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也曾经跟他议论过难民北调的事情。
　　曾说，先填辽东，后填山西。
　　贾代善这个寡妇招赘的事情，与难民北调殊途同归，都是致力发展人口，稳定边疆。
　　顾首辅这个老货虽然有才能，就是私心太重，从来只看自己的利益得失，不管国家朝廷的兴衰。
　　这样比较起来，贾代善真是大大的忠臣良将。
　　十三一笑出列，冲着顾首辅一拱手：“本王听了半日，顾首辅左一句灭人欲存天理，右一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朱子推崇备至，恨不得让世人以朱子所为作为存世的准则。
　　本王请教顾首辅，朱熹诱引尼姑为宠妾，儿媳妇守寡而孕，世人要不要追捧效仿啊？顾首辅要效仿吗？”
　　顾首辅心里有鬼，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沈继祖乃小人诬陷，不足为据。”
　　十三笑道：“都是白纸黑字，为何偏生饿死事小当得真，失节事大当的真，到了朱熹自己头上，白纸黑字就当不得真了？”
　　顾首辅顿足：“十三爷雅量高致，朱子所注那些好书不读，偏听诬陷之词？”
　　十三哂笑：“朱熹是帝师，伴驾君前，与当朝宰相交好，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这样一呼百应名儒大家，谁敢诬陷？只有他诬陷别人吧？”
　　顾首辅被十三戳中了心病，浑身颤栗，几乎站立不住。
　　他灵机一动匍匐地上磕头：“陛下明鉴，微臣乃是一片公心为了社稷百姓考量啊。”
　　算是解除了自家的窘态。
　　乾元帝见十三一脚踩灭了顾首辅，双方终于旗鼓相当，马上中庸平衡：“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顾首辅一直觉得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很好，其实早就露馅了。
　　不过是平日间他的才华遮盖了瑕疵。
　　今日贾代善奏章掀起一番骂战。
　　十三海阔天空，一通乱拳，正好砸中他那敏感的狐狸尾巴。
　　小花精闻言暗中哂笑：乾元帝兄弟们太促狭了。
　　顾首辅虽然失德败行，也不能拿到朝堂上说啊。
　　堂堂首辅大人，难道不要脸的吗？
　　顾首辅是个行动派，回家就让人把他小情人送去城外的碧云寺借住。
　　顾首辅夫人倒是十分解气，然而，小情人却哭得肝肠寸断。
　　这女人也是很奇怪的生物，照理，贾代善提倡寡妇改嫁，对她来说也是一条生路。
　　偏生这女子已经被富贵迷了眼，她已经习惯了呼奴唤婢，穿金戴银，做惯了顾首辅的掌上珠，咋然被修去碧云寺清修，顿觉人生跌入深渊。
　　这女子竟然当众诅咒：贾代善这么着急树立标杆，寡妇改嫁，难道是怕自己翌日死了，荣府的老婆子寂寞难耐吗？
　　小花精原本没有即刻出手，却是怜惜这女子一条性命，预备关键时刻，只翻出顾首辅贪赃枉法，卖官鬻爵。
　　谁知道，这个陆丽娘竟然这般混不讲理，不修口德。
　　于私，她诅咒自己的祖父，侮辱自己的祖母。
　　于公，她诅咒征北大将军，边关百姓的生死，社稷的存亡，竟然要给她的不伦之情让路。
　　小花精顿时恼了，吩咐白蛇：“盯着这个陆丽娘，顾首辅为了她，竟然不顾接发妻子与血脉至亲，肯定不会这般罢了。”
　　这边招来寇宫正与傅尚宫商议：“征北大将军是为国为民，顾首辅却是为了私利，本宫想要跟顾首辅的夫人聊一聊，两位大人替本宫整理一下思路，看看如何说服她站在我们一边，劝说顾首辅以大局为重？”
　　傅尚宫忍俊不住：“皇后娘娘您这找错人了，顾首辅家的事情……”
　　寇宫正却躬身下拜：“微臣领旨。”
　　傅尚宫也正色领旨而去。
　　傅尚宫出了坤宁宫，却跟寇宫正嘀咕：“你明知道找她没用，怎么不提醒皇后娘娘？”
　　寇宫正一哼：“咱们都知道的事情，皇后娘娘手握锦衣卫与紫云卫，难道不知？无论有用没用，相夫教子是首辅夫人的职责，妻贤夫祸少，她该走这一趟。”
　　小花精正是想看看顾首辅夫人的态度，再确认顾家败到什么地步。
　　首辅夫人若是向皇后娘娘和盘托出，顾首辅迫于压力自请致仕，那就给顾家子嗣留一个前程，只要他不阻挡国家大事即可。
　　而今就看顾夫人有无气性，倒底贤良不贤良。
　　顾夫人被宣召进宫，人有些清瘦，仪态却端庄大方。
　　小花精热情的招待首辅夫人，用了傅尚宫的委婉辞藻，暗示首辅夫人，边关抚民政策势在必行。
