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怀里的人抬起头,额头抵着他的。她的气息温热柔软,有淡淡的酒精味道,但更多是她身上原本的幽沉香气,落到他的鼻息间、嘴唇上,所至之处,炙热滚烫。
“你喜欢我吗?”
第57章 伍拾柒
时栎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觉得房间里陈设有些陌生。她恍惚看了一会儿,逐渐清醒过来,翻身环顾一圈, 终于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怎么会睡在他的房间?
时栎拧着眉揉了揉宿醉后闷闷作痛的头,努力回想了一番, 最后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在停车场等他的时候,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印象全无。怔了片刻后, 她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出门那身。
她琢磨着周队长是不可能主动把她抱进来的,唯一的可能只会是自己趁他不备偷偷爬进来——她都这样送上门了, 这男人不行啊。
时栎啧啧摇头, 一脸遗憾地撩着头发爬起来,摇摇晃晃下了床。
砂糖咬着一只球挤过来要跟她玩儿,她走进浴室关上门, 挤上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抬头看向镜子, 意外顿住了动作。
时栎不可置信地按着镜子凑近, 对着里面的一张脸愣了半晌后,怔怔低声念了句:“周觐川——”
你这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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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严昭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 姿势随意,神色却很不似寻常那般轻慢, 仿佛遇到了棘手的事情,眉目紧锁, 脸色冷戾。
面前的男人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着:“刚才有两个警察过来, 说阿胜涉嫌参与谋杀时栎。”
“时栎?”严昭皱着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据说是星娱那边找的警察。”眼前的人观察着他的表情,谨慎问, “昭哥,明天晚上——”
见他半天不说话,男人欲言又止道:“这次一直是阿胜在跟那边联系,细节也只有他最清楚,突然换人的话恐怕……”
严昭敲在桌面上的手逐渐慢了下来,神色蓦然又沉了几分。
这件事已经过了这么久,这时候突然被翻出来,又这么巧赶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他隐约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时赋就是个一点人味儿都没有的商人,包括对待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按照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要是真有把柄的话肯定会先来跟他谈判,绝对不会直接去找警察。能让他直接出面做这种事,一定是还有人能给他更多的利益。
严昭突然冷笑一声,身体往后靠了过去,手里攥着一串紫檀的佛珠,眼底的戾色陡然加重。
阿胜跟了他多年,是他手边最得力的人之一,不过左膀右臂固然重要,可眼下一切都不如明晚的这场交易重要。他丝毫不担心阿胜会向警方坦白任何,但是以黄蟾这种极端谨慎多疑的性格,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立时取消这次交易。
这次的货很多,万不能取消,也禁不起拖延。更关键的是,于他个人而言,这个机会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他亟需这一次的成功,再次稳固自己在封氏原本的位置。
沉寂气氛中,椅子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沉声吩咐:“阿胜的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明晚的交易,必须万无一失。”
房间中站着的男人反应两秒,点头应道:“明白。”
“还有。”严昭甩着手上的佛珠,又抬眼,“我记得阿胜有个在念大学的妹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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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食堂。
刑侦的人今天都很忙,到午饭时才好不容易凑到一起碰了个头。
“金胜跟杨莉已经都带回来了。星娱那边提供过来的证据你们看了吗?详细得我都差点哭出来了,要是所有案子都能这样咱们刑侦队实现喝茶看报六点下班的美妙人生指日可待。”
“哥,我们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刑侦精英好吗,你这种贪图安逸享乐主义的思想非常危险腐朽!”
“内什么,虽然曾经我也非常想要实现你说的那种人生,但现在梦醒后的我更想知道,你说的那个证据到底是有多详细?”
