在这里,这案子纵然要审问,也该太后娘娘来审,或者皇后来审,娘娘居然要亲自审问,如此越俎代庖,只怕不妥吧”凭借过去对太后的了解,她在赌,她赌太后不会想要她死她赌太后对她还有三分的欣赏她赌太后不会任由一个宫妃随意处置了她
张德妃面目一变,意识到自己心急了,连忙道:“太后赎罪,臣妾一时”
太后冷冷望了一眼张德妃,德妃一怔,背后突然出了一层冷汗,她怎么忘了,太后可不是随便糊弄的人太后冷然地看着德妃低下头去,随后凝眸看着李未央,沉默不语,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有人禀报:“陛下驾到。”
众人都是一愣,唯独张德妃露出的表情在意料之中,因为皇帝就是她派人请来的,李未央牙尖嘴利,皇帝偏偏十分欣赏她,今天就要让皇帝看看,自己是如何从这丫头的身上搜出金簪的
德妃和贤妃连忙起身迎驾,皇帝见了她们,略一点头,道:“这是怎么了安平县主不是进宫陪伴母后的吗,怎么闹出了盗窃的事情”
德妃早已命人将事情禀报过皇帝,此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本来也不敢惊扰圣驾,可是这件事情实在严重,臣妾等人不敢做主,特意请了陛下和太后来。”
皇帝看她面色发白,怜惜道:“自从狩猎回来,你的身体便格外弱些,今儿又是为了什么,动这样的气”
德妃眼中有盈盈泪光,别过头去轻轻拭了拭眼角,方哽咽道:“宫中一直平安无事,谁知今日生了偷盗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县主在偷了别的也罢了,臣妾不能不顾恤着她年纪小不懂事,送了也就是了。偏偏是陛下刚刚赏赐的金簪。”
皇帝颇为意外,看了一旁的贤妃一眼,问道:“金簪”
贤妃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怕是县主年纪小,眼皮浅,见那金簪上美轮美奂,一时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吧。”
她这么说,分明是落井下石了李未央冷笑着看着两个女人作戏,她何其有幸,同时得罪了两个得宠的妃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卷入了皇子们的争斗之中贤妃恨她是应该的,可是这个德妃,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难道她拒绝了她的儿子,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吗,居然要用这么拙劣的伎俩来陷害她
李未央不知道,在德妃的心中,拓跋玉就是天上的月亮,偏偏这月亮突然有一天跑过来告诉她,他看上了微不足道的李未央,如果李未央识趣,德妃还会给她一个侧妃的位置,留着她陪伴在拓跋玉的身边,偏偏她竟然敢拒绝德妃的提议,甚至还敢反抗,这就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了再加上拓跋玉口口声声要迎娶她为正妃,德妃不得不考虑到万一李未央真的做了正妃,自己想要为拓跋玉娶进来的那些名门闺秀门便再也不能进门,那些她一心为儿子谋求的势力全都打了水漂。大凡天底下的母亲,在面对儿子的问题时,都是很不理智的德妃每次看到李未央,都如同看到一根刺,她怎么会不想拔掉她呢在她看来,上一次不过是一时失手,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