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上京,乃至全天下,就只有倪卿卿一个女医官而已,自然是要当国宝一样,捧着供着的,否则怎么指望她能尽心尽力,奉献出自己的一身独门本事。
太子果然是太子,没有白给的好事。
“果然啊,果然啊!”
朝堂上宣读了太子懿旨之后,世子府里,又宣读了一遍太子的旨意。
倪卿卿左手一道升官发财的懿旨,右手一道强行上工的懿旨,自叹该来的还是要来,果然没逃出太子的手心。
“倪小师叔,你叹什么气,这是好事。”童梓贡很是赞同太子的英明之举。倪小师叔一身独到医术,若不拿出来教授给世人,岂不可惜。
“是是是,是好事。”倪卿卿把这两道懿旨卷好,放在了木匣子里。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还指望着这些独门手艺,多赚些银子呢,还舍不得教出去。而且,教童梓贡一个徒弟,就已经够了,还要赶鸭子上架,直接让她教一大帮徒弟,这就好比讲师还没当上了,就直接坐到了教授的位置。
突然面对一大帮徒弟,她有些力不从心啊。
唉,本是乐得清闲之人,却又被俗事所扰。
“梓贡,到时你过来帮我的忙吧。”倪卿卿认真邀请。既然扭转不了太子的心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去上了。
“都是女子,我怎么好……”
“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祖父怎么教你的,朝堂上怎么下定论的,大夫眼中,不分男女。“倪卿卿将一个苹果,用匕首划拉成了两半,童梓贡一半,她自己一半,“吃过这苹果,你就是我门下的首席大弟子啦。你来帮我的忙,再合适不过。再说了,就我一个女医官,肯定也忙不过来。与其让朝廷派帮手来,我还不如自己先选一个,用着顺手又安心。“
“谢师父。”童梓贡接了苹果,咬了一口,算是与倪卿卿达成了约定。
升了官,官服也换了新的。
这套官服,还是特意为倪卿卿量身定做。倪大仁也是五品医馆,倪卿卿的官袍,大体与倪大仁的相同,但衣领处用的却是红色绸布,大概是为了彰显男女医官的不同。
官帽终于也大小合适,不用是不是地再滑下来,遮挡住眼睛。
夜里,倪卿卿换了官服,在铜镜前,自己打量自己。
朱铭昭带了些酒气,从外面回来。
“世子回来啦。”倪卿卿还是挺感激朱铭昭的大度,并没有因为她的出格之举,把她休回了倪府去。
“嗯,回来啦。“朱铭昭坐到白玉床上,道,”卿卿,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好啊。”倪卿卿这回很愿意详谈。
朱铭昭拉过倪卿卿的双手在掌中,手心手背打量了一番,忽然道:“你这双手,白皙纤长,很漂亮。”
倪卿卿心里忽然打起了鼓,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却抽不开,只能心慌求饶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别胡来。”
“是我胡来,还是你胡来?”朱铭昭又从怀里取出一缕青丝来,怒道,“你连自己的头发都不珍惜,是你胡来,还是我胡来!”
“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倪卿卿能清楚感觉到朱铭昭的怒火,手也跟着在发颤。朱铭昭的残暴,不逊于朱允棣,昨天朱允棣踹残妾室那画面,还历历在目。过往朱铭昭那暴戾形象又浮现在脑海,倪卿卿脸色都变得惨白。“世子,夫君,好哥哥,你饶了我这次好不好?”倪卿卿当真是怕,怕得全身发抖,怕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就那么怕我,你就真的以为,我会把你如何如何?”朱铭昭愈发恼怒。
第三百零八章 一会儿晴 一会儿风雨
“倪卿卿怕,而且真的是担心,朱铭昭会把她手拧断,或者是腿踹折。
朱铭昭瞪她,仿佛真的要把她的手折断,或者是把腿踹折。
倪卿卿惊慌不已,情急之下,也没想太多,就朝朱铭昭生扑过去。
朱铭昭大概是嫌她貌丑,先是无动于衷,后又把倪卿卿推开了去。
“你是嫌弃我脸上的疤?没关系啊!”倪卿卿又胆寒,又强颜欢笑,把脸上遮面的纱巾扯下来,硬着头皮,试探着蒙在了朱铭昭眼睛上。
眼不见,心不烦嘛,眼睛遮住了,就不会嫌弃了嘛。
窗外花好。
后来遮面的纱巾,又被朱铭昭重新系回到倪卿卿脸上,而且只挡了倪卿卿的眼睛。
更是一夜的月圆花好。
