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两天就发生这么多事情,接下来的两天,孔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
孔真紧紧地用双手环抱住自己,仿佛这样能获得一点安全感似的,完全没注意到,孔令羽的脸庞爬上不耐烦的厌恶。
“你先休息吧,”孔令羽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她是什么性格,他知道得透透。“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总之有他在这里,绝对不会让她离开。
‘安抚’好孔真,孔令羽脑子里却都是江离在月下精致的脸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顺着帐篷走了两圈,也没发现她的踪影。
他暗自纳闷,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
距此不远的密林中树影交杂,月光从掩映在头顶稀疏枝条中投射下来,映照着惨白的大地,一道扭曲的黑影缓缓行进。
黑影往前走,步伐很快但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束清冷月光落在他脸庞上,照得眉眼阴郁,仿佛积攒着一团黑气。
江离消失了,谢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视前方——过了树林的范围,是深入岛屿中心地带的路。
树枝掩映间,有一双比夜色还黑的眼睛正从高处观察他。
江离知道谢寻一定会做些什么,只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慢。
这几天,她终于估算出那段频段信号的大体位置,她需要起码半个小时的单独时间,用来找寻、试图连接。
但总是有人在最关键的时刻来打扰她。
从谢寻转身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准备要回去了,就在他侧身的刹那,冰冷的气息忽然在颈后毫无预兆地出现,谢寻的脊背一寒,马上转头过去,满脸过度紧张的警惕与戒备。
是江离,她仿佛从天而降,没有丝毫声响地出现在身后。
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即便看不清楚她的神色,谢寻却能准确的描绘出来,她肯定在嘲笑自己。
谢寻不知道此刻他的表情是怎样可怖,面部肌肉无形地扭曲,瞳孔剧烈地颤抖,眼白爆出血丝,俨然一个疯子。
“你……没死。”
这是从上岛之后,谢寻与江离说的第一句话。
谢寻的诚实让江离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但很快,她接上了谢寻的话:“怎么,你很意外吗。”其实江离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但她需要谢寻自己承认。
谢???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当时的情景。
海边,高高的礁石山上,江离倚靠在海边的栏杆绳索,冲他勾起讽刺的笑。
那笑容一点都不像是平时江离,于是谢寻认定她上节目是在伪装,如今没有镜头在侧,自然露出了令人作呕的真面目。
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紧她。
海风吹起江离的短发。
江离说:“我看我们在节目里的关系还可以,所以约你出来见面,这不会冒犯到你吧?”
“其实我是想约你和白露一起出来的,但似乎她在节目里,对我有些意见啊?”
“好了不兜圈子了,我实话实说,约你出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江离在他面前惺惺作态,装模作样,语气奇怪地满口说要请他帮忙,要与白露和解。
一切都被谢寻理解为,江离对他的挑衅。
他上前一步,掐住她的脖子,以江离的身材力气,根本挣脱不开这铁钳一般的钳制,她几乎马上就上不来气,脸色涨得通红,涨到青紫肿胀!
