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的迷雾散去慢慢恢复了清明,一丝惊喜闪过,德懿帝径直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入了怀中,抵着她的耳旁哑声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梦醒了,昨天的一切也就不存在了,却没想到次日醒来,他的苏苏还在他身边。
他抱得太紧,苏皇后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
德懿帝察觉到立刻就松开了一些,揽着她的腰在她腰间上揉了一下,“弄疼你了?”
苏皇后没说话,沉默着起身,一件一件穿着衣服。
德懿帝坐在她身后,只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怕自己方才是说错了话惹她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苏苏……”
他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也只敢喊她的名字。
苏皇后穿好衣服之后站起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怎么了?”
德懿帝从身后覆了过来,温热的心口贴着她的后背,从身后搂着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耳后,“没什么,我方才以为你生气了。”
苏皇后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凝固,嘴角微微绷直,“怎么会这么认为?”
德懿帝声音沙哑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方才对我有些冷漠。”
苏皇后笑了一下,将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扯开,起身对他说:“似乎是因为在冷宫呆的时间太长,有些不习惯醒来时身边有人,皇上应该没有这个困扰。”
她的话让德懿帝彻底地闭上嘴,没再说别的。
苏皇后见他坐着不动,便上前一步,“需要臣妾伺候皇上穿衣么?”
“……可以么?”德懿帝问。
苏皇后只笑着看着他,不说话,脸上的笑意温和无比。
德懿帝立刻说:“我自己来。”
他动作很迅速,穿好之后便去拉苏皇后的手——
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只是想要与她多亲近一些,却看到苏皇后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个本能的动作,似乎都不是出于她思考之后的决定,却还是让德懿帝一下子就收回手。
他心里有些苦涩。
如今他只是碰她一下,她都不愿意。
昨夜他有好几次都想要拥她入怀中,只是每一次都被苏皇后躲开。
哪怕是在熟睡中,只要一感受到他的气息,她便会侧过身子,背对着他,嘴里喃喃的也不再是他的名字,是另外一个人……
想到这里,德懿帝的眉眼沉了下来。
就算知道那个人与她只是兄妹关系,他依然嫉妒难忍。
他不愿意看到这世上还有任何其他的人能够分走苏皇后的注意力,这于他而言是一种折磨。
“皇上想干什么?”苏皇后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后退一步看了他一眼。
德懿帝手指点了点,忽然看着她腰间的系带,上前一步放在手中绕了一圈,“这里似乎没有系好。”
苏皇后低头看了一眼,“是吗?”
她也不拆穿他的小把戏,就这么看着他,仿佛一瞬从高高在上的帝王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眼前恍惚出现他们当年恩爱的画面,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唏嘘感慨,同时也有一些淡淡的酸涩。
如若他曾经也能这般小心翼翼对待她,在她受伤时给予多一点的温柔,两人何至于走到这个地步?又何至于将她所有的爱意全部消磨干净……
说到底也还是只有失去了之后才会珍惜,但是失去了的东西有时候就是真的失去了,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再也没有办法回来。
德懿帝丝毫察觉不到苏皇后心中的想法,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绸缎,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以一种俯首称臣的姿态对她做着这天底下只有妻子会为丈夫做的事情。
他甚至还是一个帝王,却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苏皇后垂眸看着他,说心中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触动与感动、心动都相去甚远,这温柔到极致的深情反而更让她心中清醒——
苏懿明明是可以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看他如今做得多好,甚至都不用人教他,只是这么多年的分开就将他磨砺成这般深情款款迷惑人的样子。
那他当初为何就不能够摆出如今的万分之一?他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苏皇后想到了自己的小公主,有些颤抖地闭上眼睛,握紧拳头。
哪怕他当时有如今万分之一的温柔和耐心,她的小公主也就不会死!
哪怕当时他的心有如今万分之一的坚定,不会迷失在苏妃那伪装出来的柔情蜜意里,她当时也不会伤得那么深……
所以在看到德懿帝如今这副模样时,她只想好好质问他,他明明是可以爱人爱得这般好的,为何当时爱得那么敷衍?
难道是在她被打入冷宫的那段时间,苏妃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女人?
还是说,男人天生就是要被伤害,才能够知其好歹,明白自己的内心。
但是又有哪个女人天生就是要用自己的伤痕去教会一个男人的?被人伤了,还要奢求她再给出一份纯质的爱么?
苏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忽然抬起手,放在了男人的头顶上,轻轻揉了一下,“好了,起来罢。”
帝王的头颅应当是永远傲立的,不允许任何人冒犯天威。
——只除了她之外。
德懿帝感受到熟悉的温热,感受到苏皇后的掌心正贴在他的头上,那一刻浑身像是过了电一般。
他半跪在地上,抱住了她的腰,将侧脸贴在她的腰上,沙哑的声音颤抖着低声道:“再抱抱我……苏苏……”
……
烟楼,鸽房。
气氛僵持不下,最后不欢而散。
裴清绮两个男人都不愿意应对, 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既然苏寒祁没有认出这小鹰,那便下次再解决这件事,总之她是不愿再看到苏允承。
苏寒祁临走之前看了小鹰一眼,深邃的眼眸涌着一股暗沉,像是涌动着别的深意。
小鹰本来跳跃着想和他一起走,被他这样的眼神看了一眼,立刻就委委屈屈安静下来,瑟缩在一旁的树枝上没有再动作。
苏寒祁淡淡地收回视线,小鹰本是越发委屈地低下头,还以为他真的不要它了……
但苏寒祁离开之前,它分明从那个男人的眼神里面读懂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
等他再过来接它。
小鹰扑腾了两下翅膀,歪着脑袋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它“啾啾”地叫了两声,看了看裴清绮,又看了看苏寒祁,低头用喙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一瞬间灵光一闪,整只鹰都呆住了。
然后抬起头,好像忽然懂得了一些什么。
他的翅膀扑腾了一下,看着苏寒祁离开的背影,眼里面闪过一丝嫌弃的光。
人类求偶,太没效率。
……
街道,某处角落。
苏允承堪堪定住脚步,便忽然转身,抵着苏寒祁的脖子将他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眼里面闪过一抹凶狠的光,“你到底想怎样?”
