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卿卿手拈着月季,蹲下来摸着胖妞的脑袋,笑道:“谪仙居那么漂亮,怎么可能舍得下,等有空就过去住一住。”
“有空?什么时候有空?“黄继呈走近几步,捧着断胳膊,冷着脸道,”又与隔壁世子好上了?才几天,这么快就忘记他把你丢下楼了。真是不长记性,胖妞的狗记性都比强。“
被点到名的胖妞,汪汪叫了两声。蛋壳趴在倪卿卿脚边,不悦朝胖妞回怼了两声。
“黄继呈,你得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倪卿卿站起身来,拿花枝指了黄继呈,挑眉道,“我的私事,你不用插手。朱铭昭待我不错,等他有事不在隔壁的时候,我就过来谪仙居小住。”
黄继呈夺了她手里的花,一把扔在地上,不悦道:“送你一块金疙瘩,就把你买下来了!倪卿卿,当初是谁当众发的誓,若是再去招惹朱铭昭,就让脸上的伤一辈子都好不了!”
“我发过的誓,我自然记得。”倪卿卿眸子里犹带着笑意,将被扔在地上的花捡了起来,接着道,“我当时发誓,这辈子不去招惹有妇之夫。但朱铭昭与廖茵茵的婚事没成,他现在依旧是孤家寡人,况且……”说到此处,倪卿卿摇着手里的花枝,笑得更甜了。
“况且什么?”黄继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况且……”倪卿卿喜不自禁,低头把玩着手里花,踢着碎石子,小声道,“况且他已经当着太子和太师面,开口让我做世子妃啦。不过这是个秘密,你先替我守着,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他的一群仰慕者丢臭鞋子。”
黄继呈的脸色变了几变,不过倪卿卿扭捏低头踢石子,并没有发现。
胖妞站起身来,甩了甩一身的长毛,去咬了倪卿卿漂亮的绣花百蝶裙,想把它的女主子往谪仙居拽。与人分享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倪卿卿满心甜蜜,用花枝打了胖妞的脑袋,嗔道:“臭狗子,你这败家狗,这绣花百蝶裙可是你家尊上第一次穿,能值你一年的肉干银子呢。”
黄继呈终于整理好乱掉的心绪,阴阳怪气地道:“脸上有疤,没了发挥空间,也就只能在衣服裙子上花心思了。”女为悦己者容,难怪这几天,倪卿卿天天都换一套价值不菲的漂亮行头。
“嘿,黄继呈你老毛病又犯了吧,怎么又开始嘴贱!”倪卿卿拿花指着黄继呈的鼻头,板起脸来道,“有病要治,要不要我给你开幅药,让你以后都没机会毒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别扰了街坊
““丑女多作怪!”黄继呈一拂袖,打落了倪卿卿手上的月季,冷声道:“那就陪你的朱世子去!谪仙居不欢迎你,你以后别过来啦!”
“呵,竟然骂我丑,你这断胳膊!还有没有点分寸!”倪卿卿捡起地上的残花,朝黄继呈的后背扔了过去,“谪仙居可是我倪卿卿的,想过去就过去,想把你撵出去就撵出去,什么时候由你做主了!”
“那你倒是撵啊!”黄继呈扭过头,很是生气。
“你当我不敢!”倪卿卿叉腰道,“不过也要等你把话本写完!话本写完,游园会差不多也结束了,就撵你来小米这宅子里,当个劈柴的伙夫!”
“你!你是脸坏了,还是脑子坏了!”黄继呈怒目,明知道他只有他一条左胳膊能用,还让他去柴房当伙夫!一只胳膊怎么劈柴,这倪卿卿还真是能戳人痛处!“朱铭昭残忍嗜血,阴晴难定,岂是你能收服的!当心往后他一个心血来潮,又把你扔下楼去!”
“要你管!”倪卿卿抱起手臂,还真有些怕这个,不过斗嘴岂能输了气势,便嘴硬道,“最多我以后安分守己,处处顺着他就是!只要他不撵我下堂,他愿纳谁就纳谁,就算是他要纳天上的仙女,我也给他搭梯子!”
“你还真是大度啊!”黄继呈掉回头来,抬起左手,指着倪卿卿挺翘的鼻头,道,“就你那性子,能做到才有鬼!除非你对朱铭昭没半点喜欢,但没半点喜欢,你嫁他做什么!不到一年,你脸上的伤就全好了,到时凭你那张不输廖茵茵的脸蛋,嫁谁不行,就算要李年琦来吃回头草,他都会奔命!”
“你们男人个个都那么花心,有了娇妻还要美妾,在醉梦居对着蔓儿那副德行,我又不是没瞧见!”倪卿卿拍开黄继呈的手指,振振有词地道,“就是天仙,天天对着,也会变得乏味!这鬼年头,我也不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我嫁的人,能给足我做正室的体面,那就知足了。朱铭昭位高权重,那么多女子中挑中了我,又能给足我体面,我凭什么不嫁!我脑子没坏,清醒得很,不嫁朱铭昭,难道嫁你?嫁李年琦?呵,忘记你两在醉梦居流的那些鼻血!”
