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但是,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呢?”少年努力地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不知道。”
不论是小姨,还是同学,为什么他们都那么讨厌自己?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在陆朝胡思乱想之际,陆日晞一把揽过了他,让他的头枕在了自己腿上。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谢谢你愿意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
她将五指当做梳子一样替他梳理着头发:“别想了,休息一下吧。”
少年的身体一开始很僵硬,随着她揉着他头发,才逐渐放松了一些,过了一会儿,陆日晞感受到了腿上的衣料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濡湿了。
陆日晞抚摸着他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暴露自己的软弱就要做好受伤的准备,哭泣比强颜欢笑更需要勇气。
她放下了手,遥望着海平线,太阳已经快要完全消失了,海浪声一声比一声大。
将陆朝哭泣的声音彻底掩埋在了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才算是实际性进展。
尬吹时间到,请开始你们的表演,你们先吹着,我去追一集魔卡少女樱治愈一下自己了,溜了溜了。
第32章
“来约法三章吧。”
“第一,以后不许打着‘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借口,擅自对超脱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做出决断,如果真的不想给我添麻烦,正确的做法是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第二,不许对我说谎,我问你什么,如果不想回答就说‘不’,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不许拿谎言搪塞我。”
“第三,”陆日晞顿了顿,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以后能不能不要在番茄炒蛋里面放葱?也不是说不能吃,就是那个味道总觉得有些冲……”她的声音在少年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陆朝挑了挑眉。
陆日晞在日落后就将他带回了家里,刚把鞋子脱下,她就把他拉到了客厅,两个人谈判似的对坐着,她开始义正辞严地跟他提出一项又一项的要求。
他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眼前的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她跟他过去遇到过的所有“大人”都不一样,有时候成熟稳重又可靠,有时候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又幼稚得跟小孩子一样,简直是矛盾的结合体。
他对她依旧一无所知,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是可以信赖的人。
这就足够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日晞欣慰地笑笑。
结果少年比她还要严肃地重复了一遍:“番茄炒蛋里面不加葱,我记住了。”
“……”
她耳朵有点热:为什么要故意复述这一条?
陆日晞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陆朝,我有个问题。”
陆朝的羽睫飞速地扑闪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明天那群人跟你道歉,你会原谅他们么?”她问。
***
张志铭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在陆日晞放完狠话后,他不得不开始重视起这件事情,要真闹到教育局那边去,他这个主负责人可吃不消,保不齐要丢掉饭碗。
明明陆朝是自己非要带回来的,他现在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隐隐生出一些后悔之意起来。
无奈之下,只好和上面协商先停掉芭蕾专科班一天的课,好方便他展开调查。
陆朝的班主任因为直接涉及了这件事情,被暂停所有工作,遣回了教师宿舍等待结果。那个中年男人临走时狠狠地瞪了乔甜一眼,吓得女孩煞白了脸。
乔甜作为第一个站出来的证人,对于整件事情是尤为关键的突破口,张志铭将她留在了职工室,第一次细细询问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乔甜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倾吐给了张志铭。
张志铭听完原委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的小孩子每天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能干出那么恶毒的事情?他一度怀疑乔甜是不是将添油加醋的成分加进了里头,又领着她回到了他们的班级里,和这件事情的主要牵扯人之一的谢思源对峙。
那个全班最高的男孩在他进入教室前还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踩着椅子,仿佛自己是舞台上的首席,眉飞色舞地跟周围的观众比划着什么。一见到他出现在课室门前却又立刻敛起了之前的痞气,宛如乖学生一般地从桌子上起来,屁股老老实实地坐回了该坐的地方。
张志铭以前只当这群年轻的孩子调皮,现在只觉得一阵复杂,他带着乔甜走到了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宣布:“同学们,下午好,因为出了点小问题,今天的文化课都被取消了……”
他话还没说完,台下就一阵喜庆的“敲锣打鼓”,孩子们拍着桌面,敲着柜筒,庆祝没有课的喜悦。
张志铭敲了敲桌子,示意他们肃静,严厉道:“吵什么吵?不上课不代表让你们去玩,都安静点!我有事情要问!”
学生们又发出了一阵嘘声。
好不容易让这群调皮鬼安静下来,张志铭大致复述了一遍乔甜先前的证言,末了特地点名谢思源:“有人跟我报告你之前一直带头欺凌陆朝,这件事情是真的么?”
“欺凌?”谢思源夸张地张大了嘴,“当然不可能。”
张志铭:“说是看见过你带着人抢他东西和推打他……”
“那是因为我们之前关系好,男生之间经常这样打打闹闹,大家都是这样的,又住在同一个宿舍,如果这也要算‘暴力’,那也太过头了吧?”谢思源满脸无辜,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嘴上是游刃有余的微笑,“说到底,有谁看见过我打过陆朝么?没有吧?反倒是那个家伙,因为自己家里出了问题就满身怨气,动不动就向别人发泄脾气。”
他用食指提起了自己的上唇瓣,露出了那个略显发白的假牙,转了一圈给大家看,口齿不清地继续含糊道,“看,要知道我才是真的被打的那个人呢,牙齿都掉了一颗。”
这个滑稽的举动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
唯一没笑的只有一直站在张志铭身后的乔甜,她的手交握在身后,紧紧地,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嘿,不要因为暗恋人家就给我扣这种帽子啊,”谢思源已经看出这是乔甜告的状,便朝她吹了个口哨,痞里痞气道,“老师你管这个不如管早恋啊!”
