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岛屿——BY:宋春禾
宋春禾  发于:2023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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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晏说, 令宜得的是血癌。
  发现这个病的那一年, 她刚大学毕业。
  那时候, 令宜原本已经拿到了国外音乐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继续去深造小提琴, 奔赴自己美好无限的未来。
  可却没想,一场突如其来的持续性的高烧后, 她本该璀璨绽放的生命, 一夜之间就迎来了衰败。
  尽管刚确诊的那会儿, 令宜始终保持着好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哪怕原本乌黑靓丽的头发全都掉光了, 她也能躺在病床上淡淡笑着, 反过来安慰父母和亲近的朋友, 说没关系,现在没了头发,她就可以买各式各样的假发套, 每天变换造型了。
  可后来随着病痛深入, 令宜变得骨瘦如柴,意志也逐渐消沉。
  因为实在没办法忍受身心的双重折磨, 她曾自行选择过结束生命。
  令宜自杀那天,乔瑞阳就在身边。
  他笑着在房间里给她变新学来的魔术, 她静默无声地看着, 脸上挂着浅笑, 却在最后骗他饿了,说特别想吃一家离得很远的小馄饨。
  乔瑞阳对令宜向来百依百顺,一听她有胃口想吃东西了,驱车去了几公里外的店铺,买来了她最爱的吃食。
  只是等乔瑞阳回来时,兴冲冲打开令宜的卧室门,却看到地板上搁置着一把染着鲜血的水果刀,她绵软无力的手腕垂落在床边,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那是乔瑞阳生平第一次恐惧失去。
  他抱着令宜出令家,开车令父令母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附近的医院。
  那天,令宜抢救了四个小时。
  只是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好不容易恢复意识。
  她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的第一瞬间,却沉重地叹了口气,说,真可惜啊,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死了。
  真可惜。
  明明差一点就可以死了。
  那一天,乔瑞阳站在令宜的病床边,听到那句话时,一颗心颤了又颤,最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趴在床边,脑袋埋在臂膀里,二十岁的人却像十岁的模样,哭的泣不成声。
  令宜从没见过他哭,最后努力抬起软绵无力手,轻轻拍了一下乔瑞阳低垂的脑袋:“哭什么?反正我总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可是我不想你死啊,令宜。”乔瑞阳双肩颤动着,哽咽的声音闷的像春雷,一声过后,雨滴渐大,心好像被人扯碎了一般,疼的他喘不上气,“我想你长命百岁啊……我真的想你长命百岁……”
  “我还没让你喜欢上我呢,我还没娶到你呢,你不能死啊……不能死。”
  乔瑞阳不停地喃喃,泪如雨下,手背湿润一片,也打湿了床单。
  令宜落在他头上的手微微发颤,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对她来说是解脱痛苦的好办法,却会成为亲人一生的伤痛。
  后来,令宜没再做过极端的事情。
  只是这么多年来,该做的化疗一次都没少过,也进行了造血干细胞移植。
  可无论做了多少努力,却也只是在减缓她走向死亡的速度罢了。
  除了她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
  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件事,也没一个人想要看到美好破碎。
  所以,众人皆闭口不谈,只当做令宜只是生了一场难以痊愈的慢性病。
  可再怎么逃避,该发生的事情,总归会发生。
  今年年初,一直住院的令宜病情突然恶化,几次被推进急救室,徘徊在死亡线的边缘,最后又被强制性的拉回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后,她的生命最终还是被盖上了最多只能再活几个月的印章。
  令宜不想最后的时光一直住在医院,同父母再三恳求后,她搬回了自家小院。
  她想自由的度过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去闻花香,看落雨,感受这人世间最后的美好。
  只可惜,她病的太严重。
