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和保姆都急坏了,在大院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更是急得满头都是汗。
保姆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握着珍珍的手满是哭腔地说:“林同志,这可怎么办啊,人要是找不回来,柳同志会不会一枪毙了我啊?”
珍珍自己也很紧张。
但她不得不稳住,安抚保姆,“不会的,人肯定能找回来,我去给柳志打个电话。”
珍珍用柳志家的电话给他办公室打了电话。
打完急忙放下电话,又立马带着保姆跑出去,一起出大院去找阿雯。
她们往大院附近去找,每走一个地方就喊一个地方。
两个人都急得眼泪打转,但是都没有哭出来。
***
鲜草碧绿的河岸边。
阿雯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孩子。
湖面上吹来习习微风,撩起她额头和耳畔凌乱的头发。
她眯着眼,盯着湖面上碎开的阳光,久久没有动。
这样又坐了一会,她忽抱着孩子站起身。
然后她像个木头人偶一般,抱着孩子走下河岸,一步一步往河里去。
布鞋的鞋尖碰到水,瞬间湿进鞋里。
另一只脚又往前迈进去,河水直接淹没脚踝。
不远处的河岸上,看到抱着孩子正往河里走的阿雯,珍珍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和保姆同时加快步子往这边跑,用尽了全力喊:“阿雯!”
阿雯好像没听到,还在往河里迈步子。
珍珍和保姆及时跑过来,一把抓住阿雯的胳膊。
保姆连忙从阿雯怀里夺下孩子抱在怀里。
珍珍拉着她往岸上拽,颤着声音喊:“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啊?!”
阿雯好像被抽了灵魂一样,虚声软气说:“珍珍姐,你别管我了。”
珍珍用两只手拽着她,眼睛血红地看着她重声道:“回家!你跟我回家!”
阿雯毕竟虚弱。
她被珍珍拖拽到河岸上,脚下一软摔在了草地上。
珍珍拽着她的胳膊,拼了命地把她往起拉。
没能拽起来,珍珍突然也崩溃了,蹲下来一把抱住阿雯,痛声哭道:“你想干什么?你这么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有没有考虑过你的父母?我会恨你的!”
阿雯歪头靠在珍珍的肩上,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眼睛里汪满了眼泪,哽咽着声音道:“珍珍姐,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只想结束这一切,立马结束这一切……”
珍珍抱她抱得紧,“不可以,不可以……”
阿雯慢眨两下眼睛,片刻忽然又虚声说:“当初嫁给柳志的时候,我好开心啊……我以为我会过上童话一般的生活……”
难得阿雯想要倒倒苦水。
珍珍抱着她不动,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情绪。
阿雯顿一会继续说:“生豆豆之前,都还是好好的,快要生豆豆的时候,他娘过来了,说是来伺候我月子的,我当时心里可感动了。可豆豆生出来的那天,我和豆豆刚出产房,就在产房的门外,当着护士和其他产妇家属的面,她甩起手给了柳志一巴掌,就因为护士告诉她豆豆是女孩……”
“那一巴掌看着是打在柳志脸上,其实是打在我的脸上……”
“我被吓到了,心掉进了冰窟窿里,初当妈妈的喜悦都没有了,本来特别高兴……”
“豆豆还没满月,她就开始催生二胎,写信催,想尽所有办法催……”
“我本来就是打算生二胎的,所以后来又怀上了米米,本来是挺开心的事,可因为她,我怀孕以后便开始焦虑,孕期反应极其痛苦……”
“生下米米的时候,她的反应倒是没有生豆豆时那么激烈,但她一脸嫌弃地跟我说,路边要饭的都能生上十来个,赶紧接着生就是了……”
阿雯突然笑,笑一会继续:“我不想生了,可她催得比之前更厉害,不见面的时候还好,她只是写信催,但只要见到面,她总会把柳志骂得狗血喷头,骂很多很多难听刺耳的话,我知道柳志心里的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们又商量着要了一个……”
“心里想着,要是能生个儿子,这一切就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活,也是好事。可也因为这么想,怀孕的时候更加焦虑痛苦,甚至于有些排斥……”
“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珍珍姐,我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这些糟心事,想让你们觉得我过得很好很好,可是我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我好累……好累……”
珍珍吸吸鼻子,“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很压抑很辛苦,知道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憋着,受了委屈跟我说,我永远给你当依靠。听姐姐的话,跟姐姐回家,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听着珍珍说这话,阿雯的眼泪又下来了。
保姆在旁边抱着哇哇哭的孩子,也已经哭得不行了。
她哽咽着说:“老天爷不公平,凭什么叫我们女人受这些罪!”
