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昭抹着脸,面色阴晴难定。如此粗鲁的女人,他究竟是搭错了哪一根筋,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这小女人,实在太欠管教,得好好收拾收拾。
倪卿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跑完整条街,转过街角,见朱铭昭并没跟过来,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正好一根桃树枝丫拦道,倪卿卿气闷一伸爪子,在那开得正艳的桃花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大猪蹄子,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倪卿卿闷闷低骂。
“卿卿,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男人。”黄继呈领着胖妞,奔到了倪卿卿身后。之前倪卿卿与朱铭昭共乘一辆马车,他不方便现身。如今见倪卿卿与朱铭昭又翻了脸,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这才敢出来。
倪卿卿握着花瓣零落的桃枝,扭回头,脸上犹带了些怒气,道:“你这单相思的痴情种,也好不到哪儿去。右臂不疼吗,怎么不先回去找祖父医治?”
“你都被人当街架走了,我怎么能放心撇下你一人。”黄继呈捂着右臂过来,忍痛道,“还是我让胖妞提前通知的朱铭昭,否则,他怎么刚好就能从镇北王府带走你。如何,悠钰被抓回去了吗?朱允棣打算如何处置悠钰?”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柳悠钰?”倪卿卿低吼,刚生出的那一点点感动,又消失殆尽。这些大猪蹄子,一个一个全是看脸的主,真是可恶透顶!
“卿卿你别那么大火气,你明知道我对悠钰的痴心。话说回来,是朱铭昭得罪的你,不是我得罪的你!他又把你怎么了?”手臂太疼,黄继呈雇了街边的一辆马车,先请了倪卿卿上马车,自己再跟着上去。他们得先回谪仙居,找倪大仁保住右臂再说。
倪卿卿面色难看,越想刚才的事,越觉得憋屈,难道要她说,刚才她主动把自己送出去,但朱铭昭却嫌她貌丑,不肯收么!丢人,丢人,实在太过丢人!即便倪卿卿自觉脸厚,也不想承认如此丢人的事。
黄继呈看她美眸中怒火熊熊,便小声道:“你不想说也不打紧。悠钰,悠钰,她现在还好么?”
倪卿卿挥着手中光秃秃的桃树枝,不悦回道:“她是上京城第一美人儿,即便嫁人十几次,也有你这样的痴情种,排队等着娶,哪里有不好的。”
“诶,卿卿。”黄继呈面色苍白,却语气正经地道,“嫉妒悠钰的美貌,就是你的不对了。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也会有悠钰的待遇,嫁人二十几次,也会有人排队等着娶。”
“你也敢编排我!”倪卿卿倒竖了柳眉,用桃树枝狠戳一下黄继呈的断胳膊。
黄继呈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忙道:“不敢不敢,在下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是卿卿你的容貌,不被小人毁去,现在提亲的公子哥,已经踏破你家门槛了。”
倪卿卿面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拿桃树枝划着马车壁,无奈道:“你就安慰我吧,就我那臭名昭著的名声,能有几人敢上门提亲?”
“李年琦不就是一个嘛。”黄继呈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世间男人,爱慕美色,这是本性,就好比你们女子,天生钟爱那些闪闪发亮的珠钗宝石。总有好些被美貌冲昏头脑的男人,是愿意牡丹花下死的。如若不然,花楼的生意,怎么会一直那么红火。恕我直言,只在良家女子里算,若卿卿你的脸不毁,现在一定艳压过廖茵茵,成为上京城的第二号美人儿。”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次悲催的继呈
“二人同乘马车回了谪仙居,去茶铺里,找到了正在闭目听曲儿的倪大仁。因为倪大仁额头有伤,加之铁木珪也未离京,所以倪大仁一直赋闲在家。朝廷的意思,倪大仁这额头的伤,一直要养到铁木珪滚回女真为止。
倪大仁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得天独厚的好嗓子,自然是要趁着有空,每天来捧一次场的。
只不过,今天这曲儿,唱得着实有些悲,唱得好些听曲儿的人,都眼眶发了红。想来这唱曲之人,能将曲唱到人的伤心处,本身必定也有一段伤心的往事。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倪卿卿冒雨踏进茶铺,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到了头发花白的倪大仁,拽着他的胳膊,预备将他带走。
翠娘在珠帘后,幽幽弹着琵琶,幽幽唱着《容易受伤的男子》,瞥见倪卿卿进茶馆,忙又停了琵琶,忙擦干眼泪,笑着邀请:“那位蒙面姑娘,昨日还未尽兴,今天可要来齐唱一曲?”