“咱按时间线来捋啊。首先,从被害人手机里跟那个麻醉师的聊天记录开始,先是杨莉建议被害人去她所工作的医院手术,然后那场手术本来不该是杨莉参与,当天她临时换了班,并且支开了原本应该跟着她的实习生助理。”
“这场事故之后,杨莉被医院调查开除,但是她原本挂职的私人美容院被追加了一笔投资,投资人是封氏地产的人,金胜在其中是牵线的角色——星娱提供了录音记录。”
“这个金胜呢,人在封氏籍籍无名只是个小卒,但毕竟背靠着大树,名下也有几家公司,其中他占股最大的一家是个影视公司,去年跟星娱有过合作,拍了几部烂片,赔得血本无归,欠了银行一大笔贷款,几个月前还被法院强制执行了。赔几部戏对于星娱来说是小钱,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就已经是全部身家了,星娱的说法是当时双方闹得非常不愉快,很有可能是这件事情的导|火|索。”
“在这场事故的前一周,他曾通过封氏的途径购入过异丙酚原料药,与被害人尸检报告中麻醉剂过量致死的结论符合。”
周觐川坐在旁边神色不明地抽着烟,兜里的手机突然振了起来。他抬眼瞟了眼墙上的时间,手伸进口袋里挂断了电话。
桌上有人摇头:“可怕,这种专业性的犯罪真的很容易伪装成医疗事故。”
“是啊,那个杨莉看起来很温柔良家一女的,她医院的同事也说,完全不敢相信她会做出来这种事,而且平时看她的生活习惯也并不是很虚荣物质的一个人。”
“这就是人性啊,可能从前本本分分的,只是因为没机会呢…………”
一行人从食堂出来三三两两地往办公楼走。
上楼梯时付朗凑过来:“川哥,一中午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两人在走廊的窗户前面站定,周觐川双手插在裤兜里,肩背习惯性站得笔直:“你觉不觉得金胜的身型跟杨磊很像?”
付朗回想一番,点头:“像。不过他们这种瘦高的身型,好像还挺常见的。”
“他是严昭的得力手下,如果监控里假扮杨磊的人就是他,严昭谋杀杨磊跟池慕两个人的推测就更通顺了。”周觐川抬眼往远处看,半晌,又沉声道,“但我总感觉,今天这件事不是在针对他。”
“我也觉得星娱这证据来得过于清晰容易了。”付朗说了自己的疑虑,又揉着额头自嘲地笑了下,“唉,咱们是不是都成职业病了?”
周觐川沉默了瞬,刚要再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他跟付朗打了个手势,转身走进小会议室,反手锁上了门。
他低头拿了根烟塞进嘴里,一手按着打火机,一手接起来电话。
“喂?”
手机那头劈头盖脸地问:“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周觐川走到窗边,吐了口烟,“我把你从酒吧拖回来,不记得了?”
“不是这个。”对方声音冷静,“我嘴上的伤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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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栎盘着腿坐在地毯上,刚洗过的脸颊透亮白皙,更加显得唇色浅淡,以及上面的一小块暗色伤口,和边缘暧昧的浮肿。
“你对我做了什么?”
电话那头淡定异常:“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能对你做什么?”时栎举着手机皱眉,“酒后乱性?我有那个心思我有那个体力吗?”
听筒里周队长语气平淡得不见一丝情调,沉着得像是在客观阐述犯罪事实:“你想强吻我,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动作粗暴试图强来,最终误伤了自己。”
面对这荒谬的诽谤时栎立时恼了:“不可能!!我就不是硬上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喝醉了以后不是那种人?”对方淡淡反问。
“…………”时栎瞬间语塞。
“可能你喝醉了之后连人都不是呢?”
时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放屁!!我酒品很好的!!”
“你这句话本身就很离谱。”电话那头清清冷冷地慢条斯理道,“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跟物业调一下昨天晚上的监控,看看你自己在电梯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时栎还真没什么自信。
她低头攥着怀里的抱枕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地下着最后通牒:“我再问你一遍,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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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觐川垂眸把烟头往窗台上的花盆沿上蹭,不紧不慢打着太极:“我不是都说过了?你就那么想再听一遍?”
对方彻底被他惹炸毛了:“周觐川!!!”
门外隐隐传来响动。周觐川抬眼,看到磨砂玻璃门上一只大手按在上面,跟恐怖电影里似的,正缓慢地贴着玻璃往下滑。
他收回视线,想着人也被他逗得差不多了,敛起眼底几分难以察觉的笑意,正色道:“我还有事,回去再说。”
不顾电话那头的抗议,他挂了电话打开会议室的门,付朗晃着步子进来,一脸会心的迷之微笑:“呦,领导,在打电话?”
