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承闭上眼睛,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意识到,上辈子他没有失去理智的原因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裴清绮在他身边,所以他始终有一个信念,做这世界上权利最高的人,给她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所以他没有崩溃,他始终知道自己的方向。
为什么会在追逐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
苏允承不断地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时至今日他都无法接受裴清绮已经跟他无关这件事情。
她不会跟他没有关系,她永远不会和他毫不相干。
苏允承深吸一口气,清隽的脸逐渐蒙上阴沉,他已经在坍塌的边缘,但他依然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至于如何保持这残存不多的理性,他冰冷的眼眸看向还泡在池水中的两个女人,嘴角毫无温度地勾起,“看来你们两个感情的确很好,夏絮,好好陪着她,不要让我失望。”
夏絮浑身一颤,心里划过巨大的惊慌,觉得面前的男人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她只能点头,惨白着脸色道:“好……”
而一旁的狄书萱,已经被冻到没有任何反应的能力,只牙齿打颤地看着面前神色痛苦的女人,脸色如同心脏一样灰败。
……
东宫。
今日回程时,苏寒祁似乎一直都有些欲言又止。
裴清绮看了他好几眼,但是见他一副沉默的样子,又不好问什么。
直到回到东宫之后,她才知道他今日这般反常是因为什么。
一进门,她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啾啾声——
“啾啾!啾啾!”
裴清绮看到一只长胖了不少的小鹰朝她扑腾着翅膀而来,“啾啾”地叫着,十分欢快。
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怎么几天不见,就又胖了一些?”
她知道小鹰是跟着苏寒祁回到了东宫,但是这几天都没来得及去看它,没想到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原来鸟类长胖也是很容易的。
还好小鹰听不懂她说的话,不然快活的心情可能要没那么快活了。
看着一人一鸟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苏寒祁起初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看到小鹰开始啄弄起裴清绮的嘴角来,脸色这才有了变化。
他上前一步,将小鹰一把抓住,声音沉稳,丝毫听不出任何不悦,“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裴清绮顿了一下,“取名字?”
她觉得奇怪,“你一直没给它取名字吗?”
她记得上辈子苏寒祁身边也总跟着一只鹰,他跟人不怎么亲近,但是跟动物们却是很合得来。
总不至于连名字也没取?
小鹰:“啾啾。”
他至于的。
这个男人,看着人模狗样儿的,平日又挑剔又高冷,其实敷衍得很呢。
苏寒祁面不改色,撵着小鹰的鹰爪将它按在手腕上,小鹰扑腾了几下就萎了,“啾啾”地瞅着裴清绮。
“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裴清绮没有答话,只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眼神有些直接。
苏寒祁也许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微微皱起,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情绪,侧过头,“看着我做什么?”
裴清绮突然就笑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闷啊。”
“闷?”
男人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回过头来看着她,“你觉得我闷。”
他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裴清绮听他的话觉得大事不妙,立刻收敛了笑意,“不是,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她实在忍不住笑,想到刚才苏寒祁若无其事转移话题的样子,就觉得很奇妙。
她以为他这样的男人永远不会有幼稚的一面,方才才发现原来只是隐藏得深,原来他遇到不愿意回答的问题的时候就会直接转移话题不去面对,这样的苏寒祁倒是让她觉得亲近不少。
像个真实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食人间烟火。
苏寒祁有一瞬间没有反应,只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而后回过头,“嗯。”
“嗯?”裴清绮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忽然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什么叫嗯?”
“可爱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裴清绮再三追问,苏寒祁也只回了这么一句,听上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但裴清绮跟他相处这几天已经摸清了一点他的脾气,只要没有冷脸,那就说明没有生气,甚至心情还算得上愉快。
原来他真实的情绪和他表现出来的样子那么不一样。
裴清绮笑笑,“好,不说你可爱,咱们小鹰最可爱,对吧?”
小鹰:“啾啾。”
是的,你说得很对,绝无任何错处。
苏寒祁眉眼微动,最后只道:“取名。”
“哦哦,对。”裴清绮这才回过神来,逗弄着手中的小鹰,笑着道:“这么胖乎乎黑漆漆的,就叫嘤嘤吧?”
苏寒祁:“……你的上下句有什么联系么?”
裴清绮很诚实地摇头,“没有,只是随便找个借口,我想叫它嘤嘤,可以吗?”
