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等她走到时,一眼就看到了苏茉遗留在草坪客座上的手捧花。
舒菀松了口气,毕竟距离婚礼开始只有二十分钟,实在不能出什么差错。
给苏茉回了一通电话,舒菀拿着她的铃兰捧花往来时的路走去。
昨夜下了雨,草地还有些湿润。
尖细的鞋跟陷进去实在有些难走,舒菀把捧花换到右手,再次弯腰裙摆拎起一角,想着再坚持坚持,走过这一小段到一旁铺好的石子路上。
舒菀垂颈低眸,盯着脚下的路,一步步往前而去。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直到她的额头猝不及防地碰上一个硬物,舒菀心下一惊,脚步连忙顿住,又很快往后退开了一大步。
“抱歉。”舒菀沉声道歉。
只是她抬眸望过去那刻,正在打电话的男人也转身回眸朝她看来。
一瞬间,江晏那双带着泪痣的桃花眼,恍然跌进舒菀的眼底。
要怎么形容这一刻?
就好像风停云歇,脚边摇晃的丛草和枝头鸣叫的麻雀都变得安静。
心跳骤急,我恰好望向你,而你的眼底也只落了我一个人的倒影。
重逢的太突然。
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在这样的时刻,毫无准备的见到对方。
只是彼此的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讶异,但又很默契,仅仅只用了一秒的时间来显露他们此刻不合时宜的情绪。
江晏站定脚步,贴在耳边的手机放下,眼底的暗潮褪去,神情始终难辨。
至于舒菀,她握着裙摆的手不自知地紧了几分,心也跟着紧了,忍不住地在想——是要落落大方,坦然说一句好久不见?
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如同三年前的最后一面,他们在人潮拥挤的路口错身而过?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渐渐沉寂。
舒菀想不出答案,而眼前这个挺拔卓越,愈发稳重成熟的男人,眸光瞥过她洁白的裙摆和手中的铃兰捧花,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新婚快乐,舒菀。”
作者有话说:
碰面啦!!!元宵节快乐宝贝们!!!
第41章 岛屿
“新婚快乐, 舒菀。”
新婚快乐?
舒菀眸色一怔。
这句突如其来的新婚快乐,硬生生将她即将要说出口的好久不见给堵了回去。
她低眸,长而密的眼睫微动, 低低地笑了声:“江晏,不是所有拿捧花穿白裙的都是新娘。”
江晏眸光微怔。
不是新娘, 那她是……伴娘?
江晏看着舒菀眉眼轻弯的模样, 心里微微一颤, 却是松了一口气的颤。
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舒菀, 还没挂断的电话里,助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江总!江总!你在听吗——”
助理的这一声, 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
舒菀也想起来正事儿, 冲江晏晃了晃手里的捧花:“你先忙, 我也要去送捧花了。”
江晏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舒菀拎着裙摆从他身旁走过。飘扬的发丝拂过他的肩膀, 江晏转过身, 看着舒菀走的背影,眸色黯淡了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舒菀回国了。
只是当真这样面对面的碰上,心里还是忍不住的难受。
手机那头, 程亦泽还在撕心裂肺地呼喊着江晏:
“江总—— ”
“我的江总呦——”
“你在听嘛——”
江晏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 脸色沉了沉,举起手机重新贴到耳边, 皱着眉,语气十分不耐道:“程亦泽, 你是狼吗?”
电话那头坐在办公室里的程亦泽懵了:“啊?我、我不是啊。”
江晏黑着脸:“那你在这鬼哭狼嚎做什么?”