　　首辅夫人一副大家子气概，谁知道回家去并未致力劝阻夫君，反而用皇后娘娘的态度威逼顾首辅灭杀小情人。
　　最可笑的是，顾首辅竟然痛哭流涕，与夫人和好，答应亲手灭杀陆丽娘。
　　小花精得到回禀，顿时明白，陆丽娘的糊涂从何而来。
　　说实话，陆家女并非贤妻人选。
　　至此家族生死存亡之际，她想的是不是规劝夫君顺从民意天意与陛下之意，而是贪图富贵，劝说夫君没杀失德的人证。
　　人证能够没杀，贪赃枉法，横行乡里的人证杀得完吗？
　　小花精给白蛇传令，阻止顾首辅杀人，并且让顾首辅的丑事公之于众。
　　白蛇狡黠，肯定能够达成。
　　小花精没想到，白蛇做事那么果决轰动。
　　翌日，顾首辅没上朝。
　　乾元帝眼下日日离不开内阁们，且他要说服顾首辅，然后，让六部官员心甘情愿安排下去。
　　他身为帝王，总不能一个个去六部跟官员们协商吧。
　　这就需要内阁居中上传下达。
　　乾元帝派遣内官前去寻找，顾家上下讳莫如深，如丧考妣。
　　顾家门上民间大夫匆匆而来，仓皇而去。
　　乾元帝闻讯顾首辅病了，派遣太医上门。
　　小花精这边也密诏白蛇：“顾首辅病了，难道是小情人把他打了？”
　　白蛇掩口而笑：“丽娘娇弱得很，怎么打得过男人呢，小仙只是给他们鹿鞭汤里添加一段浓缩的蛇鞭而已。”


第252章
　　“虚脱？”
　　白蛇摆手讪笑：“不是那样, 就是顾老贼成了楔子……”
　　小花精蹙眉：“什么楔子？”
　　白蛇把眼睛捂住笑：“仙子用个水镜就知道了……”
　　小花精不屑为外人浪费灵力，却知道顾首辅这回肯定丢大脸了。
　　龟母这时来了，戳了白蛇一指：“仙子让你办事, 你办成这样, 别污了仙子的眼睛。”
　　白蛇哧溜钻进了地脉。
　　龟母这才跟小花精解释：“白丫头施法把老贼两个定住了。顾首辅夫人赶上去捉奸, 又打又骂, 两个人却搂成一团。
　　首辅夫人让人生拉硬拽，两个人胡哭狼嚎, 股老贼直接晕厥了。
　　首辅夫人这才发现不是顾首辅并非老不羞, 而是根本分不开，两个狗男女连成葫芦串了。
　　顾府把全京都的跌打大夫都招去顾府, 可是谁敢下手分开啊，那一分开就是个死。“
　　小花精终于明白了。
　　她扶额：“这个白蛇太顽皮了。”
　　惊动顾首辅夫人在碧云寺闹一场就足够了，白蛇却闹得满城皆知。
　　以后私密的事情再不能让白蛇办了。
　　小花精吩咐龟母：“劳动龟母走一趟, 别叫人死了。”
　　人活着才能最大限度的榨取价值。
　　小花精这边悄悄盯着乾清宫。
　　乾元帝得到禀报, 又是笑又是气恼。
　　当朝首辅干这事儿，丢脸都到姥姥家了。
　　再加上两人还是不伦之情, 朝廷竟然用这样的人做首辅，也是颜面无光。
　　这事儿出来不足一个时辰, 参奏顾首辅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飞到乾元帝的案上。
　　小花精正看着乾元帝好心情的接待大臣。
　　虽然朝廷有点丢面子, 但是, 乾元帝能够借机会打压群臣, 特别顾首辅一系的文官, 一个个如丧考妣，鹌鹑一般, 乾元帝心情就十分好。
　　这事儿迅速在宫中传开了, 荣亲王妃就是个急先锋, 干净进宫告诉了自己的婆婆敏太妃。
　　九月份嘉和帝大祥之后，乾元帝允许敏太妃出宫颐养天年，敏太妃却说要在宫中伺候皇太后。
　　皇太后一日在宫中，她一日不出宫。
　　九月初九，敏太妃被允许出宫去荣亲王府看了一天戏。
　　乾元帝还允诺，每年太妃的生辰，都可以回私宅庆贺。
　　敏太妃如今住在慈宁宫，她知道的事情，太后很快就知道了。
　　小花精提供给太后娘娘的选秀名单就有顾家的四个姑娘，皇太后让平嬷嬷到坤宁宫给小花精送信：顾家的女子的品德不足以匹配皇家。
　　小花精闻讯，顾不得看热闹，忙着去慈宁宫想太后禀奏：“正要禀奏太后娘娘，如今不仅有人参奏顾首辅私德不修，还有人参奏他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纵容族人横行乡里，抢占民田，霸占民女。”
　　皇太后闻听惊愕不已：“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出来这些事情？”
　　小花精道：“这也是顾首辅做事太过嚣张了，在朝廷上打压群臣，把杜首辅的人都排挤了，六部也是各种安插亲信，排除异己。”
　　皇太后叹息：“兵败如山倒啊。陛下怎么决断？”
　　小花精摇头：“不知道呢。”
　　这种事情皇帝一般不会出头，都是文臣武将蹦跶，提出各种惩罚条例，皇帝老儿最后才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一条路。