他手掌下感受到她动脉血管‘突突突’地急速跳动着,那是血液流速的速度正在加快,像他心脏的速度一样快。
江离从嗓子里咳出‘呵呵呵’的古怪声音,两眼暴凸,仿佛下一秒眼球就要爆裂,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他继续用力,手掌上被长长的鲜红的指甲挖出淋漓的血,伤痕累累。
谢寻忽感脚下轻飘飘的,没了重量,整个人如坠黑洞,周遭的一切再看不清。
只有从掌心传来的生命的脉动和汩汩热量是真实的,但没多久,那滚烫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僵硬。
接下来的一切,谢寻没有任何印象,像是前一晚上喝酒喝断了片,或者像是有人故意将他脑海里的这段记忆给清除掉。
他只记得,睁开眼的时候,自己伏在栏杆上,海风腥咸地灌进他的嘴里,眼前空无一人。
“你是人还是鬼?……没有关系,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谢寻眼前出现迷幻的重影,记忆颠倒错乱,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哪些画面又是假的。
他心中模模糊糊有这样的猜测,眼前的一切或许只是他的幻想。
谢寻的手触摸到锋利冰冷的刀刃,准确地握住刀柄,朝着那默立在树林下的黑影,步步走了过去。
他分别冲江离的脖颈、腹部、心脏和四肢刺了数刀,确定对方倒下没有气息后,将人软绵绵放倒在了地面上,江离的力气依旧那么小,对付他没有半点反抗成功的可能。
“真蠢,知道我在这里,居然还敢单独出来。”谢寻嘲笑地说道,用干干净净的匕首在江离的运动服袖子上抹了抹,好似上面沾染了什么东西一样。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更加得心应手。
半小时后,谢寻从夜色中走出,又匆匆走进帐篷,眼前漆黑一片,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如擂鼓,鼓点密集而急促。
谢寻沉重的呼吸声在帐篷内响起,他拽上睡袋,蒙住了头。
*
凌晨一点,尖叫声打破岛上的宁静,就在距离营地十几米的地方,孔令羽半提着裤子,眼神惊恐地直直望向前方。
草丛里有一双泛着可怖绿光的眼睛。
荒岛,半夜,泛着绿光的兽眼,孔令羽就算是没读过书,也知道这东西叫什么。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吞咽唾沫的声音在夜晚清晰可见,那东西往前走了一步,整个身躯却隐藏在草丛中,让人无法估计这头狼的体型。
一人一狼对视许久,孔令羽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慢慢地往后退,十几米的距离却仿佛有千米那样遥远,等退到火堆前,他瞥了一眼已熄灭的火堆,眸中亮起来的光瞬间熄灭。
“外面怎么了?”被孔令羽一嗓子嚎醒的裴玉矮身走出了帐篷,看到孔令羽一手提着裤子,动作僵硬奇怪地往这边渐渐后退。
即便见惯大风大浪的裴玉,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沉默下来。
他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四周。
深夜,荒岛。
孔令羽中邪了?
孔令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别过头,露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脸:“快通知他们,有、有狼……”
“狼?”裴玉瞬间清醒,捏了一把冷汗。
顺着孔令羽直对方向看去,深夜的草丛中隐约透出一对泛出绿光的狼眼。
只有一头?不太可能。裴玉马上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叫醒了整个营地的人,众人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已经跑到火堆前,手忙脚乱地试图点燃火堆。
孔真从睡梦中惊醒,听到哥哥在外面看到了狼,泪珠瞬间掉了下来,扯着嗓子哭道:“这节目我就不该来……”
她真的不想死在这荒岛上啊。
“大家不要怕,都到火堆面前来!”危机之下,导演展现出卓越的领导力,语气平稳郑重,很快安抚下现场的工作人员和嘉宾们。
“还有设备,也移到这边来。”导演冷静地指挥着。
白露的小脸凄惨,紧紧抓住谢寻的袖子角,跟着他走出帐篷,她目光一眨不眨地警惕着四周,小声说:“他会不会看错了?这地方真的有狼吗?”
按理说经历了白天的事情,此时嘉宾都很累,正当是睡得香的时候。
可孔令羽的一声叫喊,却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也包括一直守在直播间的粉丝和网友们。
“???什么,哪里有狼?”
“在被我里看直播,刚才差点要睡着了……”
“孔令羽是不是看错了啊,难道节目组开播前都不勘察一下岛上地形的吗?”
“有狼还敢来拍摄,节目组你们是真不拿嘉宾的命当一回事啊。”
“孔令羽还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吧。”
“所有人都起来了,这么大的火堆,就算真的有狼也不敢过来吧,哈哈。”
“你认真的?”
周围乱哄哄一团,所有人都在忙,根本没人注意到白露两人。
白露的目光四处搜寻,她在找江离和江衡,其余嘉宾,还有据说见到狼的孔令羽……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意识到那是谁之后,愕然在脸上一闪而过,眼神瞬间锁定距离两人最近的镜头,白露像甩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迫不及待地甩开了谢寻的手。
谢寻的手没了着处,只好用力握紧空荡荡的手心,他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到人多的地方烤火。四周静悄悄的,孔令羽口中所说的那头狼,也似乎没有了踪影。
舒浩森抱紧刚刚走出帐篷的江衡的大腿,用一种电视剧中皇帝即将被闯入的叛军斩首的语气惊慌叫道:“江衡哥哥,保护我!”