  油尽灯枯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太久,从医院离开后,她去不了什么太远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自家的花园里,看外面云卷云舒,树影摇晃。
  只是偶尔会被江晏推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次去江家吃饭,也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了。
  不过家宴结束后,没过多久,令宜在家里昏迷,再次被送进了抢救室。
  那一次后,令宜几乎没有再清醒的时刻。
  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两个月,用各类仪器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
  直到今天下午三点,令宜生命监控仪变成一条平直的线,永远的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
  令宜葬礼那天,舒菀陪着江晏一块去了。
  七月的北清市,烈阳燥热,却偏偏破天荒下了一场暴雨。
  夏雷轰鸣,让本就沉郁的氛围变得更加悲情。
  舒菀和江晏共撑一把黑伞,寂静无声的听着令宜的父母,断断续续念着悼词,在大雨中几度哽咽,几度失声。
  后来悼词结束,令叔叔说,令宜生前录了一段视频送给大家,算是最后的告别。
  所有人缓缓从室外进入室内祭奠的礼堂,静静等待着影片的播放。
  舒菀坐在长椅上,看着白色的屏幕亮起,一段VCR跳了出来。
  影片里,令宜靠在病床上,摘掉了长久以来佩戴的假发。
  她没有流泪,没有悲伤。
  甚至眉头都不曾皱起过一下,只是望着镜头淡淡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令宜。等你们看到这部影片的时候,我恐怕已经被装进了小小的四方盒。”
  “不过没关系,生命本就是一场充满冒险的旅程,有人一路荆棘也能潇洒通关。有人一路繁花,却也卡在中途再也到不了未来。虽然我是后者,但已经来过人间一趟,便不算遗憾。”
  “只是,我恳请你们,在我走后可以继续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去看人生旅途中那些未完成的风景。可以不留余力的幸福。不论月缺还是月圆,始终如一的抱有积极的心态。”
  “最后的最后,恳请你们一定一定要忘了我。”
  “就当我这一世,从未来过。”
  ……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对所有人说的,又好像是说给乔瑞阳一个人的。
  压抑的人群里有不少人,在看到影片的最后一刻忍不住的泪崩,掩面小声抽泣。
  舒菀牵着江晏冰冷的手,心里忍不住地发酸,最后垂下头,拂掉了挂在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
  尽管她对令宜这个人算不上了解,她们也只是短暂的有过相谈盛欢的瞬间,但她感受过她的温柔和美好,依旧还是会为她的香消玉殒而感到难过。
  只是一片哭声中,唯独有一个人沉寂。
  乔瑞阳站在吊唁的人群里,一身黑衣手捧着送给令宜的白色的玫瑰,自始自终沉寂的像是一潭死水,好像天塌地陷,也泛不起一点涟漪。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全世界都知道,乔瑞阳喜欢令宜。
  有多喜欢呢?
  从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开始,乔瑞阳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令宜能和他交往。
  他同她告白过上百次,开玩笑的,随口而言的,又或者郑重其事的。
  哪怕次次都被她拒绝,他也从来都没想过放弃。
  哪怕知道她命不久矣,知道他们不会有明亮的未来,他也没曾怯懦过一回,也没让自己的喜欢变浅一分。
  令宜去世前给乔瑞阳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是,瑞阳,这一次我可哄不了你了,你可千万别哭啊。
  千万别哭啊,瑞阳。
  乔瑞阳从小就听令宜的话,大事小事只要他承诺了,就从来都会做到。
  所以,从令宜去世到现在,乔瑞阳没掉过一滴眼泪。
  他只是望着那张令宜生前让他帮忙挑选的遗照,望着她近在咫尺却没办法再灵动的笑颜,攥着花束的手一点点攥紧,再攥紧,拼了命地告诉自己—— 答应她不哭的,他不能失约。
  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失约啊。
  乔瑞阳拼了命地咬紧牙关,尽管视线已经被水雾攀上。
  只是,无论他再怎么强忍着那些汹涌的情绪。
  胸膛里那颗心脏,也悄无声息的被利刃割开一道道缝隙,任由满城风雨浇灌进去,从此之后,他的世界再也没办法放晴。
  生离和死别,到底是死别更刻骨铭心。
  吊唁结束后,舒菀跟着江晏一并去安慰了令父令母。
  他们离开之前,乔瑞阳孤坐在大厅里。
