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从前殿下或许真的不懂事,可眼下不一样了,闺女怎么还能如此同殿下说话?
话音落下,却见景王殿下瞥了眼其他的菜,道:“不喜欢。”语罢依然专心吃酸菜饺子和炸小鱼。
——主要别的菜哪儿都能吃到,只有这两样,沈家做的最好。
哪知沈拾月并不打算放过他,口中又道:“殿下不可挑食,尤其出来做客,就算不喜欢别的菜,也要给主人家面子。”
说着叫他看向桌面,又道:“你瞧这道糖醋鱼,光过油都要三遍,每一遍的火候也都有所不同。还有这蟹粉狮子头,这时节哪有那么多膏蟹,做出这道菜可是又费钱又费功夫;还有这子姜烧鸭,人家小鸭子本来活得好好的,就是为了招待殿下才不得不一死,做成了这香喷喷的菜,殿下若是不尝一尝,小鸭子岂不就白死了?”
慕容霄:“……”
这话说得,敢情他还得为一只鸭子负责?
沈平澜才更是紧张,忙又开口道:“王妃,不可如此……”
哪晓得闺女还伸手安抚他:“爹别担心,正因为殿下不同常人,才越要教道理,若不然每次都是这样,可怎么得了?外头那么多百姓连吃饱饭都难,府里这么多好东西却要生生浪费,岂不可耻?”
“这……”
沈平澜一时无话可说,却见闺女竟又夹了一块狮子头到殿下碗里,口中笑着道:“来,好孩子可从来不挑食,殿下快尝尝这个。”
众人:“……”
王妃怎么能叫殿下“好孩子”……
沈平澜也是急得不行。
只有景王殿下本人稍顿一下后又暗自庆幸。
还好,不是“小可爱”。
而紧接着众人便见,景王殿下竟真的乖乖把碗中的狮子头夹起吃了一口。
与此同时,沈拾月立时拍手:“好样的!真棒!”
说着又给他继续往碗里夹:“来,再来块鱼,两片驴肉,一只大虾,再来块烧鸭吧……吃完这些,我们下回才能继续来吃饺子哦。”
看着碗中食物堆成小山的慕容霄:“……”
一旁心惊胆战快要跳起来的沈平澜:“……”
闺女住手啊!
殿下他是装的啊!!!
~~
待吃罢午饭,景王殿下又与老丈人在新宅中“逛了逛\',便跟着媳妇回了自己家。
正值午后,车马摇晃中,人不免有些困乏,没过多久,沈拾月的眼皮便开始打起了架。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瞅了瞅,见小傻子也睡着了,这才把头靠在榻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然待她睡熟,慕容霄却又睁开了眼,来到车门处,与驾车的扶风低声吩咐:“叫安岚与定波去查一查,当年为孤治疗的那位医师可有无助手,或是御药房中取药煎药的人。”
——他既是中毒,那位大夫必定是用解毒之法将他唤醒,这世上总该还有人知道真相。
扶风隔门应是,而后,又听他道:“还有,孤想知道,先皇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他的父皇还不过五十,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驾崩?
或许,父皇是如他一样被人谋害,而祸因,大约正是慕容瀚的那句话。
扶风闻言却愣了愣。
——其实这个任务颇有些难度。只因当初殿下受伤之后,先皇心痛震怒,又经田氏怂恿,几乎杀了所有宫中旧人,以至于先皇后来因何而病,又因何驾崩,他们无法全然获得真相。
且若先帝的死因果真有异,田氏与慕容瀚也必定早已销毁了证据,绝不可能会留下祸患。
看来,此事也要与方才殿下所吩咐的那般,从人身上下手,或许还有些希望。
他再度应是,慕容霄也回到了座位上。
却见那姑娘还在睡着,身体随着马车颠簸,看起来并不怎么舒服。
他于是伸手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又拢住了她的胳膊。
如此她便不至于摇晃了。
左右是自己的媳妇。
啧,就是今日被她喂得有些饱,料想晚饭大约不用吃了。
~~
唱词改好,景王府戏班子接下来愈发顺风顺水。
眼看又经过六七日的排练,第一出戏便排好了。
沈拾月十分高兴,特意拉了小傻子来检验成果。
府中原本有一个戏楼,只是从未用过,她特意叫人打扫干净,张灯结彩,还摆上各种小吃水果。
待众人准备就绪,大戏便开了场。
慕容霄原本没有多大兴趣,但当那锣鼓一响,伴奏一起,他还是不免被吸引了注意。
只因这剧种完全不同于他从前在宫中常听的昆腔,说唱结合,节奏明显,有快有慢,且无论唱念都十分工整,颇为令人朗朗上口。
最要紧的是,演员用京城语言来念白,全然不同于昔日昆腔中的吴侬软语,叫人一下便能听懂,自然很快就融入了剧情之中。
眼看几折下来,连福顺都热不住哼起了其中曲调,小霜几个丫鬟们更是讨论起了剧情——
“哎,这小两口总算重逢了,不然今晚只怕要睡不着了。”
“是啊是啊,里头的后娘可真是太讨厌了!继女都嫁人了,还时不时要去破坏人家的好日子,图个什么啊!”
