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继呈撩了撩湿哒哒的长发,意气风发地道:“一年半以后,我依旧是状元郎,而你,羽娘,从良就别想了,就一辈子,留在这醉梦居里。”
这个诅咒太恶毒,羽娘发了狂,高嚷道:“你这乡村匹夫,自诩不凡,终究也不过是粗鄙村夫!难怪人家宰相千金柳悠钰,连看也不看你一眼!你这乡野村夫,就该与那乡村出来的丫头相配!”
“疯妇!”黄继呈不与这妇人计较,又顾及右臂,拔脚就走。
“我疯?你只把我当个替代品,还怨我疯!”羽娘弯起尖尖的指甲,又嚷又叫,穷追不舍。要是当初,黄继呈能多给她一些疼爱,她又何必做得那么绝情。
烧火的老妇人,笑吟吟瞧着好戏。这妓院里待久了,哪种撒泼厮打没见过,只要不出人命,什么都好说。
眼见羽娘就挠上黄继呈的脸,关键时刻,胖妞从狗洞里钻出来,高高跃起,朝羽娘扑了过去。断腿的蛋壳紧随其后,冲着羽娘又叫又吠。
羽娘被扑倒在地,双腿乱蹬,死死护住自己的脸。
“你们两个,居然相互帮衬着逃家?”黄继呈蹲下身去,搂了蛋壳,又气又欣慰,见胖妞将羽娘吓唬得差不多了,才将胖妞唤回到身边。换了冷脸,黄继呈起身,淡淡地道:“羽娘,你我之间,最好就此两宽。我不会杀人,但我很会借刀杀人,我也是不久前,才发掘的这个本事。你若不信,尽管来做下一个。”
羽娘倒在地上,早已被胖妞吓得脸色惨白,又见了黄继呈这般阴沉模样,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黄继呈,怎么变成了李年琦一个模样。
“我……我是知道的。”羽娘往后退了几步,结巴道,“当初我腹中的孩儿,不就是你借刀杀掉的。“她那个可怜的孩儿,本来可以唤李年琦一声爹,可惜却被黄继呈搅了她的好棋。
“那还是我一念之仁。“黄继呈冷着脸,阴沉道,”你和你腹中野种,一同死了,也不可惜。我不去招惹你,你也别来招惹我。若再来招惹,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记住我的忠告,好自为之。“
“好啊!好啊!女人跟我年轻时一样,不是东西,男人跟我那野汉子一样,也不是东西!面孔真多,面孔真多,都是戏台上的名角儿!这世间的大活人,一个赛一个的有趣!”一旁看戏的老妇人,丢了手中的柴火,鼓掌欢庆。妓院里的人都说,这老妇人一生坎坷,老来妓院锅炉旁度过余生,已经有了疯癫之态。
“历经世事,人哪能还如最初。”黄继呈阴沉瞪那老妇人一眼,唤了胖妞与蛋壳,随他去二楼,寻倪卿卿去。算算时辰,蔓儿的复出盛宴,也该正式开始。
第两百零六章 《丽人行》要再现
“黄继呈带狗进入大堂时,迎面撞上了李年琦。
李年琦悠哉摇着折扇,一派儒雅地出声:“黄兄适才一番言辞,倒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一个羽娘而已,何必废那么多言语?”
“我跟你还是有些不同,我并喜好杀生。”黄继呈吩咐两只狗乖乖坐下,又道,“尚书公子,为何在此?蔓儿姑娘何在,你花费了那么多银子,怎舍得离去?”