苏寒祁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视线,抓着他的手腕,眼眸一冷,将他整只手掀了过去——
“与你何干?”
苏允承收回手,冷沉地盯着他,“你别忘了父皇已经下过圣旨。”
“苏寒祁,她是我的妻子!”
?第48章 除非她死,才轮得到你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话可说?”苏寒祁对他的怒火无动于衷,只淡漠地看着他,仿佛不愿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
苏允承最厌恶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好似他永远志在必得,永远不会有任何人让他心有波动。
他舌抵在齿间,尝到一股腥气,锐利的眼眸锁住他,眼里满是讽刺,“苏寒祁,你总是这般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瞧不起任何人,仿佛用任何手段都是脏了你的手……可那又怎样?你想要的一切,最后全部都被我抓在手中。”
他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上一辈子苏寒祁抱着裴清绮离开的场景,他到死都没能够把裴清绮留下,一具尸体都没有留给他的。
那种要裂开的疼痛激出了他心中全部的戾气。
苏允承压低了声音,阴沉的眼眸望着面前的男人,沉沉道:“裴清绮只能是我的,这辈子你也别想跟我抢。”
“除非她死,才轮得到你。”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苏寒祁蹙紧了眉头,眼尾闪过一丝猩红,面前突然拼凑出一段又一段破碎的画面,在他面前不断重演。
太阳穴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他低垂着眼眸,抬起手用力地抵着自己的眉心——
那些画面和片段在他脑海里面来回穿梭、跳跃、闪现,最后汇聚成一段完整的故事。
苏寒祁闭了闭眼睛,忽然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眶里面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苏允承……”
男人闪过一抹嗜血的狠厉,忽而伸手掐住了苏允承的脖子,将他掼到了一旁的墙壁上,咬着牙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
那两个男人离开之后,裴清绮倒是清静了不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鹰身上,想看看它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她也没搞清楚为何苏寒祁这一辈子居然没有认出他自己养的鹰来,拿着一根枝桠在逗着小鹰玩儿,“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怎么他们一走你就看上去好多了。”
小鹰歪着头看着她,“啾啾”地叫了两声——
因为男人都很烦啊。
裴清绮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它喙上戳了一下,小鹰便有些愤怒地扑闪着翅膀转过头去,蓬松的羽毛抖落了几下,缩成一颗毛茸茸的小球,像是在生她的气。
裴清绮便用手指戳了戳了它这团肉乎乎,“跟你开玩笑的,别气了。”
小鹰啾啾地不愿意转过身来。
它是一只孤高的雄鹰,应该有它自己的脾气。
裴清绮看它整个鹰都精神了不少,也就放下了心来,刚要再逗逗它,忽然听见窗口那边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她顺着那道声音看去,就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划破长空,朝这边飞了过来。
裴清绮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她的信鸽回来了。
她没有再去管小鹰,连忙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那道白色的影子便落在了她面前。
鸽子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泽,脚上绑着一道一节小小的竹筒,红色的鸽子眼睛如同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
裴清绮双手将它给捧了起来,先喂它吃了点水和食物,然后将它脚上绑着的小竹筒给取了下来,有些激动地打开看。
在看清楚信里面的内容之后,瞳孔微缩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要去找姆妈。
……
此时,在前院,姆妈看着面前的夏絮,皱起了眉头,“你确定王爷说要你?”
夏絮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里,面对着姆妈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方才王爷就是在这儿跟我说的!他要带我走!”
姆妈没有说话,坐在木桌旁边。
夏絮就在她面前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姆妈半晌都没有说话,一旁的春枝给她倒了杯茶,姆妈拿在手里慢慢地喝着,“这件事等下次王爷过来的时候,再做商量罢,毕竟也不是什么小事,卖身契这种东西事关你个人的去留问题,还是谨慎些。”
夏絮闻言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凭什么?王爷方才都已经将银子留下来了,他的意思就是要带我走!姆妈怎么可以将我扣下来?”
姆妈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冷地看着他,“我扣你?夏絮你莫要太天真,王爷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就来问我讨要卖身契,也不问问王爷买你去到底是做什么?”
她其实是不太相信她。
苏允承显然是对裴清绮有意思,都已经上门求娶了两次,怎会一转头就将夏絮给买了回去?
她怀疑这件事情是在夏絮在撒谎。
周围那些姑娘也露出了同样的眼神,夏絮一时觉得有些气恼,瞪着她们说:“你们就是嫉妒王爷看上了我,他银子都留在这里了,难道还是我撒谎不成?我撒这种谎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她虽然说的有些道理,但姆妈心中还是有所疑问。
裴清绮一进门,刚好听到夏絮那一句“王爷就是看上了我”,脚步顿了一下,视线淡淡扫过她,没什么情绪,只走到姆妈身边,“发生何事?”
姆妈看到裴清绮进来时其实就有些担忧,毕竟苏允承已经明显表达出对她的好感和求娶的意思,如今又跟夏絮牵扯到一起,她怕她心中会有些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