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态度让陆日晞更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以后也不会再干‘蠢’事了。”陆朝后退了一步,“所以不要再管我了。”
陆朝抗拒的姿态和初识时如出一辙,明明在之前一个月时间的相处中,她已经用相当耐心温和态度逐渐让他愿意接受自己的靠近了,只是今天一个不慎,一切仿佛又要回到了原点。
陆日晞坐回了椅子上,无力地捂住了额头。
陆朝瞥了眼前沮丧的女人一眼,握了握拳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在他打开门之前,身后的陆日晞突然开口了: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
陆朝回眸,陆日晞坐在椅子上,目光诚恳地凝视着他。
“如果有什么事情,高兴的也好,难过的也好,委屈的也好,只要你想倾诉,我随时都愿意当你的听众。”她重复了一遍最初的话,“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不可以吗?”
他转回了头,在陆日晞看不见的地方咬紧了嘴唇,不予她任何回应就回到了房间,狼狈地关上了门,将她所有令人动摇的话一并拒绝在门扉之外。
陆朝背靠在门上,他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正在靠近自己的房间,那道声音停止在了门口,一门之隔的他霎时屏住了呼吸。
她应该是伫步在了自己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吧?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敲门声,最后,脚步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是渐行渐远。
陆朝抱着自己的头,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程序员直球一样的大脑
唉,晞妹真好,她是在尝试用非常平等的姿态跟对方交流。
如果是我,这个剧本就是:老娘想多了解你一点啊臭小鬼他妈的你再叛逆下去信不信老娘抽你两耳光吃我用我穿我还敢顶我嘴你mb的老娘要你说啥你说啥!
然后这个故事就结束了:(
我跟你们说,留言多我才更得快,为什么啊……因为我享受被夸【诚恳脸】,为了被夸,就会努力更新【诚恳脸】,不用给我投雷啦,多夸我比投□□用【诚恳脸】。
第28章
陆朝在和自己冷战。
陆日晞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自从上次那场争吵爆发后,他就再也不和自己说话了,无论她说什么、问什么,都只是闷闷地点头或摇头。
他的心灵仿佛长满了倒刺,她刚刚靠近了一些,就被扎伤了手。
她其实并不怕被扎疼,自己毕竟是个过来人,十来岁失去双亲的孩子在生活上缺失了重要的道标,于是封闭起了自己内心,在只有自己的小世界中,以自己不成熟的观念去判断事情的对错,为了不受到外界的伤害,便不屑对他人解释,亦不期待外人的理解,固执地自己的方式去处理所有事情。
因为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所以她能理解那个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她甚至可以猜出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阴阳怪气的同学,冷眼相待的老师,欲言又止的乔甜,这一切都不难让她联想到她最不愿意设想的可能性。
但是为什么不向自己求助呢?为什么要露出那样孤独脆弱的表情呢?
在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他也不愿意倾诉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帮他?
陆日晞在那之后给林曼霜打了通电话。那种事情一旦发生,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作为陆朝的小姨,她一定会留意到什么。
然而林曼霜给予她的回复相当模糊暧昧,她只是告诉陆日晞,自打自己的姐姐与姐夫去世后,陆朝在学校里的表现就开始一落千丈,一开始是考试失常,后来是经常训练缺席,还时常把自己的用具弄坏,不是鞋带断掉,就是衣服弄破,让她不得不经常掏钱给他购买新的用以替换。
班主任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请她去学校详谈,但是因为厂里工作忙,她总是抽不出身,时间一久,对方也知道了她们家庭情况特殊,就再也没有尝试过联系她了。
直到前年,也就是陆朝退学的那一年,恰逢一个小长假,学校宿舍要重新装修一下,校方便让家长来接孩子的时候顺便把宿舍里的被铺和杂物全部带走,不要留下任何东西,好方便他们施工。
以往周五,陆朝都是一个人想办法回家,可如果要清空宿舍的话,他一个人实在是搬不过来,林曼霜只好去学校接他。
巧合的是那一天,一直在林曼霜不在家时帮忙照看林征的李叔要出门给杂货铺进货,林曼霜不能留下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就带着林征一同前往陆朝的学校。
也就是这一天,发生了那件直接导致陆朝停学的事情。
据她回忆,当她带着林征风尘仆仆赶到陆朝宿舍时,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散得差不多了,宿舍里只剩下陆朝和他的一个室友。
她让陆朝先带着林征一起在外面等着,她总归是个家庭主妇,收拾东西要比陆朝利索快速得多。
陆朝的室友当时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那个大男孩一直跟陆朝勾肩搭背,林曼霜原本还以为他们关系不错。
结果收拾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了谁的喊叫和孩子的哭喊。
林曼霜赶紧推门出去,在不远处的走道上看见了自己坐在地上大哭的儿子,旁边是陆朝,他正将那个大男孩压在地上,满脸狠厉,拽着拳头往那个足足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脸上揍。
林曼霜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平日里乖巧的外甥露出那样可怖的表情,一时愣在了原地,直到陆朝拽起他室友的头发,抡着他的头准备往墙上撞,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了上去,制止了陆朝。
事后的一切就跟噩梦一样,被打的孩子直接送进了医院缝针,她和陆朝也被后来赶到的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请到了办公室“喝茶”。
陆朝的室友指控陆朝无缘无故攻击了他,他说陆朝平日里就和宿舍里的室友们关系不和,时常突然发怒,和他们产生摩擦。
陆朝也不否认,全程保持了沉默,完全不给自己辩解。
当时唯一在场的第三者只有林征,但那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又被吓坏了,只知道抱着陆朝的手臂抽噎哭泣,没办法告诉他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曼霜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一向乖巧的外甥会无缘无故攻击别人,但是班主任竟然也厉声在她面前斥责陆朝平日里对学习不上心,和集体也不合群,直接断定了所有错失全部都在陆朝身上。
林曼霜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如今无依无靠的她在老师和对方家长的发难下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讪笑着听着他们对陆朝品行的羞辱。
陆日晞默默地听着林曼霜回忆完这一切,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还记得被打的那个孩子名字是什么吗?”