没等他再说话, 江晏就摁了挂断。
他再次朝舒菀离开的方向看去, 瘦弱的身影缩小成一个像素点,最后消失在转角。
舒菀拿着捧花往回去的路走去,心跳声不绝于耳,始终都有些急促。
但成年人,从不会被情绪左右。
舒菀站在门口定定神,最后推门进去,将捧花交到了苏茉手里。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因为苏茉的安排,没有什么恶俗的伴娘伴郎配对游戏,全场始终都是温馨感人的气氛。
只是舒菀站在台上一侧,无论怎么克制,视线总忍不住往台下看去。
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但舒菀目光所及总会落空,也从来没有一次,捕捉到江晏落拓的身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失落什么。只是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扰乱了她原本还算宁静的心。
婚礼结束后,舒菀去更衣室换掉了伴娘服。
因为还要去忙画廊的事情,她和苏茉道别,就先离了场。
只是这天稍微有点倒霉,舒菀从酒店走廊往外走时,刚好迎面跑过来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孩,手里端着婚礼上分发下去的蛋糕,直冲冲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舒菀没来得及躲开,蛋糕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的裙摆上。
两个小孩愣住,嬉闹声突然停止,惊慌失措地看向舒菀。
舒菀低头看着裙摆上的蛋糕渍,眉头蹙起,欲要发火。可就在她直起身准备谴责时,肩膀倏地下沉,有人从身后而来,披了一件衣服在她身上。
她神色稍愣,下意识侧眸去看。
江晏起落有致的侧颜近在眼前,镜片下那双眼眸疏离冷漠,唯有那颗泪痣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可他只是同她擦肩而过,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给舒菀说一句谢谢的机会,在她侧眸望过来的这一瞬,他直接阔步走出了酒店大门。
外面接他的车子早停在那里,舒菀看着他上车关门,动作利落干净,始终没抬眸朝她看来一眼。
车子很快从门口开走。
舒菀神色平静地站在大厅里望着外面被车尾气卷起的落叶,打着圈翻起又落下。
江晏那件料子挺阔的西服就这样沉重地压着她的肩膀,可却又好像压着心脏,让她每喘一口气,就牵扯着神经,疼的难受。
她想起来那一年十月。
日落熔金,栾树旖旎。
她的裙摆被长椅的油漆弄脏,张皇失措时,他褪掉西服递给她。
他说:“你先盖一下,我去开车过来。”
他说:“我不喜欢穿西服,这件外套也就只穿这一次。”
舒菀的手指扯住西服领口,防止它往下滑落,一刹那,仿佛又闻到他身上温润的气息。
如今也是十月,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匆匆几年,他们之间却早已翻天地覆过。
……
从婚礼回来后,舒菀始终都有些心神不宁。
新招的助理宁雨吃过晚饭后,跑来了舒菀家里汇报画廊的进度。
舒菀没骨头似地靠在沙发上,端着红酒杯静静听着,可宁雨讲了什么,她全都模糊,只是眸光一直盯着那件挂在玄关处的西服上。
直到宁雨讲完,说要走。
舒菀变换坐姿,交叠的长腿放下,双脚踩在白色的地毯上坐直了身子。
“小雨。”她眼皮稍抬,往玄关看去,“挂的那件西服,麻烦帮我送去洗衣店干洗。”
“好的,舒菀姐。”宁雨点头,先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而走到门口。
宁雨本来以为是舒菀的女士西服,可拿到手里看到款式和里标时,她倏地瞪大眼睛:“舒菀姐,是、是这件吗?”
舒菀淡淡嗯了声。
宁雨不记得舒菀有男朋友,有些惊讶:“这件是男款欸!舒菀姐。”
这句话言外之意,就是舒菀这里不应该会有男款西服。
、
舒菀端起酒杯,红唇含住杯沿,仰头一饮,又漫不经意地掀起眼皮朝宁雨看去。
“前男友的。”她说。
“!?”宁雨却又扬起了音调,“你参加的婚礼是你前男友的?”
“……”舒菀也不知道宁雨的脑回路是怎么把它们联系到一起的。
看着舒菀颇有些无语的表情,宁雨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舒菀姐,可能是我最近小说看多了,所以这个思维有点发散。”
舒菀抿抿唇,没说什么,只是在她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记得是干洗。
宁雨连连点头,说这么贵的衣服她肯定会好好保护,就离??开了。
宁雨走后,桌上杯盏已空。
舒菀又开了瓶红酒,一杯紧接着一杯。
晕晕沉沉总是好入睡,只是酒后,总是容易多梦。
这一天,舒菀梦见了江晏。
倒不是什么奇怪不现实的内容,只是梦见从前他们在一起时,那些温馨平淡的相处日常罢了。
与其说梦,倒不如说像是旧电影在脑袋里播了一遍。
舒菀梦醒时,是凌晨四点。
她望着天花板缓了缓神,翻身起来,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客厅还有半杯没喝完的酒,舒菀光脚踩着地板走到餐桌边,恍惚中又想起来夏满月说:“菀菀,我真羡慕你,你的爱可以收放自如。”
收放自如?