“唱一曲,唱一曲,唱一曲!”有人昨天听过倪卿卿唱曲儿,唱得也是十分不错,所以就很是积极地起哄。几人带头,其他人就跟着起哄,仿佛也将倪卿卿当成了唱曲儿的名角。
“抱歉得很,今天有要事,改天,改天再与各位高唱一曲。”倪卿卿作揖,忙拖了倪大仁告辞。
倪大仁原本有些不舍,但一听黄继呈胳膊又断了,也不再耽搁,匆忙抬步走了出去。这黄继呈,可是他以往万一的孙女婿,那右胳膊,可一定不能废了。
去到黄继呈在谪仙居的大屋子,倪大仁也不端首席御医的架子,仔细替黄继呈检查了断胳膊。“怎么这么大意?卿卿不是专攻的这一块儿,幸好还有老夫。”
黄继呈好生感激,要知道,朝廷御医多是清高之辈,又自恃身份,即便财主员外,抬着金山去请,也未必能请到御医看诊。尤其,倪大仁还是专为圣上龙体负责的首席御医。他黄继呈今天这番待遇,堪比王孙公子。
“如今我已无官职在身,老太爷屈尊看诊,大恩大德,继呈没齿难忘。”黄继呈是真心感激。
倪大仁心里自有他的盘算,道:“好说好说,卿卿苦求,都是看在卿卿的面子。你与其谢我,还不如谢卿卿。”
倪卿卿心中微微诧异,她何时苦求过,她只是说了一句,倪大仁就急匆匆赶了过来,连翠娘的小曲儿,也没听完。
“如此,就再次谢过卿卿姑娘啦。”黄继呈痛得一身冷汗,主动咬了根布条在嘴里。麻沸散他是不肯服用的,即便痛死,他也不会去服用。
谈笑之间,倪大仁砸断了黄继呈的胳膊。里面的骨头错了位,不得不砸断了,重新再接过。黄继呈痛得又要死一回,童梓贡一旁待命,随时准备扑上去,做人工呼吸。旁的人,不肯跟他练习这嘴对嘴的救人绝技,现在有个现成的患者在这里,他当然要抓紧时机,好好练习。而且将一个人,从鬼门关里拉回来,是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
黄继呈瞥见童梓贡跃跃欲试的情态,硬是撑着一口气,没让自己晕过去。
倪卿卿掏出手帕,给倪大仁擦着额头的热汗。倪大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又将黄继呈的断胳膊,重新接了回去。
黄继呈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倪卿卿见他遭罪,又拧了毛巾,去黄继呈擦脸上的冷汗。这家伙自作自受,为了柳悠钰,真是遭罪不浅。
胖妞被关在屋外,听到黄继呈的闷哼声,急得屋檐下乱窜。蛋壳陪着灵丹,悠闲在屋檐下吃肉干,很是轻蔑地看了胖妞一眼。
屋子里的救治,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等到细雨停歇,倪大仁也把黄继呈的胳膊,重新给固定完毕。
“状元郎,可千万护好你这右胳膊,可再经不起折腾啦。”倪大仁耐心叮嘱。毕竟医术再高,也不是神仙,能力也有个限度。
黄继呈已经痛得全身虚脱,没法子出声,只勉强眨了眨眼。
童梓贡去拨开了门栓,胖妞一下就冲了进来,将头搁在黄继呈身上,呜呜守在黄继呈身边。“好狗子,我没事。”黄继呈恢复了些力气,抬左手摸了摸胖妞的脑袋。
灵丹抱着蛋壳,一脸鄙夷地进来。又去犯贱,活该再断一次胳膊。
倪卿卿望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滴,道:“下雨啦,游人们都应该去避雨了。灵丹,今天进园子的人多么?”
“姑娘放心,虽然比不得昨天,但也算不错。”灵丹笑着安慰道,“就像姑娘说的,反正都已经回本了嘛,没什么好愁的。就是铅华阁的客人,没有预计的多,没有了牡丹那妇人压阵,原本打算去铅华阁的人,都去捧了翠娘的场子。”
倪大仁洗干净手,乐呵呵地过来,兴匆匆地道:“翠娘唱得的确是好,连我都恨不得一天听七八个时辰呢。卿卿啊,你是从哪里寻来那么把妙嗓?”