没让阿雯多哭,珍珍掏手绢帮她擦干眼泪,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扶起来。
她扶着阿雯沿河岸往回走,结果没走几步,阿雯眼睛一翻腿一软,又摔了下去。
人昏过去了,珍珍急得头上直冒汗。
保姆也急,抱着孩子连忙说:“我回去找人。”
她抱着孩子走了没多远,恰好又碰上了找过来的柳志。
柳志跟保姆简单交流两句,连忙往保姆指的方向奔跑过来。
看到珍珍坐在地上把阿雯抱在怀里,他急忙跑到珍珍和阿雯面前,弯腰抱起昏过去的阿雯,二话不说又快步跑起来。
珍珍跟不上他,在后面追了几步后开始掐腰喘气。
阿雯被柳志抱走了她也还算安心,然后便跑上一段再走上一段,这样交替着回到大院里。
回到家发现柳志没有把阿雯抱回来,珍珍又马不停蹄往医院去。
钟敏芬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没停下来回答,掐着腰冲钟敏芬摆摆手便走了。
去到医院,找到阿雯所在的病房,阿雯已经躺在病床上挂上了吊针。
她大喘着气进病房,上气不接下气问柳志:“阿雯怎么样?”
柳志说:“太虚了。”
珍珍走到病床边坐下来,低下头捂住脸。
捂住脸缓了好一会才把气息缓下来,她放下手睁开眼,只见躺在病床上的阿雯睫毛扇动,缓慢地醒过来了。
两个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阿雯微微牵一下嘴角,看着珍珍虚声说:“姐,我想吃葡萄……”
珍珍忽一下笑出来,眼眶也同时湿了,她伸手握住阿雯的手,点头说:“好,姐姐去给你买……”
作者有话说:
产后抑郁:产后激素水平的改变、女性身体的生理改变、和家人之间产生矛盾,都是引起产后抑郁的原因
? 第073章
珍珍从病床边起身, 准备去买葡萄。
柳志想要出去买,被珍珍叫住了,珍珍叫他:“你在这多陪陪阿雯吧。”
他是阿雯的丈夫, 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谁的陪伴都没有他的陪伴来得管用。
柳志应下来, 送珍珍出病房, 回到病床边坐下来。
他轻声软语地问阿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想要什么?”
阿雯闭着眼睛没有动。
片刻轻动嘴唇, 声音微哽轻轻说了句:“要不……我们离婚吧……”
离什么婚, 柳志脸色蓦地一怔,“说什么胡话呢?”
阿雯还是闭着眼睛,因为身体虚, 声音里没什么力气, “我没有说胡话,我一想到你娘这些年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心里就像压了一千斤的石头一样,也像被一千根绳子绑着, 感觉要喘不上气。在这样的压力下,我不知道以后要跟你怎么过下去,根本看不到幸福和美好的样子。”
感觉未来完全都一片黑暗,没有一点亮光。
柳志看着她苍白的脸, 深深吸下一口气,低下头。
好片刻他抬起头来, 出声说:“阿雯, 婚姻不是儿戏,我们连孩子都有三个了, 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你不要想那么多了, 我想好了, 以后不会再让我娘和你见面。”
“怎么可能?”阿雯仍是只轻动嘴唇,声音浅,“她过来的时候你能不让她进门吗?你能不回去看她吗?她是你娘,生你养你的人,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经过这一次的失控大闹,柳志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过多犹豫,看着阿雯说:“我会尽量不让她过来,她要自己跑过来确实也没有办法,老家离咱这军区比较近,她过来也方便。但如果她要是过来,你就回娘家去,直接避开她就行,不要见面也不要说话。我回去探亲的话,就自己回去,你也别跟我回去了。”
听到这话,阿雯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柳志。
她默声好一会,喑哑着嗓音开口:“那她不是更要发疯了?”