“你有事?”周觐川揣起来手机,又恢复了平常那副闲人勿近的神色。
“没事我当然不会来打扰您了,这么宝贵又甜蜜的午休时间。”
周觐川给了他一记警告的冷眼。
“红色加班预警。”付朗嬉笑着在椅子上翘着腿坐下来,随后清了清嗓子,摆正脸色,“刚才接到消息,明天晚上,城西塑胶厂,有一场重大交易——黄蟾的人会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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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栎扔下手机,抓了把头发,要憋得疯了。
谁能告诉她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狗男人怎么一夜之间就气焰嚣张地爬到她头上来了??
砂糖叼着只球毫无眼色地往她怀里钻,她本着「虽然狗一直是狗人有时候不是人但毕竟狗是狗人是人」的普世原则强忍住了虐狗的冲动,由着它在她怀里浪去了。
其实她的酒量一般,只是人多的场合比较擅长躲酒,所以平常很少真正喝醉,每次刚有上头的苗头她就会迅速找借口离席老实回家睡觉,像昨天这种情况在她身上也是头一次发生。她还真难以想象自己在喝醉且没睡着的情况下能干出点什来么,以及更关键的是,平心而论,周觐川说的那种情况,她也觉得很有可能。
毕竟像他这种克制的闷骚,她都爬到他床上了第二天早上依旧穿戴整齐,如果不是她主动的话,她还能指望他如此激烈的主动一次还特意给她留下证据?
时栎又捞起来手机,对着后壳上的镜子抿了抿嘴巴。上唇的伤口一用起力来就隐隐泛痛,她烦躁地薅了把砂糖的毛,脑海里不自觉地上演出了他说的那种情况——
丢脸。时栎把脸埋进胳膊里,耳朵渐渐红了。
她当然不是个保守的人,只是男女之间清醒的时候怎么撩都是坦荡,借酒乱性这种事她一直嗤之以鼻——借着酒都还没成功的那更是段龌龊的人间喜剧了。
但脸红归脸红,时栎还是不死心。她冷静思考后觉得于她而言周队长的男性魅力还不至于让她泯灭人性,她对自己的自制力尚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就等着周队长回来当面对峙。
可这一晚上她都没等到他回来。周觐川是快天亮时到家的,她早扛不住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时栎又难得早起一次出门了——星娱的年会在郊区一个温泉度假村,三天两夜,公司安排了大巴车,单向车程就要四个小时。
周觐川翻身关掉闹钟,抬手揉了揉眉间,一脸疲惫。
整个刑侦队今天依旧忙得飞起。周觐川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塑胶厂的平面图纸,一边听着身后的人语速飞快地汇报:
“昨天晚上俩人都审过一轮了,一个坚称不知情,买异丙酚只是为了治疗失眠。另一个从进来后就一直哭,问什么也不说。”
周觐川「嗯」了一声,拿起铅笔在纸上画出几个点,沉声道:“杨莉继续审。美容院她没有股份,只是挂了个副院长的名头而已,并不是那笔投资的实际受益人,真正受益的是美容院的院长。去查下他们两个有没有其他的关系。”
“金胜先放着。”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臂停了停,“晚点我去。”
身后的人应声离开,紧接着纪斐表情凝重地小跑过来,低身稍微靠近他压低声音:“周队——”
“来了个人,说是封氏的律师,有关于严昭参与贩毒的信息要举报。”
白纸上的笔尖倏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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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
周觐川推门进来,迎面坐着的人戴着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质感极佳,一旁的公文包上放着一条羊绒的格子围巾,走近了能闻到淡淡的古龙水味道,一副精致主义的斯文精英做派,见他进来立刻站起来礼貌伸出手:“周队长,久仰大名。”
周觐川摆手示意他坐下来。
“怎么称呼?”
那人笑了笑,推过来一张名片:“免贵姓赵。”
周觐川瞟了眼手里的名片,冷声发问:“赵律师,你今天要举报的是?”
对方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到了两人中间。
“严昭作为封氏地产的高层管理人员之一,利用封氏的资源私下贪污受贿以及存在账目做假等行径,目前封氏内部的监察部门已经对这部分内容进行过核实,并且在调查中意外发现他可能以封氏的正当生意为掩护与贩毒分子存在违法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