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目的。
玉川那时直接干脆地冲上顶楼,双手按在书桌上,问:“然后呢?”
新上任的首领目光沉沉,没有太多惊讶。
“在你达成了那个目的后,然后呢?你的剧本里是怎么安排自己的结局的?”玉川接着追问。
在他安排好结局后,横滨的,织田作的,敦的……其他人的结局后,他自己的结局呢?
太宰默然。
眼珠轻轻转动,鸢色眼底便骤起一丝波澜,这细小的波澜就像寒冰上被尖锐的匕首划开的细小而狰狞的纹线。
许久,他才慢吞吞问道:“那么,玉川要和我【拆伙】吗?”
在那一夜,砂糖冲到港口Mafia大楼去见他的那夜,他们约定——不到【说不准】的情况发生时,他们会一直站在一同。
“现在是【说不准】的时候到了吗?”
玉川毫不客气回答给他一个白眼。
面无表情用异能力泼给某人一盆热-水,“醒醒脑子。”
玉川理所应当般说道:“你曾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为我安排剧本,那么今天我也要不经你允许为你安排剧本。”
太宰治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
玉川展望她的剧本,“等一切结束,我们从港口mafia脱身之后,我打算去法国进修文学硕士的学位,现在工作太多,等退休我就有大把时间学习了!”
太宰问:“那我呢?”
“当然是和我一同啦,巴尔扎克笔下法兰西风情你想见识一二吗?或者我们可以去意大利……”
太宰立刻插嘴道,“我不喜欢意大利!”
“那英国呢?俄国?或者中国?我们还从来没有一起出门旅行过。”
太宰问:“所以,玉川的意思是——等退休后要一起去旅行?一边学习一边旅行?”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认真讨论起来。
“金蝉脱壳对太宰来说一点都不难吧?太宰也可以继续学业,我觉得太宰的智慧可以在学术上继续发光发热!”
“玉川真的是好学生!”
“当然,太宰也可以去做别的事。”
“什么别的事?”
“写小说?”
“……”
太宰忍不住笑起来,看着玉川略有茫然的眼神,他愈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干嘛要笑?”
“噗——这就是玉川的剧本吗?”
“归隐山林——这样的结局不好吗?”
玉川一脸认真,郑重其事,“至少,我啊,我还有许多事想和你一起做。”
太宰又笑。
等到玉川濒临恼羞成怒之际,他才又止住笑,抹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按着肚子,他轻飘地道了一声“好”。
“好。”
太宰鸢色眼眸宛如一滩静水,有斜-阳落在潭水上隐光明灭。
“我知道一个地方——津轻很值得一去呢。”他得意洋洋接着道,“我知道津轻有七种雪花。”
“津轻?”
津轻——太宰的故乡。
玉川心头一动,她不禁微笑,笑容像月光一样柔和,同样轻声地回答,“好。”
玉川看着太宰微亮的眼眸,抿着唇笑。
“治哥可以介绍给我看。”她少见地用了治哥这个称呼。
太宰笑:“如果玉川撒娇的话,那就可以。”
玉川扔给又在得寸进尺的太宰一块毛巾,催他去换衣服。
“啊玉川又……”太宰瞧着玉川面颊,眨巴眼睛。
他的后半句话被打断。
玉川把毛巾盖在太宰头上,温声又郑重的说。
——“那么,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先去津轻吧。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约定便成了。
*
然而,这一年,俄罗斯的老鼠们成群结队搞事。某个棉花糖精也不甘示弱。欧洲被闹得天翻地覆,美国也被搅弄风暴。
退休计划暂时不得成行。
太宰每天盘算自己的剧本。
这一年冬天又到了。
津轻又开始下大雪了。
太宰鼓着嘴,“真的超级讨厌啊!”他朝玉川抱怨。
玉川果然心软了,她抬手拉住太宰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权当作安慰,“没关系,有来年呢。”说着她又塞给太宰一块蛋糕。
太宰眼神冷凉,口齿不清,“我会让他们趁早结局的。”
玉川十分信任太宰的剧本,她没有指手画脚,只是笑着答了声好。
这样一来,玉川今天还残余的怒气也已经在太宰口齿不清的抱怨中彻底消散。
她笑着和太宰讲美国一行。
远处,红叶抿了口红酒,笑着叹了口气。
果然,玉川对首领的滤镜太厚了,完全没有办法生太久的气呢。
港口mafia某个内部论坛一条帖子悄无声息顶了上去。
——今天玉川小姐有坚持生气超过一天吗?