倪卿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待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夕阳都落山了。
芍药通红着脸进了屋子,扶着倪卿卿沐浴更衣。
倪卿卿深吸一口气,将整个身子都浸在宽大的浴桶里,心里美滋滋的想,这回总算逃过了一劫,而且也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安心做风流鬼了。
大登科后小登科,最近活得也不赖嘛。
“世子爷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倪卿卿抬起头来问。
芍药喜道:“世子好像出远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总归是会回来的。”
倪卿卿笑逐颜开,沐浴完毕后,神清气爽。因为心情太好,即便是晚上,也换了身顶漂亮的新衣裳。白天睡足了,晚上睡不着,倪卿卿转着圈吩咐:”芍药,去把古琴拿来,我要练琴。“
“早该如此啦!”芍药积极去嫁妆箱子里取古琴。
盛贵敲了门,端了碗汤药,有些无措地站在房门口。
倪卿卿正哼着小调,拿了笔,在纸上练着朱铭昭的名字,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中药味儿。
“避子汤?”倪卿卿诧异望向门口。
“……”盛贵更是手足无措,连屋都没敢迈进,“世子说,世子妃年纪不大,目前还不适宜有孕。”
“盛贵,你说实话!”倪卿卿脸色倏地变了变。她这年纪怎么就不适合有孕了,这时代,有些穷人家的女儿嫁得早,在她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世子说……世子说……”盛贵不忍说出口。
倪卿卿摔了手中毛笔,红着眼道:“他是不是嫌我轻浮不守规矩,不配给他诞下嫡子!”
盛贵嗫嚅道:“……可能是这个意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倪卿卿大怒,有手撕了朱铭昭的心,这不就是那传闻中的,拔什么就无情嘛!吃的时候倒迷醉尽兴,吃过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他去哪里藏着躲着了,让他出来,我要当面与他说清楚!”
“世子不是存心躲着,千真万确有要事在身。”盛贵把手中避子汤双手递进了屋里,低头劝道,“世子的心意和原则,总会为您一变再变的。世子妃先喝下这碗避子汤,等世子回来后,机会多的是。世子都是你的人了,再努把力,小小世子,也一定会从您肚里出来的。”
“努什么力!努力一次,就得一碗避子汤!避子汤喝了伤身,我才不喝!”
倪卿卿快步走向盛贵,夺过他手里的避子汤,摔在了地上,怒道,“你们家世子,就是个顶别扭的家伙!既然不打算让我生子,就别碰我啊,他那么好的功夫,又不是挣脱不了!盛贵,你家世子,姑奶奶不想伺候了!等朱铭昭回来,你告诉他,我倪卿卿已经受够了他的轻视,不愿再捧着他了!这世子府,姑奶奶也不想待了,他愿意再把哪个女人接进来,就接进来,愿意找哪个女人生孩子,就生孩子!就是回来就给我一封休书,我也乐意收着!“
“世子妃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芍药捧着古琴,一脸茫然地过来。
倪卿卿红着眼,拿过芍药手里的古琴,摔到屋里,头也不会地道:“你家姑娘轻浮,脾气又不好,不配做朱世子的枕边人!走,芍药,这地儿我们不待了!”
“世子妃要去哪儿?”盛贵追出来问。
“搬家,去谪仙居!”倪卿卿踏出朱铭昭的院子,在胡同里,又对着朱铭昭的院子啐了一口。该死的朱铭昭,得了便宜还卖乖,祝你这一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几天前,她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不说休她嫌弃她的话,如今风平浪静了,倒来秋后算账。
“天都黑了,还是缓一缓吧。要不等世子回来,你们再详谈。您就这样搬出去了,岂不是白白给其她女人腾了位置。世子对你是真心喜欢,缓上一缓,世子会改变心意的。”盛贵努力劝说。
“缓什么缓,朱铭昭这碗避子汤的意思,不就是让我自己滚蛋嘛。“倪卿卿哭笑着道,”放心,我很懂他的意思,回头给自己扎几针,同样不会有孩子!滚蛋就滚蛋吧,世子爷挑剔得很,就去找个完美无缺的女人,再生个完美无缺的小朱铭昭吧!“