“这当爹的也气人啊,后老婆这样欺负亲闺女,居然也不知道休妻,简直不配当人家爹!”
……
这部戏名叫《荆钗缘》,是王俊卿从别的戏种移植而来,讲的是一对恩爱夫妻阴差阳错下分离又重逢的故事。
此时听丫鬟们讨论的如此热烈,便知道她们都看懂了。
沈拾月笑道:“咱们的新戏好看吧?”
众人齐齐点头:“好看,简直太好看了!”
沈拾月很满意,大手一挥道:“咱们的戏班子辛苦了,今日首演,每人赏银二两,今晚叫厨房加餐!”
这话一出,众美人自是开心,纷纷谢恩。
沈拾月又道:“大家好好准备,后日正是良辰吉日,咱们正式对外公演。到时我会请几位贵客,给咱们撑撑场子。”
话音落下,小霜忍不住好奇道:“王妃会请哪位贵客?”
要知道,因为景王殿下的病情,自打这景王府建府一来,便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来过。
便是前阵子二位主子大婚之时,来的客人也是屈指可数,还因为汾阳王被殿下推倒,齐呼啦全都跑光了。
却见沈拾月道:“大长公主与庆王都喜欢看戏,且对我与殿下有恩,此时正是我们还人情的时候。”
慕容霄闻言在旁默默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一向护他,经过上回庆王也开始倾向于他,她这次邀请,倒很是合适。
这样想着,便见沈拾月已经同管家吩咐起来:“立刻向大长公主府跟庆王府送两份请帖,就说我们王府排了新戏,请二位贵人后日晚间在德祥楼瞧新鲜。”
慕容霄倒有些不明白了,问道:“为何在德祥楼?”
在府中请他们看不好吗?
却见沈拾月道:“这叫借机宣传。大长公主与庆王乃是朝廷权贵的顶流,绝对吸引百姓目光,咱们的酒楼刚开业,此时正是需要流量的时候,在那里看戏,多吸引人目光,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慕容霄:“……”
虽然这“顶流”“流量”是何意,他还不甚明白,但他已经也听懂了,她这还是为了赚钱。
正在此时,又听她吩咐管家:“对了,记得去怀亭侯府通知一声,这看着都半个月了,他家小公子还没唱那十八摸呢,趁这机会,正好去德祥楼给我热热场子。”
管家:“……”
慕容霄:“……”
作者有话说:
拾月:流量为王!
吃瓜群众:想看!