她和苏寒祁对视一眼,眼里的坦然和清澈让男人眉宇渐渐柔缓下来。
他看着裴清绮的笑颜,最后只是收回了视线,“随便你。”
……
小鹰的名字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了,它日后定然会长成一个威武雄壮的巨鹰,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猛兽,但这不耽误它现在是个撒泼打滚的宝宝。
夜晚,裴清绮照旧睡在床榻的最里侧。
如今她已经不那么排斥身旁还睡着苏寒祁,他虽然存在感不弱,无法让人忽视,但他却从未逾越。
除了新婚那夜,他抑制不住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过过分的举动。
那一次也并没有勉强裴清绮,只是让她叫了他几句,只是那声嘶哑依然给裴清绮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今夜,她安眠。
兴许是陪着嘤嘤玩闹过一阵,有些累倦,她睡得毫无芥蒂,很快就睡得很沉,期间翻了个身面对着苏寒祁,还会无意识地砸嘴。
苏寒祁勾起嘴角,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以为只有小孩子会这般。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上柔嫩的肌肤时,指尖传来一阵异样的微动,男人眸色缓缓沉了下来,面前的是裴清绮沉静的睡颜,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刀山火海的画面——
他提剑入宫,一剑斩杀苏允承的情景无比清晰地展现,而后抱着裴清绮的尸首离开这皇宫。
一尸两命,血肉模糊。
苏寒祁闭上眼睛,眼睫痛苦地轻颤,他不知眼前种种究竟是黄粱一梦,还是真实发生过,无论是何种,都让他无法不去正视眼前这个女人,正视苏允承与裴清绮之间那些纠葛。
那日苏允承的偏执狠戾他看在眼中,他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她。
思绪沉沉之际,裴清绮忽而轻哼了一声,眉头皱起,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苏寒祁眸色缓和下来,将她轻轻揽入了怀中。
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缓缓摩挲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
裴清绮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感受到腰间的重量,皱了一下眉头,到底也没挣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
乌都一向国强民富,除却一些偏远地区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大部分地区都十分发达。
烟楼那些姐妹虽然不足够赚到赎身的银子,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倒也算不上苛责,尤其是如今烟楼已经是正儿八经的酒楼,不再有以前那样的灰色生意,中间便少了许多捞油水的,各个钱包都鼓了一些。
于是就有人不太好意思再用裴清绮的鸽子与家里人联系,手头紧的帮她打扰鸽房,手头松的便给她银子,以示感谢。
大家都是从凡尘俗世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不会嫌弃给钱的行径太俗气,伤了大家的感情,反而让裴清绮很受感动。
对她们来说,钱是个好东西,愿意将好东西给出去,便是一种肯定。
她忽然想,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便注重精神上的满足,若是她能用这些鸽子赚取信件费,是不是一笔不小的钱?
裴清绮将这个想法放在了心里,一开始只在烟楼那些姐妹们的圈子里实行,不出几月便已经赚了不少。
积少成多,再加上鸽房的鸽子们都训练有素,有时候两个城之间一天便能往返。
不只是给家人送信的,也开始有做生意的慕名而来,想让裴清绮去带口信,让她的鸽子飞来飞去。
就像银子一样飞来飞去。
渐渐的,她养的那些鸽子开始不够用了,乌都的商人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带信的几乎都会来找她,安全性高,且快速,与周边的城几乎一日之内就会往返。
她开始频繁地出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已经形成了产业链,当朝廷上的官员开始上奏禀明此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赚大了。
因为她可能需要交税了。
……
苏皇后赞许地看着裴清绮在一旁清点银票,又是诧异又是骄傲,“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你能赚到这么多。”
裴清绮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之后也就能明白了,“主要是乌都很少有这方面的业务,以前送个信很难,如今便方便了不少。”
二人难得空闲,在宫中喝茶,一旁萧昼也陪着,听了这话便开口道:“是方便不少。”
他看向苏皇后,语气意味不明,“若是书信往来这般迅捷,我一日寄出十几封,总是有一两封能收到回信的。”
苏皇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说话,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萧昼眼神明明灭灭,视线紧锁在她身上。
自从上次摊牌,苏皇后便一直逃避着他,德懿帝也时刻防备着他,越是这般,他就越是想问个清楚,迟迟不肯离去。
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德懿帝也清楚,只是不愿意挑明,维持着表面的恩爱,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满足不已。
裴清绮倒是没发觉两人有何暗涌,只一边点钱一边道:“不至于,鸽子们若是经过培训,基本不会出错,且若是重要的消息,多出点银子,保险起见,我便会再派出一只鸽子,只要你有钱,什么消息都能为你送到。”
苏皇后忍不住笑了,“掉进钱眼里了。”
她虽是调侃,却并无恶意,反而亮晶晶地看着裴清绮开展各项业务,只觉得她这个媳妇好厉害。
又漂亮又可爱,还诚实勤劳,脚踏实地,从未见她搬弄是非,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先前是沉闷了点,如今越发明艳开朗,让人看着便喜欢。
阿祁眼光真好。
萧昼心中不太爽利,一个德懿帝便罢了,左右苏皇后是敷衍着的,但是对于裴清绮却是发自心底的喜欢。
他略微思索,忽而对苏皇后说:“萧府的房契地契、每年的俸禄、你若喜欢,我也给你。”
苏皇后缓缓收起笑容,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兄长,这不必了……”
“苏苏。”一道低沉的男声忽而响起,德懿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三人身后,身旁跟着一众宫人,器宇轩昂,威严稳重。
他站在苏皇后身旁,眼中只有她,抬起手刮她的鼻子,语气宠溺,“缺什么跟我说就好了,何必要麻烦兄长?”
?第84章 皇上,他只是我的哥哥
苏皇后被打断,回头看了德懿帝一眼,男人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垂眸对上她的视线,“苏苏。”
他如今似乎很愿意喊她的名字,总是这般浓情地喊着她,似乎喊一声就少一声。
苏皇后也隐隐察觉到他的不安,也知道德懿帝很想从她身上汲取一些安全感,想要她的肯定和保证。
她知道,但是她不在意。
“皇上怎么会来?”她起身,裴清绮和萧昼也纷纷起身行礼,德懿帝轻轻按着苏皇后的肩膀,小心地牵住了她的手,“想见你。”
他直白又诚实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苏皇后已经习惯了,但是裴清绮却不知德懿帝私下是这般模样,有些吃惊。
她看向一旁的萧昼,却见男人的脸色沉重。
她其实察觉到萧昼和苏皇后之间似乎有一些说不得的情愫,因为这件事情她怕平时说错什么话,也曾经问过苏寒祁,只是苏寒祁告诉过她,这件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让她不用插手,更不用找麻烦上身,她这才肯定了自己心里面的想法。
既然苏寒祁都这么说了,那他们之间的事情肯定是有一些渊源的,如今再看到德懿帝苏皇后还有萧昼三个人仿佛修罗场一样的场景,她便知道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于是她收起了账本,起身和苏皇后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