“瞧见羽娘了,就顺便跟过来看看。”看完了好戏,就该走人。李年琦儒雅一拱手,转身告辞,走了两三步,又摇着折扇,回头过来,笑着道,“对了,我跟你还是有些不同。我花银子,就图一个乐。本公子不比你们这穷苦出生,那点银子,本公子还没放在眼里。”
被李年琦奚落,黄继呈也不恼,理了理湿哒哒的衣袍,笑着回道:“卖了街上铺子,得来的银子?”黄继呈一边说着话,一边朝李年琦拱手,接着道:”我家女主子,新近盘下了许多商铺,还没谢过尚书公子的慷慨馈赠。“
“好说,好说。”李年琦挥着折扇,悠哉笑道,“本公子的铺子多得很,那些不值钱的铺子,有你家那糊涂医女接手,我也要道声感激。”
珍馐楼一倒,那条街整个就萧条下来,以前寸土寸金的铺子不再值价,也很难售出,他还要多谢倪卿卿这个接盘侠客。他也知道倪卿卿心里的盘算,但一个医馆而已,收费又贵,上京城里,又会有几个病人,会为了去医馆看病,而在这条街上大把大把的花银子。
再者,据太子身边人露的口风,仙翡阁那几个皇家名下的大铺子,都会接连搬出那条街。没了那几个大商铺的坐镇,那条街更会萧条下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繁华的街道萧条下去,就没有了什么价值。上京城富人多,穷人也多,不出几年,那条街就会成为穷人的聚集地。倪卿卿那个蠢女人,掏光家底,去买一条贫民窟,还真是蠢得可以。
他与乔远山这次为蔓儿花的银子,都是倪卿卿掏的腰包。连志伯倒与他二人不同。连志伯这次为蔓儿掏的银票,先是他看上了一匹骏马,然后就用一个刚进门的美妾,换了那一匹骏马;然后连志伯又看上了蔓儿,为了蔓儿,他再度忍痛割爱,用那匹骏马,换来了许多真金白银。
“好说好说,咱们拭目以待。”黄继呈又客套地拱了拱手。天下有钱人多的是,可不都在上京,而天下最好的医馆,却在上京。倪卿卿眼光放得远,她要赚的,不仅仅是上京人的银子,还要赚各地富人的银子。再者说,倪卿卿有赚钱的本事傍身,即便这次豪赌输得彻底,也有卷土重来的底气。
“黄兄,请。”
“尚书公子,请。”
二人兄友弟恭地结伴进了大厅。
大厅中央的舞台上空无一人,想来这场复出宴的重头戏,即将要拉开序幕。
李年琦邀黄继呈,坐在了舞台下方,最前面一排位置。最前面一排,花费可不低,落座的,都是上京的名流公子,还有两三个头发花白的青楼常客。李年琦见黄继呈一身水,有失了体面,还特意吩咐了楼里的龟公,给黄继呈取来一套干净衣裳换上。
黄继呈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蛋壳与胖妞已经上了二楼,乖巧趴在了倪卿卿脚边。两只狗乖巧趴在倪卿卿脚边,倪卿卿却是被迫,坐着了朱铭昭旁边。朱铭昭握了倪卿卿的手在自己掌心,惬意揉捏把玩。
人声鼎沸的醉梦居,有片刻的宁静,众人屏气凝神,开始等待转世妲己的登场。
人还未至,曲乐先行。
那调子听在耳里,倪卿卿再熟悉不过,这是当初她为孟二献出的那支《丽人行》!
《丽人行》一经问世,就迅速风靡了上京,大小舞坊,大小勾栏,都时常上演这出美不胜收的丽人出行。好些风流公子,都醉在这群丽人编织的美梦里,也不再憎恨那些不早朝的君王。
《丽人行》虽美,然而烟水过后,却再无人能出其右。铅华阁新任舞魁凌波,也领舞过一次,却被评美则美矣,只是差烟水三分。心高气傲的凌波,受不了这差评,羞恼之下,宣布此生再不跳《丽人行》。
没了烟水,没了凌波,《丽人行》虽风光依旧,但却远不及初现时惊艳众人。
如今蔓儿的复出宴,特意挑了这支耳熟能详的舞曲下手,看来野心极大,是要挑衅和超越前人。
倪卿卿啃着西瓜,擦亮本就明亮的双眼,拭目以待。朱铭昭听着这前奏,唇角的笑意不由越发明显,犹记得当初倪卿卿月下授舞时,那僵硬滑稽的动作和体态。
最差的舞蹈师父,却教着我朝最有灵性的舞者,也亏得烟水悟性极高,才能给世人展现出那如梦似幻的前朝盛景。
“朱铭昭,你笑得那么莫名其妙做什么?”倪卿卿没好气地出声,“蔓儿好歹做过你的女人,你就这么拱手将她献出去,这怕不是你的性子?”
“我是什么性子?”朱铭昭挑眉问。
霸道,冷酷,残忍,自私……一大堆形容词,挤在嗓子眼儿,但倪卿卿却不敢吼出声。
“因为只是青楼里的姘头,所以她再多几个姘头,也无所谓?“倪卿卿鄙夷出声。按照朱铭昭的霸道性子,不该是老子的女人,就是老子不要了,别人也休想染指么。
“谁说她会再多几个姘头?”朱铭昭笑道,“她从进醉梦居的第一天,就一直只有我一个姘头。”
“怎么可能?”倪卿卿讶异一扬眉,“花魁不是价高者得吗,难道次次都是你花最高价,买下了她的春宵?朱铭昭啊朱铭昭,你真是壕得让人叹为观止。”
“不可说,不可说。”朱铭昭把玩着倪卿卿青葱一样的手指,忽然凑到她耳根子底下,笑着道,“你若是想知道这要命的秘密,本世子也可以偷偷告诉你。你嘴巴一向牢实,本世子现在就说个大秘密给你听,如何,想不想知道?”
第两百零七章 妲己再现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倪卿卿伸手堵了两只耳朵,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当初她就不应该发现柳悠静替嫁一事,不然也不会被太子拿住把柄威胁。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威胁人,又何需把柄。
“真的不想知道?”朱铭昭笑着问。
倪卿卿恶声恶气地道:“知道做什么?她跟我有半个铜子的关系?”