——
来了来了~~
第31章
这样定好, 转眼便到了后日。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玉泉湖畔的德祥楼内灯火辉煌。
许是因着景王殿下难能请客一回, 今日宾客们也都十分给面子。
不止大长公主带着驸马及儿子儿媳亲临, 庆王爷与庆王妃也带了一对子女出席。
再加上他们每人的侍从,林林总总共有几十人之多,一下便叫大厅热闹了起来。
待到众人入座, 立时有人奉上果品香茗及各类佳肴。
作为东家的沈拾月主动道:“承蒙陛下恩典, 将这德祥楼赏赐给景王府, 近日重新开了张。上回我与殿下前去逛瓦市,殿下很喜欢那里的戏曲, 太后娘娘知道后,又特地为我等赐了十二名歌姬。我便请了师父叫她们拍了场新戏, 景王殿下前几日看过后觉得很是不错, 今日特意邀请各位长辈亲朋前来观赏。”
一旁默默坐着的慕容霄神色平静。
没错,背锅的日子已经习惯了。
而听她这话, 众人也都晓得了,原来田太后还给这新婚小两口一气儿赐了十二个歌姬。
大长公主慕容瑧讥笑道:“听闻太后娘娘近来凤体欠安,这般情形,还想着给你们赐歌姬,可真是难得。”
沈拾月颔了颔首,顺便又给田太后发了次功:“祝太后娘娘早日康复。”
说着又道:“对了,开场之前,还有一样惊喜奉上,怀亭侯府的小公子准备了节目, 要给大家献上一曲。”
这话一出, 众人互相瞧了瞧, 俱是十分期待。
——咳,之前赵弘盛在瓦市挨板子的事,京城早已传遍。
众人自然也都知道慕容霄叫那猪头唱十八摸的事。
却没想到,赵家那臭小子居然真要唱。
咳,说起来,这也是今日他们来的目的之一了。
只不过,庆王妃还是有些担心自家一对未成年的儿女,便对沈拾月道:“若是那种曲子,你堂弟堂妹只怕听不得。”
却见沈拾月一笑:“婶母不必担心,赵公子已经洗心革面,今日段不会唱那种曲子。”
说着,便朝堂中吩咐:“请赵公子上台。”
话音落下,众人忙一脸期待的看去,就见那赵家猪头一瘸一拐的出来了。
料想是那三十大板还没有好全。
待上了台,这厮又一脸尴尬的向众人道:“上回都是小的不好,今日且为贵人们献唱一曲,望景王殿下宽恕则个……”
慕容霄咳了咳,控制不住的想挪开目光。
他也是真的佩服,沈拾月居然真能把这人给叫出来。
而待那猪头话音落下,乐器伴奏随之一响,他竟真的张嘴唱了起来——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诸般闲言也唱过,听我唱过十八错……”
听到此,众人皆是一愣,十八错?
紧接着,又见那猪头开始骂自己,什么“不学无术”,“有辱斯文”,“败坏门庭”,“目无尊长”,“放浪形骸”,“欺压百姓”之类……
好么,原来是把“十八摸”改成了“十八错”,叫他把自己给狠狠骂了一通。
再加上他那副倒霉模样,及破锣嗓子,只把众人听得忍俊不禁。
啧,真是活该啊,活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总比十八摸好多了。
待到一曲唱完,厅中众人都已经笑得开怀。
庆王一边摇头,一边伸手点他道:“你小子今后可要长教训,若再敢犯浑,便叫你在大街上唱个‘三十六错’,‘四十八错’。”
那赵弘盛忙点头应是:“是是是,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庆王又道:“还不快谢谢景王殿下放你一马?”
赵弘盛赶紧朝慕容霄鞠躬:“小的谢景王殿下大恩。”
慕容霄别过脸去。
不能再看,再看他也要笑出来了。
好在沈拾月替他答道:“罢了,总归是辛苦赵公子了,望你今后洗心革面,快下去歇息吧。”
赵弘盛应是,赶紧夹着尾巴逃走。
台上干净了,场子也热起来了,沈拾月正式宣布:“好了,现在该大戏上场了。”
——经过这一通,厅中气氛已经松缓许多,众人也开始端起茶盏,拿起点心,边吃边喝的看向台上。
就见随着一阵锣鼓响,胡琴拉起,演员开始上了场。
这曲调节奏明显,旋律响亮,显然不同于他们常听的昆腔,一上来的念白还是京城的韵味,又不同于各地的小调,叫人立时感到新奇。
待到台上人开口唱起,工整的唱词更觉朗朗上口,尤其那旋律也是节奏感十分明显,没过多久,便叫人忍不住点头合起了拍子。
如同那日首演时,景王府中大家的反应一样,厅中无论男女很快都被剧情吸引,尤其越年轻的看的越是专注。
随着戏中情节展开,观众们的神色也都跟着变化,专注的连茶都顾不上喝。
一个时辰不知不觉过去,待到落幕,众人无不反响强烈。
庆王府十岁的小姐问道:“这是什么戏啊?怎么这么好看?”
庆王妃也跟着问道:“是啊,这又唱又说,还能翻跟头,怎么从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演法?”
沈拾月笑道:“这便是我们王府自创的新戏,是取众家所长提炼而成,今儿可是首演。”
大长公主也问:“那这戏叫什么名字?”
沈拾月想了想道:“就叫它京腔吧。”
驸马爷在旁颔首:“此种戏阳春白雪,又老少咸宜,真是不错。”
庆王爷则满脸意犹未尽,道:“就这一出吗?还有没有别的?这才刚听出味儿来怎么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