  原本挺拔的脊背变得佝偻,手边放着那捧白玫瑰,就那样沉寂无望的坐着。
  舒菀看着乔瑞阳寂寥荒凉的背影,起来她和乔瑞阳第一次碰面,他明媚春光,恣意张扬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轻轻捏了捏江晏的手,小声道:“江晏,你要不要去安慰乔瑞阳一下。”
  江晏望着他最亲爱的挚友,沉沉叹息。
  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江晏只能摇摇头,告诉舒菀:“比起安慰,我想他现在更想要和令宜单独待一会儿。”
  舒菀静静心想,或许乔瑞阳早已想过失去令宜的这一天。
  只是需要时间,让他真的接受这场离别。
  葬礼过后,北清市连续下了半个月的绵绵细雨,直到八月初,阴沉压抑的天才逐步放晴。
  舒菀和江晏,也是过了很久才从阴郁的气氛中脱离出来一些。
  成年人的世界,似乎从来都不允许糟糕的情绪蔓延太久。
  时间的转盘只是短暂的为令宜停歇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让大家各自回到了原本的生活轨道上,陷入繁华热闹中,继续奔波忙碌。
  当然,总有人会随着时间的长河真的遗忘令宜,如同她遗言所说的那般,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去不留余力的幸福。
  但舒菀相信,也会那样一部分人,哪怕月亮早已坠落,他也会让月光永远存活在记忆深处。
  不会衰败,不会黯淡。
  它只会永远皎洁,永远温柔。
  作者有话说:
  祝愿大家,可以不留余力的幸福。
  这一章节我写的时候差点哭了,但是令宜的结局从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已经注定。
  至于乔瑞阳,就如同舒菀所说,哪怕月亮早已坠落,他也会让月光永远存活在记忆深处。
  不会衰败,不会黯淡。
  它只会永远皎洁,永远温柔。


第59章 岛屿
  葬礼过后, 舒菀没再任何场合中见过乔瑞阳。
  听江晏说,他需要时间去疗愈伤痛,所以把自己关进了家里。
  江晏曾去看过乔瑞阳几次, 都没见上面,最后在确保乔瑞阳精神状态还算好之后, 就任由他进行这场漫长的闭关了。
  至于舒菀, 开始继续忙碌起画廊的各项事宜。
  因为之前那场她自己的画展和杂志采访, 舒菀在业界名声四起,早已跻身进了新生代国画大师的行列。所以有不少业界人士都来寻求合作, 来承包她的场地办一些艺术展,又或者一起联名开一些小型画展。
  当然还有不少网络红人, 看到舒菀画廊装修风格肃清雅丽, 穿着国风的服饰前来拍照打卡。
  起初舒菀对这些并不在意, 但伴随着打卡的人越来越多,场地繁杂喧闹, 甚至还有人在拍照的时候随意搬动画廊里的摆件, 打碎了一件李承阳老师送她的白玉瓷瓶。
  尽管对方双倍赔偿了价格给舒菀, 态度很好的再三同她道歉。
  可舒菀依旧还是头疼,依旧还是觉得,再这样下去, 打卡的网红越来越多, 她精心打理的画廊迟早就要染上商业化的气息。
  思来想去后,她索性在微博发布了拒绝一切拍摄打卡的公告, 也让夏满月和宁雨去定制一块标识木牌,挂在画廊门口。
  结果公告和门牌挂出来后, 有不少博主站出来“指责”起舒菀。
  说她作品火了之后, 架子也变大了。一个画廊而已, 竟然要求参展的人不能拍摄,简直是离谱。
  舒菀本来很少登陆社交账号,一般都是有事才上。所以知道口碑下跌这件事儿,还是星期天傍晚时分,夏满月和宁雨截图发在了她们的微信小群,问她要不要发个解释声明。
  舒菀瞥了两眼,最后点开了她的个人微博账号。
  果不其然,不少私信和评论,全都再说她不让大家在画廊拍照的事儿。
  舒菀躺在江晏的腿上,翻看着微博里那些私信和评论,还有一些博主的吐槽视频,陷入了沉思。
  江晏原本没察觉到她情绪变化,直到用叉子戳起一小块西瓜递到她嘴边,她没动静,他轻喊了声:“菀菀?”
  舒菀嗯了声,视线却依旧盯着手机。
  江晏好奇:“看什么呢?这么专注?西瓜都不吃了。”
  舒菀不动声色地滑动页面:“在看别人骂我。”
  江晏眸色一怔:“谁骂你?”
  “来过画廊的一些博主。”说着话,舒菀坐起身来,把手机递给江晏看,“喏,他们说我不让拍摄是摆架子。”
  江晏瞥了一眼,就看到那些人的吐槽。
  眉头一皱,他将手机扣到桌上,安抚舒菀:“菀菀,别被这些人影响。画廊是你开的,你有权制定规则。”
  生怕舒菀介意网络上的流言,他又轻喃补了一句:“我们千万不要被这些不好的声音影响心情,好不好?这几个博主,我等会儿就找人联系他们撤视频,要不了几天热度没了,就不会再有人说什么了。”
  “我没有被这些影响的,你不用找人撤视频,太麻烦了。”舒菀冲江晏淡淡笑着,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刚好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再开一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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