林曼霜思索了一会儿,才勉强将那个名字从记忆深处翻出:“我记得是姓谢……”
这个姓氏让陆日晞握紧了手机。
“好像是……叫谢思……谢思源来着?”林曼霜说。
谢思源,那天她在校门口遇见的少年,自称陆朝朋友的少年。
她早该察觉到了,张志铭跟她曾经说过,对方被陆朝打掉了一颗牙,而那天她在学校看见的那个少年,其中一颗门牙的确是偏白的颜色,那是人工植牙。
陆日晞跟林曼霜道了声“再见”,挂掉了电话。
按照林曼霜回忆的时间线算起,这一切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那个孩子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挨了三年,谁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结果有一天突然就彻底爆发了,将平日里的积怨和委屈一口气宣泄出来,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到底是什么成为了导火索?除了陆朝和那个被打的男孩,谁都没办法还原事情的真相。
对方肯定是只会用对自己有利的借口粉饰事实,但是为什么陆朝要一声不吭地接受对方的污蔑呢?
怀抱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和思绪,陆日晞这几天在工作上频频出错,郑蕊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了。
……
程序又一次运行失败,陆日晞叹着气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她提起自己的饭盒,想去楼顶吃饭,顺便吹吹风清醒一下脑子。
一个陌生的来电让事情急转直下。
打电话的是前不久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班主任,先前她在学校留了自己手机号码给他,让他以后无论陆朝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打她的电话,找她来负责。
而他在电话里面通知了陆日晞一个噩耗。
——陆朝在学校偷了东西,被抓了个现行,人赃俱获,要她立刻去学校一趟和校方协同处理这件事情。
陆日晞这次连假条都来不及打,饭也不吃了,直接拜托郑蕊通知一声老板她要早退的消息,拽起自己的挎包就从公司里飞奔出去了。
***
当她赶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和张志铭都已经在办公室里了,陆朝坐在椅子上,被站着的两人围在中间,她一到,场面便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了。
陆朝在她进门的时候望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凝视着地板,弓着背,双手交叠在身前。
陆日晞触景生情,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在林曼霜病房外,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既无措又无助。
而旁边站着的班主任那日对她略带谄媚讨好的神色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撕下平日里为人师表和善面具的正当理由,马上就暴露了自己对陆朝的嫌恶和刻薄。
“你看看你,非得为了这样一个惯犯跟学校作担保,你这担保的都是什么孩子。”班主任也不顾陆日晞在场,或者他就是故意想要让陆日晞也听见这番话,直接跟张志铭控诉道,“我都告诉你了,这种品行不端的家伙哪有那么容易改过?上次打人,这次偷东西,这种家伙怎么可以留在学校里?还申请助学金,简直是浪费资源!”
张志铭在学校里已经从业多年了,也算是老教师了,此刻居然在一个文化课老师面前抬不起头,便转头将火气发泄给了陆朝,向他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学不好?还不快承认错误跟别人道歉?!”
刚进房间就碰上这样火药十足的对话,陆日晞直接横了进去,挡在了陆朝面前,朝两个比她年长的教师心平气和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看了陆日晞一眼,好声没好气地开始给她概述事情的原委。
今天学校向住宿的学生们收取在校伙食费,其中一个学生突然发现自己带的钱包不翼而飞,一学期的伙食费接近两千块,不是小数字,整个班顿时沸腾了,他便下令翻查每个学生的书包和抽屉,结果最后在陆朝的书包里,发现了这笔钱。
班主任讲完,便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手脚真是不干净。”
陆日晞皱着眉:“那也不能确定就是陆朝拿的吧?”
班主任闻言,吹胡子瞪眼睛朝陆日晞道:“陆小姐,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人,这证据都在眼前了,你不能因为护短就睁眼说瞎话啊?”
陆日晞没理他,她转身,在陆朝面前蹲下,这样她就能直视着一直垂眸盯着地板的少年了。
“陆朝,”她认真地望着少年的双眼,“东西是你拿的么?”
陆朝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询问,他抬了抬眼,看见了班主任轻蔑的目光,一转头,又瞥见了张志铭摇头叹气的模样。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在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声,可半天没吐露一个字,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
就算说“没有”,也不会有人相信他,只会用他死到临头都不肯认错来羞辱他,他已经习惯了。
陆朝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猛然握紧,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他急促地呼吸起来,闭上了双眼,想要躲进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这时候,一双微暖的手突然覆上,安定下他的颤抖。他倏然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蹲在身前的陆日晞。
她垂着头,坚定而温柔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再掐就要掐破皮了。”她仰起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别紧张,告诉我,东西是你拿的么?”
“不……”
“又满嘴谎话了!”班主任在他才开了个头的时候就厉声斥责道。
陆朝置若罔闻,眼前女人的笑容仿佛有一种能够平定他内心焦躁的能力,他凝视着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清楚地将整句话说了出来:“不,不是我拿的。”
陆日晞站了起来,她直起了腰板,怜爱地揉了揉陆朝的头发,然后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口气呼完后,之前一直温和待人的陆日晞仿佛变了个人,无论是目光还是声音都直接降至了零下,她转过头,抬着下巴,面如冰霜地对着还想指控陆朝的班主任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