黄继呈想着醉梦居流的那些鼻血,有些底气不足,便道:“那是正常反应!能说明些什么?只能说明我跟李年琦,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至于朱铭昭能撑住不流鼻血,那是他见着蔓儿的次数多了,有了免疫力!都是男人,见着尤物,又能不同到哪去!就像你跟灵丹,一见漂亮首饰和漂亮衣服,就两眼放光地要买买买!本性而已,也没有什么不能启齿的。”
“是啊,都是男人,嫁谁不是一样。”倪卿卿挑了挑眉,道,“首饰衣服要挑漂亮心仪的买,男人也要挑好看心仪的嫁。更何况,这个好看的男人,还有权有势,还对我挺好!”
“你心仪于他?”黄继呈正色问。
“当然啦!”倪卿卿也不扭捏,脱口道,“我凡人俗人一个,又不是瞎子,又不是傻子,这么个天子骄子摆我面前,我哪能不动心。”
“哼,肤浅!”黄继呈脸色很不好看,“说你们女人水性杨花,还真没冤枉你们!”
“我们女人水性杨花,那你们男人就不见异思迁!”倪卿卿鄙夷道,“彼此彼此啦。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是有,但少得可怜呐。你不是爱惨了柳悠钰么,见着蔓儿风情摇晃,还不是一样恨不得死在花下。”
“那不同,一个动心要一辈子,一个不动心,只是那片刻的魔怔。”黄继呈忽然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朱世子可是蔓儿的座上客,你将来与蔓儿争宠,你有把握争赢?”
“黄继呈,你这贱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倪卿卿美眸圆瞪,也不知是恼朱铭昭,还是恼黄继呈,道,“我一个妻,跟一个姘头争什么争!我能做妻,就已经赢了!你不就是想说朱铭昭不干净,但这年头的王孙公子,能干净到哪儿去?年纪轻轻,就有通房丫头,再大一些,就有了暖床丫头和侍妾,未娶妻先有妾的,一抓一大把。且不说那些王孙公子,就说你跟李年琦,不都是共有了羽娘!”
“羽娘?别跟我提那个恶心的毒妇!”黄继呈也瞪圆了双目,还说他黄继呈嘴毒,这倪卿卿不是同样有一张毒嘴。“你别转移话题,我且问你,有蔓儿拦道,你可还愿嫁朱铭昭?”
“黄继呈,你这恶心小人,真知道怎么恶心人!”倪卿卿指着黄继呈的鼻子,大骂道,“你明知道我恶心这些!还一直说说说!嫁!怎么不嫁!眼不见,心不烦!只要朱铭昭娶,我就嫁!只要朱铭昭肯娶我,就算把蔓儿抬进门当妾,我都放炮仗欢迎!”
“没半点出息!”黄继呈被气得乐了,“那么多话本白看了!你珍藏那些话本里的男人女人,哪一儿对不是爱得要死要活,哪一对儿不是爱得这辈子非你不可!””就是现实里不可能,才在话本里找寄托嘛!“倪卿卿冷哼一声道,”当年忠王妃美得不可方物,朱铭昭老爹还不是一怒之下,讨了好多个小老婆进门。都是同样的花花肠子,你黄继呈想着再做状元再当官,不就是也想着要再度娇妻美妾左拥右抱嘛!别说你这辈子,就抱着柳悠钰一个到老了!“
“要是悠钰的话,”黄继呈声音柔了下来,憧憬道,“未尝不可。”
“呵!”倪卿卿挑眉一笑,“可惜你抱不到。”
“你!”黄继呈左手捂着胸口,被这一句扎得不轻,高声道:“倪卿卿,好歹是灵丹的大喜日子,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倪卿卿踮起脚,叉腰回吼道:“是你毒舌在先,骂我丑的!还怪我!”