“那你之前吃醋?”朱铭昭心情相当不错。
“今后不会了!”倪卿卿拉下脸来,不再搭理朱铭昭。
朱铭昭又抓过倪卿卿的手,牢牢握在了自己的手掌之间。
台下乐曲还在继续,烟雾朦胧之中,终于有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顶着高高的发髻,以手掩面而来。倪卿卿坐在二楼正对舞台的位置,不过却是斜眼瞧着。
艳则艳矣,也没什么新鲜,比起烟水领舞时的清丽端庄,还是差得有些远。
但台下的男人们,却顿时躁动了起来,仔细一瞧台上那些个跳舞女子,个个都是醉梦居的红牌。
“小婉!小婉!”
“师师!师师!”
“如是!如是!“
“圆圆!圆圆!”
男人们激情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
倪卿卿二楼上听着,虽然分不清谁是师师,谁是圆圆,但想着古往今来,大概头牌的花名,大都有些雷同。
忽然人群之中,又有人在高喊:“牡丹!牡丹!”
牡丹?倪卿卿略微有些惊异,哪个牡丹,她的谪仙居,也出去一个牡丹姑娘,艺名还是她取的呢。
不过台上女子个个浓妆,又时常变换位置,倪卿卿一时也没瞧出,是不是她谪仙居出去的牡丹。
台下的连志伯,神色接连变换,他将自家牡丹赠给了别家做妾,应该不会沦落到青楼里来。
男人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唤声里,妖姬蔓儿,终于踏着舒缓的曲调,跣足散发而来。纤纤玉指点朱唇,美人儿慵懒回眸,瞧那懒懒的舞姿,似乎在对镜点妆。
“蔓儿!蔓儿!我的蔓儿!我最勾魂的蔓儿!”
男人们的热情,被挑拨到极致,这样慵懒迷人的蔓儿。
李年琦与黄继呈还算自持,没跟着叫嚷,只不过鼻孔里流出的鲜红鼻血,却将此刻心思暴露无遗。此女不该凡尘有,应是妲己托生来。
乐曲舒缓的语调,将近尾声,节奏即将转快。
台上蔓儿领着一众艳丽女子,缓缓宽衣,正准备起跳。铁木珪冲到台前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眼里除了蔓儿,根本不见其她女子,那个惊为天人啊。
“蔓儿!蔓儿!蔓儿!蔓儿!”
男人们疯狂喊叫,疯狂想往上扑。
一群龟公,手持棍棒,背对着台子,奋力阻止那些疯狂想扑上台的男人。
“哇喔!“身为女子的倪卿卿,也忍不住感叹。果然场合不一样,舞娘的穿衣多少就不一样,台上这群艳妆女子,简直能比得上某国艳舞的女子天团。
台上女子妖娆扭动起来,一个个媚眼如丝,一个个都竭力卖弄着风情。舞姿齐与不齐,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在凌乱舞姿里,展露各自风情。
齐舞不再是齐舞,倒像是盘丝洞里的妖精,各展其能,勾引台下那些唐僧。
这支由蔓儿领舞的《丽人行》,哪里还是《丽人行》,简直是《妖女行》!《妖精行》!
太过艳丽,太过撩人!放
蔓儿也不再是蔓儿,分明是转世的妲己附身,要依照女娲娘娘的旨意,魅惑众生。
“妖女!妖女!”连志伯嘴里不断出声,心中对台上牡丹的几分愧疚,也荡然无存,此刻眼中只有那颠倒众生的蔓儿。他心甘情愿用全部家财,换得蔓儿倾心相伴。
倪卿卿也被台上的蔓儿吸引,如此天生的尤物,怎生落了凡尘?
“惊艳吗?”朱铭昭搂过倪卿卿,忽然出声问。
当然是惊艳,惊艳无比!不过倪卿卿仿佛又被点了哑穴,不愿跟朱铭昭言语。
“若是惊艳,你这做师父的,也多学学,多练练。”朱铭昭出声,“等练好了,以后舞给我看,只舞给我一人看。”
看你大爷!倪卿卿气愤,屡屡被朱铭昭轻薄,也没多想,便一巴掌呼在了朱铭昭脸上。
“你这小泼妇,好大的胆子!”朱铭昭双手搂着倪卿卿,没去防备,突然挨了这一巴掌,又气又笑,作为惩罚,重重在倪卿卿手背上咬了一口。咬得不算轻,都见了牙齿印和血迹。“留个标记,你是我的,这就是烙印。”
“呸!”
倪卿卿啐了朱铭昭一口。
“上次没罚你,胆子越来越大,嗯?”朱铭昭抹去脸上的唾沫,危险扬起了唇,站起身来,一手拎着倪卿卿的脖颈,将她如拎布袋一样,拎到了二楼的栏杆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