倪府是连夜搬的家。”欺人太甚!“倪大仁得知了倪卿卿的委屈,彻彻底底把倪府搬到了谪仙居。
原来的倪府,只剩了些石墙砖瓦,并且挂了牌子,等人来买。
盛贵偷偷派了人,把隔壁倪府给买了下来。即便世子暂时看轻了世子妃,也不会让世子妃的故居,被旁的人买了去。
谪仙居还是那么大,那么漂亮。即便整个倪府都搬了过去,仍旧显得有些空荡荡。
世子妃仍旧是世子妃,按照朱铭昭的吩咐,只要世子妃离开世子府,两个女侍卫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们跟过来做什么?”倪卿卿扯着月季花瓣,没好气地问。
“保护世子妃的安全。”两个女侍卫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还是世子妃么?”倪卿卿嚼着月季花瓣,自嘲着道,“连嫡子都不让生的世子妃,还是世子妃么?从来喝避子汤的,都是妾室通房。朱铭昭那厮,分明就只准备把我当个妾室。“
第三百零九章 跳河不自尽
““我是丑八怪,多金又自在。撩汉七八个,气死别扭怪……”
谪仙居很大很美,就水塘子,这宅子里便有三个。倪卿卿在那个最大的池塘边上,支了根鱼竿儿垂钓,旁边有一棵大柳树,挡着头顶上的大日头。
两个女侍卫也在树荫底下站着,努力听着倪卿卿嘴里的打油诗。芍药在倪卿卿旁边切着西瓜,把一整个冰西瓜,切成了好多小块。
“天这么热,你们也来吃啊。”倪卿卿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念着打油诗,一边啃着西瓜,一边盯着水塘里鱼线。
两个女侍卫不敢在主子面前随意。
倪卿卿让芍药拿了西瓜过去,分给两个侍卫。两个女侍卫,一个姑且叫做初一,另一个姑且叫做十五,都是倪卿卿给她们取的。
初一十五接了西瓜,背过身吃了起来。练武之人,食量大,一点西瓜还不够塞牙缝。
倪卿卿只给自己和芍药留了四块,余下的西瓜,都端到了两女侍卫跟前。
两个女侍卫,一开始还客套两句,直说够了够了,吃不了这么多。然后就背过身,风卷残云一般,就把大半个冰西瓜消灭了干净。西瓜吃过,但冰西瓜却是头一次吃,又甜又冰,果真是美味。
不过西瓜利尿,女侍卫忍得有些辛苦。
倪卿卿专心钓着鱼,却不知怎的,一个都没钓上来,有些气急败坏,便把这坏运气,都怪到了朱铭昭头上。
“狗屁世子,都是你害的!“一无所获,倪卿卿开始往池塘里扔起了石子儿。
“世子妃,您先扔着。”两个女侍卫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西瓜吃多了,请容我两暂离如厕。”
“去吧去吧,”倪卿卿挥了挥手,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又在自家宅子,不用时时都看着。”
两个女侍卫抱了拳,运起轻功离开。
倪卿卿继续扔着石子儿,又对身边的芍药道:“芍药,你再去给我拿两根钓竿来。我今天钓不着鱼,一定是这钓竿的问题。”
芍药福了身,又赶紧去为主子取钓竿。
倪卿卿独自坐在柳树下,又继续扔石子儿,周围石子儿扔完了,但狗屁世子还没骂够,就继续扔怀里的碎银子。
碎银子扔进水塘子里,激起点水花,就沉了底。
不一会儿,身上的碎银子也扔完了。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可扔,还有几个擦脸的小药瓶。
倪卿卿一看那小药瓶就来气。她为了朱铭昭,花大把银子,积极炼药,积极抹药,就想早日把脸上的疤治好,早日摘下面纱,让朱铭昭看见美美的自己。
“变美了有何用,变得再美,那别扭东西,还是嫌你轻浮不正经!还是不要你生嫡子!”倪卿卿气愤咬牙,扬起手,将手里的小药瓶扔了一个出去。
小药瓶“咕咚”一声落入池塘,紧接着又沉了底。
“不要了,都不要了,丑八怪就丑八怪吧,变丑八怪,还能膈应那狗屁世子大半辈子!”
倪卿卿自言自语,越想越气,又接连扔了几个药瓶出去。
药瓶扔完,身上又没多余东西可扔。
倪卿卿抱起手臂,盯着湖面,放着狠话,道:“这一回,若是狗屁世子不来求我,我绝对不回去!”
然而一阵风气,也没人搭理。
倪卿卿忽而又沮丧起来,忽而一拍脑袋,又骂起自己来:“我这笨蛋,跟自己的银子较什么劲儿,跟自己的脸较什么劲儿!几个小药瓶,可值上万两白银呢!我一定得把药瓶捞回来,天天抹,时时抹,最好明天就把脸上的疤抹好,美得天怒人怨,让那狗屁世子后悔去!”
“对,捞回药瓶,让那狗屁世子后悔去!”
仰天大笑三声,倪卿卿忽地一头扎进了池塘里去,憋一口气,去寻沉底的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