“狼呢。”江衡拉上外套拉链,声音从拉高的领子下淡淡传出,还有,“江离?”
“我在这里。”温暖的火红的光照亮了江衡的脸庞,江离手握火把,从帐篷的另一侧走出来。
众嘉宾的帐篷搭建几乎是紧紧挨着,江离一走出来,所有人都被她手中的火把吸引了视线。
“你刚才去哪里了,”江衡一面说着,接过她手中的火把,却被她躲开了。
江离握紧火把,目光瞥向东边的草丛,以众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大片漆黑的影子。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那边看看。”
看什么?江衡后知后觉,她是胆子大到要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如孔令羽所说的有狼。
一时间心跳如雷,连忙握住她的手臂将人拽过来,小声道:“这么多人都在,用不着你去。”
他几乎是乞求着卑微地道:“算我求求你了,你就安安静静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能不能不要每次发生事情,总是义无反顾地冲出去?如果身边没有人,江衡真的很想问她这一句。
腿上的挂件舒浩森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江离似乎并不想这样做,但手里的火把还是被他抢了过去,江衡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袖子,艰难地移动着被抱住的腿,迈出了前往火堆的第一步。
白露正在烤火,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四周看,好像害怕狼会突然袭击过来。
导演从醒来就没有休息过,正联合所有人在周围一圈点燃火圈,虽然没有人看到孔令羽口中的狼,但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
江衡带着两人坐了下来,火光很旺盛,他伸出双手,手掌感受到火焰的温度,身上暖洋洋的。
就在此时,他感受到一道极为强烈的视线,下意识看去,却发现那视线越过自己,直直看向了江离。
江衡看看谢寻,谢寻没有看他,眼神仿佛定住了一般,整个人也是一动不动,仿似雕像。
白露颇感丢脸,用力拽了拽他,谢寻开口,“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是对着江离说的,白露发现他的声音在发颤,似乎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她不由得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对面微微垂目烤火的江离。
谢寻难以捕捉江???离面上的神色,只听她音色淡淡,月光如银纱笼罩在她肩上,周身盘旋几道朦胧的雾气,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
江离抬起了头:“我一直都在这里,从没出去过。”
‘从没出去过’,但是谢寻根本没有问她有没有出去过。
谢寻疾步上前,将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举在她面前,火焰几乎灼烧到她的皮肤,距离极近的角度。
如此之近的距离,谢寻分明看到,江离乌黑瞳中倒映出一点幽幽的火光,和旁边的眼神麻木而惊恐的自己。
江离顶着破洞的衣服回来了。
那几个破洞分布于她的四肢,腹部,心脏,但是周围人居然都没有发现?那破洞像是被利刃所捅,与他捅刀的位置分毫不差。
可是,可是为什么江离的身上没有血?她又是怎么回来的?
谢寻脑海中一团乱麻,禁不住悚然。
江离语气中透出疑惑,似乎是有些难以忍受火焰的高度,往旁边侧侧头:“怎么了?”
火把被江衡一把夺走,顺带狠狠推搡了一下谢寻,谢寻仰倒在地上,面露痛苦,双手举起抱住了自己的头。
“导演……”工作人员急急跑到另一边去,通知导演,“谢寻好像出事了。”
谢寻?他能出什么事?导演抹了把额头的汗,气喘吁吁问道:“他又怎么了?”
工作人员皱着眉,组织了几秒语言,这才迟疑着回答说道:“谢寻的精神好像出了点问题……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导演您还是自己亲自去看看吧,亲眼见到了您就知道了。”
导演也蹙眉:“没看见我这忙着呢吗,咱们节目组的医疗队呢,让他们去!”
精神出了问题?一天经历这么多糟心事,谁的精神不出问题,孔真都哭了几轮了?
说完他不管不顾继续忙活起来,工作人员无奈,只好跑回到另一边。
好在整个晚上,嘉宾们都没有发现狼的踪迹,清晨起后,导演领着人围绕营地周围揍了一拳,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了湿漉漉的狼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