不给她生孙子她就已经疯了一样接受不了了,再又当她不存在,不见她不看她,一点尊重和面子也不给她的话,以她那样的性格,不闹得天翻地覆才怪了。
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他只能这么选。
柳志深深吸口气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我扛着,以后你全都别管了,我不说你也不要问,只要你看不见听不见就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她亲儿子,她是我亲娘,她总不能逼我去死。”
阿雯心里忽又难受,眼眶湿湿的。
她吸一下鼻子闭上眼睛,喑着嗓子又说了句:“再说吧。”
柳志嗯一声,声音软,“先别想了,你不能再折腾了,得好好把月子坐完。”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珍珍开门进来,手里拎了一串葡萄。
她看向阿雯和柳志笑着说:“今天的葡萄又大又甜。”
柳志起身接了葡萄去洗。
珍珍到病床边扶着阿雯靠着枕头坐起来。
她也在病床前坐下,问阿雯:“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生产完这么多天,阿雯脸上难得地有些了放松的神色,不再全是阴郁。
她翘着嘴角冲珍珍点点头,“感觉好点了。”
柳志洗好葡萄拿过来。
他剥开葡萄皮,送到阿雯嘴边让她吃。
不提别的事,珍珍在旁边笑着问她:“甜不甜?”
阿雯微笑着点头,“很甜。”
阿雯吃了两颗葡萄。
因为她身体仍然很虚弱,珍珍和柳志就没有多和她说话。
吃完葡萄缓解了心情,柳志扶着阿雯让她躺下,让她挂着吊水的时候睡上一会。
有柳志陪着,珍珍也就没再多留。
她让阿雯好好休息,自己起身先回家去。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心有还有后怕。
打开门出了病房,珍珍转过身跟柳志说:“你看好她。”
柳志自然明白,应声道:“放心吧,我会的。”
送完珍珍回来,柳志弯腰在病床边坐下来。
他深深吸气,低头把脸埋进掌心里。
***
胡同里铺满惨红的夕阳。
珍珍推开院子大门,披着夕阳进院子。
大白摇着尾巴迎到她旁边,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狗头。
钟敏芬在屋里伸头往外面看,看到珍珍回来,忙迎出来问:“到底咋的了?”
下午慌里慌张回来两次,两次都急得什么都没说,就又跑出去了。
她在家带两个孩子,脱不开身,也没能出去问一问。
现在珍珍自然是有时间了。
她进屋倒水,喝下大半杯水后跟钟敏芬说:“我去找阿雯,发现阿雯不在家里,刚出生的孩子也不在,保姆小蒋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就慌神了。我和小蒋出去找了一大圈,在河边找到了阿雯,她抱着孩子要投河。”
听到这话,钟敏芬惊得眼睛都睁圆了。
她一把抓住珍珍的胳膊,语气也急,“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吧?”
珍珍缓口气道:“我找到的早,把她拉回来了,可又折腾这么一大遭,能没事吗?现在躺在医院里挂水呢,月子坐成这样,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钟敏芬想想都觉得心底冒冷气。
她拧着脸,语气焦急,“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珍珍叹口气,“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这个孩子本来就生得很有压力,生的时候又难产,险些丧命。身体虚成那样,什么事又都放心里憋着,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而且女人产后本来就会心思很敏感,加上发生的这些糟心事,谁能受得了?”
钟敏芬有些愤愤的,“阿雯要是真出什么事,他们柳家一辈子不能心安。”
珍珍:“真出了什么事,她那老婆婆也未必会愧疚,说不定……”
下面揣测人心恶毒的话没能说出来。
钟敏芬和珍珍正说着话,侍淮铭回来了。
还没有去打饭,看到侍淮铭回来,珍珍忙去拿饭盒准备去食堂打饭。
侍淮铭看出来珍珍神色不对,伸手接下饭盒和饭票,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因为柳志上着班走了,他知道肯定是阿雯出事了,但不知道具体什么事。
珍珍想松口气,便跟侍淮铭一起去食堂打饭。
走在路上,珍珍便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又跟侍淮铭说了一遍。
侍淮铭听完了说:“她现在这个情况,心里的问题应该比身体上的问题更严重。她需要把情绪都发泄出来,也需要更多的关心和照顾,还需要人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