“茶铺掌柜特意推荐的,算是挖块宝贝了。祖父要是喜欢听翠娘唱曲儿,常住在谪仙居也不错。”倪卿卿站在倪大仁跟前,双手替他捋着花白胡须,笑吟吟地建议。
“没大没小。”倪大仁佯装生气,拍开倪卿卿的爪子,道,“搬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倪府冰窖里那堆药材,也要有人守着。你这宅子虽然漂亮热闹,却没有冰窖,实在是憾事。”
“不就一个冰窖嘛,雇人挖一个便是。”倪卿卿欢快出声。祖父不嫌弃她这宅子,真真是件欢喜的事。最好今天就搬过来,那她就不用在谪仙居与倪府来回奔波,也不用再住在朱铭昭的隔壁。
“口气倒不小,你过去一年,究竟赚了多少银子?”倪大仁笑着问。只要自家孙女能开心,就随她去了,也不求她将倪家的医术传承下去。
“比不得祖父清高,孙女赚的银子,建十来个冰窖,应该没问题。”倪卿卿笑着回应,那还不算皇后娘娘给的赏赐。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美人儿出家
“三月十二的正午,贵客还在镇北王府饮宴,但上京城里,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说是有人亲眼看到了上京第一美人儿,被押送到皇家寺庙剃度出家。最不可思议的是,负责押送之人,竟然是镇北王朱允棣。
本该在洞房里你侬我侬的一对新人,却结伴去了月华庵!这如何不让人惊奇。
闻风的百姓,蜂拥至月华庵,却被兵将拦在了庵门之外。有那胆大的,妄图翻墙入庵,一探究竟,却撞上了镇北王大怒,被下令格杀勿论。两三个人头丢出庵门外,围观之人再也不敢翻墙入内。
庵内老主持,双手合十,大叹庵门圣洁地,不可杀生。朱允棣一身戾气,一个眼刀过去,吓得老住持都瘫倒在了地。
柳悠钰跪地,等待剃度出家。但朱允棣就站在柳悠钰身后,负责剃度的姑子,手拿剪子和剃刀,迟迟不敢上前。
“我自己来。”柳悠钰先是逃婚,后又被太子拒于门前,已无颜苟活于世,起身夺过剪子,毫不迟疑,就往自己一头青丝剪去。
青丝落地,了去与尘世的牵挂。
一头青丝如野狗啃过,丑得与妖怪无异。
朱允棣双目充血,伸手狠狠给了柳悠钰一巴掌。“出什么家!正室不做,回去给我做妾去!”而后也不顾柳悠钰的捶打,扛起她就往庵堂外面走去。
柳悠钰从来都是烈性,只因十岁那年,太子笑她是个小野丫头,这才收敛了性子,逼迫自己,学了几年琴棋书画。
柳悠钰连镇北王妃的位置都没瞧上,如何肯做朱允棣的妾。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成功便成仁,只因镇北王多此一举,跪地替她求情,太子才恩准了她来月华庵出家。
如今,朱允棣却出尔反尔,如何不让她愤怒鄙夷。
柳悠钰手中剃度的剪子还没丢,恼怒之下,一剪子就插进了朱允棣的后背。当年她养的一匹马儿被朱允棣拐跑,她也是这样一剪子,刺穿了朱允棣的手背。
朱允棣笑得嗜血:“悠钰,你看我们多像,动不动就见血!就是因为你太要强,太子才不愿收你入东宫!你太要强,廖茵茵又太过心软,都不是未来皇后的上佳人选!趁早放下你的春秋大梦,跟本王来折腾一辈子!”
柳悠钰恼恨朱允棣横插一脚,太子虽睿智,心底却再仁慈不过,若无朱允棣执意求娶,或许太子就会勉强接纳了她。
若无朱允棣,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接连刺了朱允棣四五下,朱允棣还不肯放人,柳悠钰便将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朱允棣被柳悠钰气得发疯,却不敢真与柳悠钰对赌,只得扔了她在地,自己怒气滔天的出了庵门。
消息像长了腿,传得比兔子都快。消息传进镇北王府,府里的宾客瞬间炸开了锅。顾不得饮宴,贵客们一窝蜂涌到了内院。
守在院门外的兵将,握紧手中刀枪。
“别捂着了,我们都知道啦!”宾客们虎视眈眈,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这么多权贵聚在一起,兵将们不敢擅动,几个贵公子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冲进了新房之内。偌大的新房,只有穿着大红嫁衣的小女子,局促难安地坐在喜床之上。
瞧着这般上不了台面的模样,一定不会是柳悠钰。
几个贵公子对望一眼,又一拥而上,扯下了新娘头上的大红盖头。
“呵,传言不假,这女人是谁啊?!”几个贵公子大笑着出声。新娘子逃婚换人,这回朱允棣该成整个上京的笑柄啦!解恨,解恨,相当解恨!
“呀,这不是丞相家庶出的女儿,柳悠宁嘛!”齐家女眷掩嘴偷笑,这回可有好戏看啦!
“咦,听说这柳悠宁已经许给了一个穷酸秀才,怎么,丞相爷出尔反尔,要把庶出的女儿送来攀高枝儿?”
“这就怪了,这镇北王要娶的,究竟是柳相家的哪个闺女?莫非嫡出的与庶出的同时娶,要坐享齐人之福?”有妇人嘴碎,掩着嘴,偷笑着议论不停。
柳悠宁局促坐在喜床上,有些欢喜,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