曾几何时,舒菀也觉得自己可以收放自如。
可是和江晏分开之后,在法国独居的日子里,她时常会像今天一样梦到江晏。
每每梦醒,都是长久的叹息。
叹息后又翻身起来,为自己斟一杯红酒,端着酒杯去阳台抽烟,孤夜独坐直到天亮。
到底还是不能收放自如啊。
舒菀双手撑在桌沿,低垂着脖颈。
她想起来,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句话——
“当你心甘情愿跟他走的时候,你不会感到自己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当你拗着劲儿硬要离开他时,你就会感到万分痛苦。”
就这样沉寂了几秒,舒菀拿起桌上酒,仰头一饮而尽。
*
过了两天,宁雨把江晏的西服送回了舒菀家。
只是清洗完,舒菀又面临起这“衣服还不还?要如何还?”的问题。
思忖了一会儿,舒菀还是点开了微信。
这几年她没删过江晏,但却从未看到过他有什么动态。
尝试着点开他的对话框,舒菀打下了一行字。
只是看了半天,总觉得语气不对,哪哪都不对。
又删掉,又重打,最后停留在了【今天有空吗?把衣服还你。】这句上。
看起来没什么别扭的,也只是正常的询问。
舒菀轻吐了口气,拇指摁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发送过去。
她也没刻意去等他的回复,发完就把手机丢到桌面上,继续和宁雨讨论起画廊二楼转角处的装饰。
等到一切敲定,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舒菀转动着发酸的脖子,接过宁雨帮她冲泡的咖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也在此刻亮起。
舒菀瞥去一眼,看到弹出来的是江晏的微信号,这才放下咖啡杯,拿起了手机。
江晏什么都没说,只是发来一条定位。
她点开去看,上面是他公司的地址。
舒菀摆弄着手机,叮嘱宁雨:“我转给你一个地址,一会儿麻烦你帮我把衣服送去过去。”
宁雨双手捧着咖啡抿了口,点头说好。听到手机响了,她抽出右手从牛仔裤摸出手机,解锁看了眼微信。
地址落座于中心广场最繁华的地段,宁雨没忍住惊讶起来:“我靠,舒菀姐,你前男友在这儿上班啊?那也太精英了。”
舒菀不知道说什么,就嗯了声。
宁雨的八卦之魂却燃了起来,凑到舒菀身边挑眉一笑:“舒菀姐,你和你前男友,谈了几年呀?”
“半年。”
“校园恋爱?”
“嗯。”
“校园恋爱多美好啊!为什么分手啊?是因为你要出国吗?”
舒菀轻轻摇头,目光沉了几分。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舒菀启唇,告诉宁雨答案:“大概是因为那个阶段的我们,没办法站在彼此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宁雨眨眨眼,有些不解:“那你们没有试着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张开怀抱去容纳对方的山川河海吗?”
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去容纳彼此的山川河海?
舒菀原本低着头在和装修公司的人聊细节,听到这句话,摁着键盘打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心里某处柔软的角落就这样被宁雨一击而中。也想起分手那天,她撕开他和江晏之间最后的体面。
他一直喃喃道歉,说对不起,说他以后不会了,说他以后会用她喜欢的方式来爱她,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恳求她不要离开他。
那她呢?
她毅然决然,铁了心要同他一刀两断。
她没办法接受温柔妥帖的背面是绝对的占有和心机,没办法接受原本完美的爱情突然出现巨大的缺口。
她只觉得他的步步为营是算计,觉得他不会考虑她的感受,觉得他一定还会有旁人。
所以,舒菀也不曾看到江晏弯下的脊背和丢弃的自尊,也忽略了他对她的喜欢,其实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深重。
舒菀心里一颤。
突然意识到,那时候的自己,竟是一个这般苛刻的人。
宁雨是会看眼色的人,看到舒菀没再说话,她也没继续八卦下去,只把话题再次引到了工作上。
后来,宁雨拿着西服准备离开的时候,舒菀看着她手里的袋子,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算了,我自己去。”
宁雨大咧咧一笑,看着舒菀转身去拿车钥匙,问:“舒菀姐,你是不是放不下你前男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