　　眼下顾首辅一系的官员尚未反水，皇帝还在等待。
　　顾首辅也曾经帮助过陛下，当初那么些皇子，顾首辅押宝在陛下身上，押对了，他才成了首辅。
　　而今，这个首辅已经不合时宜。
　　乾元帝想要撤换他，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白蛇送了个机会给他。
　　或者说，顾首辅自己送了个机会给陛下。
　　顾家是满门抄斩，还是发配原籍，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但看顾首辅能给陛下多少好处。
　　这个好处不是指银钱，而是指顾首辅的那些门人故旧，能对陛下忠心到什么地步。
　　若是六部变成皇帝手里的核桃一般，任意把玩。
　　乾元帝这个皇帝就真正的君临天下了。
　　小花精看的明白，文官体系经过此事，斯文扫地了，今后许多年，肯定会被武官嘲讽打压。
　　最起码不会出现朝堂上文官摁着武官打压的事件。
　　顾首辅被下狱，朝廷上的口风马上变了，贾代善所提议得到群臣的拥戴。
　　小花精马上暗地里给贾珠传递消息，让他让人主张把寡妇自愿改嫁列入律法范畴，只要寡妇本人自愿改嫁，婆家与娘家不得强行干预阻扰，否则就是初犯律法。
　　小花精又私下召见自己的嫂嫂杜晴与她的大伯母大学士夫人，再有次辅张大夫人，让她们回去劝慰夫君，支持这一法则。
　　小花精的话很直白：“男女都是父母生，为何女子要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男人三妻四妾也罢了，为何他死了还要求女子为他守节？”
　　当然这中间涉及到父亲感情问题，若是父亲情深，女子愿意守节，朝廷也不干涉。
　　改嫁守节全部属于私人行为，外人不得强加干涉。
　　张家大舅母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又在张家经营多年。
　　她说道：“娘娘一番苦心，替天下女子谋福祉，臣妾甚是明白，感念至深。只是，这其中干系到许多的事情，诸如，子女问题，再有财产的分配问题。”
　　小花精早有对策：“夫人所言极是，不过，这事儿唐律与宋刑统，都有明确的界定，大月朝的律法也是根据前朝的律法蜕变而来。
　　三纲五常出自汉朝-白虎通-三纲六纪，然而，汉朝也不反对寡妇再醮，否则汉武帝的母亲就不存在。
　　我们能够照搬前朝各种刑罚，为何独独针对女子权利的时候，要过分夸大三纲五常？
　　汉朝后的唐律、宋刑统，关于丧葬礼仪的制定，都有子女替改嫁母亲守孝，替母亲再嫁之父的守孝的礼仪，这说明前朝皇室与古代先贤，大多不反对寡妇再醮，就是本朝，□□爷也支持寡妇再醮，只是没有形成律法而已。
　　本朝宣扬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过是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私欲，过分夸大，或者说曲解了朱子学说，朱子所言也是自愿，不是强逼嘛！”
　　张大夫人没想到皇后娘娘读书这般宽泛，前朝后汉都有涉猎。
　　其实，这是小花精做了功夫，让寇宫正与傅尚宫替她寻章摘句，把有用的东西归纳起来使用。
　　她的脑袋可是一下子装不下这些书本，或者说是不必要。
　　她六局一司的秘书班子，皇宫中也有五座书楼，自然有人去替她翻阅书本。
　　乾元帝眼下支持边关寡妇改嫁，这是一股东风，小花精要抓住。
　　虽然陛下支持寡妇改嫁，却是针对边关人口稀薄而言，对于将之纳入律法还是有许多人反对。
　　为此，朝堂上再次吵翻了天。
　　这一回，武官成了领头羊，文官虽然反对者众多，却与上回跟武官撕咬成了吸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竟然有武将翻出，圣人孔子的出身也不是那么光彩哦。
　　并且，禀奏的武将还把这话按在□□爷身上，说是□□爷当初就是因此瞧不起孔子。
　　当然，这是想当然，太~祖爷为何看不起孔孟，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乾元帝对于这种不属于国家大计，不会阻碍大月朝发展中兴、诸如孔子是野合之子，朱子爬灰都是放任不管的态度：你们吵呗，谁吵赢了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