打更的更夫,提着小锣,正好路过。一边打着更,一边往这边瞟了瞟,不咸不淡地道:“小两口要吵回家吵,别扰了街坊。”
第二百三十四章 哭泣的盛贵
““谁跟他小两口!”倪卿卿叉腰,恨恨跺脚,唤了蛋壳,转身坐马车回倪府。三天之内,她不想见到黄继呈那厮。
“娶翠娘也不娶你!”黄继呈也背过身去,唤过了自家胖妞,回谪仙居去。
争吵完毕,风儿幽幽,带过来黑暗角落里隐隐的哭泣。
蛋壳汪汪朝那黑暗角落吠了两声,又跛着脚,一蹦一蹦地朝那角落蹦去。
“蛋壳,回来。”倪卿卿唤了一声。伤心人伤心事那么多,就让人家安静地哭一会儿,别去打扰得好。
“胖妞,跟过去瞧瞧。”黄继呈转过身来吩咐。
胖妞跟着蛋壳进了黑暗里,没多久的功夫,两只狗嘴里各叼了一个大桃子,喜滋滋地小跑了出来。
这时节,桃子难得,普通人家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般透红多汁的水蜜桃。看来躲在暗处哭泣的人,还很有可能是个贵家公子。
“两只馋嘴的东西,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记得付银子!”倪卿卿哭笑不得的嗔了一句,从钱袋里取了两锭银子,放在地上,要这两只狗子各自叼了,去给那黑暗里偷哭的人送去。
两条狗子并排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着香甜的水蜜桃,啃得正美,此刻哪有心思去送银子。然而黑暗里饮泣的那人,已经主动哭着爬了出来。
“桃子啊,还我的桃子啊!那是我送给灵丹的桃子啊!你们两条恶犬,快还我桃子!”那人一身酒气,匍匐着用手肘往前爬,哭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而且原本就绿豆大的眼睛,哭得红肿,已经有些找不着了。
“早干嘛去了?有漏也不知道捡,白白便宜了小米。”倪卿卿无奈叹了口气,望了眼醉糊涂的盛贵,又望了眼三丈远的黄继呈,道,“这醉鬼怎么办?夜里凉,好歹是邻居,不如你把他捡回谪仙居去?”
黄继呈道:“是你邻居,又不是我邻居!你顺路,把他捡回世子府去。”
“那好吧。”倪卿卿略微一想,点了头。
“你还真不避讳啊!”黄继呈哼了一声,道,“一个未出阁的女人,带一个醉糊涂的男人共乘一辆马车,难道忘了你刚才怎么数落的男人。”
“那能如何?您状元爷的大驾,我想请也请不动啊。”倪卿卿翻个白眼。
“还能如何?一起回谪仙居呗。左右我们三个,也不是头一回同坐马车。上次我们不还同坐了马车,去寻烟水么?”黄继呈朝倪卿卿走过去,让车夫扶起了盛贵。
盛贵迷迷糊糊地被扔进了马车里,听得有人提起“烟水”二字,又立刻睁开眼,嚎啕起来:“哎呀,我的烟水啊,你怎么也去啦!你去了,灵丹也嫁啦,留下我孤零零一个,我盛贵好惨啊!”话音落下,又脑袋一歪,准备睡去。
“什么?烟水去了?”倪卿卿心里一惊,赶紧钻进马车,扇了昏昏欲睡的盛贵两巴掌,逼问道,“你说清楚?烟水是不是真的没了?””哎呀,美人儿,来同小爷再喝一杯!”盛贵甩甩脑袋,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望着跟前似乎有个女人,以为还是在醉梦居,忽然就激动起来,欲扑过来一把抱住。
黄继呈早就防着,一把将倪卿卿拽开来,颇为自得地道:“你瞧我可曾说错,醉酒的男人,最好别去招惹。”
“是是是,状元爷未卜先知。”倪卿卿收回手里的银针,没有黄继呈,她照样能应付眼前这醉鬼。“你那么厉害,那你来审,审出我要知道的东西。”
黄继呈拱手接令,终是审出了两样东西来,一是烟水香消玉殒,再是孟二不日便要回上京。
马车载着三人,还有两只狗,回到谪仙居。
盛贵被人扛着,丢进了厢房里。倪卿卿一声叹息,感叹红颜薄命。原以为烟水此去,能以赤诚之心感动风流子,却不想身体单薄,还没达成心愿,便早早地丧命在蜀地的瘴气里。
“孟二回来,你不欢喜么?”
骤闻噩耗,深夜里倪卿卿睡不着,便拎了壶梅子酒,在院子里独酌。黄继呈闻了酒味,又拎了两壶自己酿的柑橘酒,也跟着过来,凑了热闹。
“大概是有点吧,不过他是他,我是我,欣赏依旧,却不抱什么遐想了。”倪卿卿身上披了件水蓝色的袍子,仰头饮了一小杯梅子酒,感慨道,“老天爷有时也残忍,任你付出全部,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那倒是。”黄继呈也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烟水太痴,孟二又太放荡不羁。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锁住孟二一辈子。廖茵茵不能,即便悠钰也不能,你嘛,就更是不能。”
倪卿卿白他一眼,心情不好,不愿与他斗嘴。嗅到了他酒杯里的香气,倪卿卿便换了先前沮丧的话题,颇感兴趣地道:“你那柑橘酒好香,不像是府里自己酿的,是在何处买的,明天我让人多买些回府。”
“别处买不到,这是几个月前,自己买柑橘酿的。”黄继呈取过倪卿卿手上的酒盏,给她添了一杯自己酿的柑橘酒,“老家屋后有两棵柑橘树,每年冬天,我都会摘了柑橘来酿酒。我酿的柑橘酒,可是十里八村的一绝,好多人都抢着到我家买酒。爹娘总是让我多酿一些,我却没那多耐性。酿酒明明是件雅事,若是沾多了铜臭,倒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