——答:今天也没有呢。
*
太宰眼眸精光一闪,看了眼手机,翘着鼻子想。
当然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已解锁情报:
1、双更合一——这个宰和首领宰是有区别的~所以某种程度上他有点像武侦宰,尤其在有人随时替她善后时。
2、这里介绍一下太宰的《津轻》,《津轻》的开头太宰就描写了津轻的雪,将津轻的雪分为七种。这本书写于1944年,此时的太宰已经自杀过四次,但在这本为故乡津轻创作的风土记里,太宰“以少有的温柔笔触,为读者描绘了这片他生命中仅存的光明之地”这本书同样也是一本告别之作,太宰温柔地和故乡告别。书的最后太宰说,“倘若一命尚存,我们来日再会!请带着勇气向前走!切勿绝望!那么,失陪了。”
3、啊本章写太宰和玉川的约定——一切结束之后一起去津轻,我觉得,这大概是太宰所能说出最向阳的约定了(笑)。
第120章 青山见我(完)
一切进展得很顺利。
彭格列是很可靠的盟友, 欧洲前沿的阵线缓慢而有力地向前推进,密鲁菲奥雷的阵地越来越小。彭格列将白兰牢牢挡在了欧洲,沢田纲吉与白兰的最终决战近在眼前。
至于亚太这边——
太宰百无聊赖的将腿架在桌面上, 厚厚的书放在腿上,他翻了几页, 做下记号。
“很快了。老鼠到阳光下便再也藏不住了。”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前来会汇报进展的下属恭敬行了一礼。
这么风轻云淡有逼格不愧是他们首领!
“等等, 把这些文件送下去。”
下属领命抱走桌上厚厚一摞文件时敬仰地看向首领,这一眼恰好看见书脊上的书名, 好像是法语。较少近距离接触首领的下属不由感慨, 不愧是首领, 一定在看很了不得的书吧。
大门被悄无声息地带上。
太宰伸了个拦腰,看着书页上精致的甜品插图,决定将这个甜品作为玉川下午回来的礼物。
玉川早上出门, 下午就该回来了。
*
横滨某国中。
今天她是来拜访国中时的老师,这位老师在国中时帮助了她很多,近段时间老师大概要退休了, 特意邀请她这位曾经的得意门生参加庆祝会。
来的人很多。
玉川送上礼物后,老师一直拉着她的人要将她介绍给其他人。
这是一份好意, 玉川完全不好拒绝, 一直小心扶着老师的手臂,跟在身侧。
忙了大半天, 老师眼神稍有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臂,“麻生啊, 你从小就很体贴善良……”
“嗯?”
老师欲言又止, 嘴唇翁动,在这时被热情的人请过去合影。
玉川下意识觉得老师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未及多想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麻生砂糖。”
说实话, 玉川很久没听见人叫这个名字了,身后站着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女人。
一头大波浪、风情万种的女人对她笑了笑,“很久没有见过了,我是幸子。”
幸子。麻生幸子。当年收养她的麻生家的小女儿。
她其实和麻生家还有联系,她成年后有定期打给麻生家两位家长钱。但是两边已很少碰面。
“麻生阿姨和叔叔还好吗?”玉川客气地问道。
幸子未答,抬手请她去一边聊天。斜靠栏杆,熟练的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一口后才笑了下客套道,“我抽烟,没关系吧?”