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当众被揭穿,就好比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供人嘲弄。乔甜身体在发抖,不知道是羞还是在恼,她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大哭出声,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这份情绪,她明白现在是最不能展现自己软弱的时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喉咙有些破音:“够了吧……”
谢思源仿佛没听见一样,把手放在耳朵旁:“你说什么?”
“我说,够了吧!你这个混账东西!”她大吼了一声,一改先前畏缩的模样,眼底深处仿佛有怒火在燃烧,有神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台下的所有同学,“你们也看到过的吧?你们都看着的吧!为什么要装作没看见!”
谢思源耸了耸肩:“别张口就来,证据呢?”
“那你为什么要诬陷陆朝偷了东西?”乔甜冷笑了一声,掏出了手机,直接开启了扬声模式播放器了那段视频。
谢思源在这个教室干过的事情,在这个教室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在所有人面前再度展示了一遍。
播放完毕,全场寂静无声。
最先打破沉静的竟然是“丢失”了钱包的那个男同学,作为视屏上出现的另一个人,他颤抖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我是被逼迫的。”
“你别说话!”谢思源暴怒地朝他吼道。
他这一吼却起了反效果,男同学被吓了一跳,反而直接将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想那么做……但是不那么做就会被谢思源针对啊!我也没有办法!”他环视了周围的同学,略带希冀道,“大家都知道的……对吧?”
“……”
“……”
有个女孩突然举起了手:“我……我也觉得谢思源他有时候的确是过分了一点,总是擅自拿别人家庭问题当笑话来说。”
证人开始陆续出现——
“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们宿舍的具体情况,但是偶尔会在走廊看见他们在午休时间把陆朝关在门外,这种事情算么?”
“两个学年前的期末考试也是,把陆朝的考卷直接扔了……”
“我之前看见过他们把陆朝反锁在器材室里。”
“唉,那原来不是小打小闹吗?”有人故作无知道,“好像这么一说的确是有点……”
谢思源一度想要打断他们,但是有无数张嘴都在张张合合,他做不到让每一个人闭嘴。
最后就连陆朝和谢思源的另外两个室友,都忍不住站出来澄清自己是被威胁的的,纷纷表示不照做的话被针对的就会是自己,将所有罪责推卸到谢思源身上来证明自己的迫不得已。
也许还有一丝共情的原因在里面,一旦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像是陆朝那样任人欺凌的对象,所有人都忍不住来为陆朝发声。
一旦有人开启了头,同学们就开始前赴后继地分享着他们知道的点点滴滴,大家“齐心协力”地一一列举出嫌犯的所有罪证。
张志铭就这么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有股凉意逐渐从足尖爬上了脑门,这就是他一直不当回事的小打小闹,这就是他理所当然的脑子里调皮天真的孩子。
一旁的乔甜早已忍耐不住,蹲下身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
昨天叫嚣着要绞死魔女的愚民,今天就是要除邪惩恶的正义化身,只要坏事不降临到自己得身上,人的是非观念本来就是如此淡薄。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那就成为盲从的“羊”,从众本身就是保护自己的手段,跟随主流是绝对不会“错误”的。
被绞死的讨厌鬼是谁都无所谓,罪状究竟是什么也无所谓。
没有任何人在乎受害者本身到底在想什么,所有的人不过是在从讨伐恶鬼这件事情上获得满足感和参与感罢了,宣扬自己是正义的主流,仿佛这样就能抹消掉他们当初对陆朝受欺时冷眼旁观的事实。
不,也许连“抹消”都算不上,根本没有人记得自己曾经也是从犯之一,不存在的过去哪有“抹消”一说呢?
记住那种事情干什么?不如来想想怎么在下一个讨厌鬼身上出气吧?
代替受害者去以牙还牙,代替受害者去除邪惩恶,这就是大家期望看到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现实中有点事,比较忙,所以更得比较断断续续,尽量保持底线隔日更,每天下午六点后还不更新就是没有更新了。
下章结束这个事件了,下章晞妹才会上线打脸惹。
还是老话留言是催产的第一动力_(:△」∠)_
第33章
次日。
陆日晞带着陆朝回到学校,他们抵达了职工室,发现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思源和他的父母坐在茶几一侧的沙发上,两个中年人皆是穿着打扮体面的人,单从身上佩戴的物件就能看出他们非富即贵。
侧边摆了三张椅子,班主任和张志铭都坐着,旁边还坐了个从来没见过花甲之年的老人,他见陆日晞来了,赶忙站了起来:“陆朝的家长是吧,我是学校的校长,请坐这边。”
于是陆日晞带着陆朝坐在了另一侧的沙发上。
双方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实在抱歉。”最后竟然是谢思源的父亲率先开口,“是我教子无方,给学校带来了那么多的麻烦。”
陆日晞蹙起了眉。
“别别别,谢先生千万别那么说,多亏您每年给学校资助了那么多活动。”校长却摇头道,“只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不懂事,总是会干一两件糊涂事。”
陆日晞看完他们的互动,不禁嗤笑出声,她笑得很大声,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嘲弄之意。
“你们把我们叫来是干什么的?”她也不管年龄辈分的问题,直接朝对方道,“谢先生,你是不是搞错道歉对象了?”
中年男人面色暗沉下来,他的妻子,也就是谢思源的母亲,闻言故作惊讶地用手半掩着嘴,似乎是在诧异陆日晞的粗俗无礼。
校长连忙朝陆日晞说:“陆小姐,实在抱歉,这事情是学校管理无方,平日里忽视了对学生思想品德的教育,导致事情变成如今这样。”
“疏忽了对学生思想品德的教育?”陆日晞瞥了一眼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班主任,“不仅仅只是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