玉川摇头。
她半眯眼打量她,感叹,“你还是老样子。”
当年在麻生家她就和幸子不太熟,后来更是再未见过。幸子留给她的印象还是最早前麻生爷爷提起自己小孙女自豪的笑容和那袋孙女最喜爱的砂糖。
“你看上去和在学校时没有一点变化。”幸子打量她半晌又道。
今天亦是上学日。校园里书声朗朗,玉川国中时一直忙着兼职学习,后来国中后跟太宰去混了港口Mafia,国中生活留给她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她也不太记得自己国中时是什么样子。
大概是这样——一个人。直到遇见太宰。
玉川觉得自己已经和从前有了区别。
幸子似乎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继续道,“我妈收到你寄的钱说你一直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她说她有点后悔在爷爷走后那么冷漠待你。嘛。我妈就是这样市侩又虚伪。”她评价自己的母亲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只有提起爷爷声音里有温度,“我们家就只有爷爷是个好人。”
“也不愧爷爷待你那么好,你比我和爷爷更像。在国中时你就像爷爷一样,是一个乐于助人,热衷环保的好人。虽然大家都没有接近你,但其实他们私底下都觉得你很厉害。后来你跳级走了,他们还曾打算一起为你举办一个欢送会,顺便也向你道歉。”
玉川愣了一下,这些她都不知道,“……谢谢?”
“道什么谢呢?”幸子扯开嘴角,又吸了一口烟,“反正这些你都不知道对吗?”
“我妈一直很厌恶爷爷,因为爷爷曾经混过黑,没有带给家人一点好处反而危机不断。所以连带忽然被领回家的你也充满排斥。虽然收养了你,但是权当没有你这个人。爷爷去世后,连基本的生活费也不再给你。你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幸子说话冷静得不像话,“而学校里的人呢,嫉妒你,厌恶你,没有本事霸凌你,就排挤你,冷暴力你。”
她单手夹着烟,嗤笑,“而我,巧不巧,就是学校里霸凌你的主使人哦。”
“这些……你也都不知道吗?”
玉川没有想到幸子会忽然对她说这些,这些往事都太远了,要说都不知道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从来都不把这些“旁的事”放在心上。今天知道原来学校里那些事是有幸子在后面。她的心上也只是划过一句了然的“原来如此”。
幸子端倪她的表情,蓦地一笑。
“啊,你就是这样一个宽容又温柔的人。虽然像是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但其实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就像戴了一张神社里涂白的面具。我那时特别想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你的面具会碎掉。”
玉川静静看她。
“你离开家后,看不见你我的心气好像也磨平许多。当年爷爷说他带回给我一个玩伴,那时我也是真开心的。可后来你到我们家后,我嫉妒爷爷待你更好,又嫉妒你处处都比我优秀。爷爷曾经说以我为豪,后来我却成了爷爷不欣赏的样子。现在想来我那时也真可笑。”
幸子说着就笑起来,被一口烟呛住,她咳了几声。
*
多年前,横滨租界一场大爆炸,玉川恰好在附近,她庇护住了周遭的人,虽然隐藏了身份,但她那时还太小,行迹隐藏得不够周全。在她要被找到前,那个黑帮里的一个人提前找到她,说他会为她打扫行迹。因为他恰好就是被救下的人之一。
那个人就是麻生爷爷。
麻生爷爷虽然是个黑帮,但是是个很温厚的人,在那之后他一直尽力照顾她。
某一日发现她在学习后,提出一个建议,他可以收养她,送她去学校。
那天,他正提着买给孙女的砂糖,便给她取名砂糖。
麻生砂糖。
没过几年,麻生爷爷就病重了,是在黑帮时留下的伤,在他死前,他坦白,“砂糖,我知道我死前的愿望你一定会尽力为我实现,因为你是个好姑娘,而且你觉得你该报答我。但是我不想再欺骗你了。”
瘦骨嶙峋的老人复杂而充满歉意的眼神,“我有一些仇人,家里并不安稳,我的孙女也还小,我不能让他们上门寻仇。我那时已自知时日不长。所以在观察你一段时间后想赌一把,我把帮里视线引向你,再刻意施恩以图能……挟恩求报。”
麻生爷爷说他给她瞒着麻生家给她留了一笔钱,不多,但够她读书。到死他却终究没有说出他的愿望。
但是,她猜到了一些。
麻生下葬后,她使用异能力抹去了他与麻生家的联系,让他的仇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麻生家。
麻生爷爷的愿望是家人。
她并不是一个较真的人,初衷单纯与否并不重要,她清楚地感受得到他一直尽他所能关爱她。
只是,比起她,他更关爱自己的血脉亲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
*
玉川没有多言。
她只说,“麻生爷爷接我回家那天他正好给你买了你最爱的砂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