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珍珍长得漂亮。
但他对女人的长相向来没什么要求。
他想要追求的,一直都是心灵和灵魂上的共鸣。
他和珍珍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所思所想和对生活的追求都不一样。
他对珍珍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顶多也就把她当个妹妹。
因为两家隔得远,平时走动不是很频繁,所以还是个日常相处不多的妹妹。
五年前钟敏芬把娃娃亲的事搬出来,让他娶珍珍,他是有试图反抗过的。
他有知识有文化,看了很多的报纸杂志和书本,接受了很多的新思想新观念,有全新的人生观,他推崇民主崇尚自由,不想再被封建迂腐吃人的那一套规矩束缚。
钟敏芬听不懂这些东西,只问他:“你把这门亲事退了,珍珍怎么办?她还怎么嫁人?”
然后撂下狠话,“你如果不娶珍珍,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一番痛苦挣扎过后,他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妥协。
因为他不能和钟敏芬决裂,也因为他如果不娶珍珍,珍珍的名声会受到影响。
从被定下娃娃亲的那一刻开始,珍珍就是他一辈子的责任了。
他松开手放开自由,扛起了责任。
侍淮铭看着珍珍走神。
珍珍转回头的时候碰上他的目光,他也没有反应。
珍珍看了他一会,出声叫他:“三哥哥?”
侍淮铭回神,语气十分自然地开口说:“这家的牛肉面很好吃。”
店里也有其他人在吃饭,碗里的东西看起来确实都很好吃。
如果侍丹玲和侍兴国在这里的话,光这样看着怕是就要把牙齿给馋掉了。
想到家里,珍珍忍不住说:“要是娘大哥大嫂和玲玲兴国也能吃到就好了。”
这个店里卖的东西,看着就比他们县城里做得好吃,味儿也更香。
侍淮铭:“等娘身子骨养好一些,让他们都过来玩一玩。”
珍珍挺想他们的,瞬间就期待起来了,“好啊。”
说着话牛肉面做好端上来了。
碗里汤汁浓郁,配菜也很丰富,有牛腩土豆,还有胡萝卜芹菜和香干。
面条吃到嘴里十分劲道,微微弹牙,口感十分好。
爆炒牛肚则更加香辣弹牙。
珍珍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筷子,身心俱畅。
看她满脸满足,侍淮铭下意识笑一下,起身道:“走吧,回家。”
到城里这么多天了,珍珍几乎就没怎么见侍淮铭对她笑过。
刚才看到他笑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一下,脑子里生出一种恍惚感。
不过她没说什么,连忙起身跟着他一起出饭店。
侍淮铭到外面骑上车,珍珍还是爬上车后座。
为了稳当,她抬起两只手放在侍淮铭的两边腰侧,抓着他的衣服。
就这样坐在他的自行车上,看着他宽大的背影,心里也会忍不住悸动。
春日的中午,风软软的,阳光暖暖的。
高大挺拔的男人骑着自行车,载着他辫梢上扎红绸的小媳妇,在光影中穿行。
红纱巾随风飘起来,映红了小媳妇的脸。
***
自行车在屋前停下来。
珍珍跳下车,和侍淮铭一起把买的东西拿进屋里。
在灶台上放好东西,珍珍洗干净手,去掀开面盆看了看。
用手指在面盆边缘扒开面皮,只见面皮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蜂窝。
面醒好了,刚好可以蒸包子。
珍珍把面盆放到桌子上,又拿碗化了一点碱水。
系上围裙正准备用碱水揉面的时候,侍淮铭这时候进来了。
他看看桌子上面盆又看看珍珍,“做什么?”
珍珍把袖子卷起来一些,“打算蒸点包子,平时吃起来也方便。”
侍淮铭没什么意见,只又问:“做什么馅儿的?”
珍珍看着他,“猪肉大葱馅儿的,可以吗?”
侍淮铭仍是没什么意见。
他转身往灶台边去,“那我来剁猪肉吧。”
珍珍回头,“不用你来做,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自己就可以了。”
侍淮铭:“星期天没什么要忙的。”
珍珍还没再说出话来,侍淮铭已经把猪肉放到盆里接水了。
于是她抿抿嘴唇没再说什么,心想能和他一起做包子,感觉挺好的。
侍淮铭洗好了猪肉放到砧板上,问珍珍:“剁多少?”
珍珍回身走过去,估摸着约了一段猪肉,对侍淮铭说:“就这么多吧。”
侍淮铭把她说的猪肉切下来,剩下的还放回盆里。
然后他便站在灶台边,握着菜刀低着头,把猪肉先切成片。
珍珍回到桌边想要揉面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
回头看到侍淮铭穿着军装站在灶台前切猪肉,她犹豫一会解下自己身上的围裙,送到侍淮铭面前说:“三哥哥,你把围裙系上吧。”
猪肉剁起来的话,油渍肯定会溅到身上的。
“不用。”侍淮铭继续切猪肉。
珍珍想着不能把军装弄脏了,便自己伸了手,拿着围裙环上了侍淮铭的腰。
腰身被两条胳膊环起来的一瞬,侍淮铭切肉的动作忽停了。
他转头看向珍珍,珍珍碰上他的目光,意识到什么,脸蛋瞬间红透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她低下头,屏着呼吸继续把围裙围到侍淮铭身上,并且系上了结扣。
系完了她没有说话,低着头也没再看侍淮铭,连忙转身去桌子边揉面去了。
碱水倒进盆里揉起面。
脸蛋上烧着火,心里有小鹿在乱蹦。
侍淮铭回头看珍珍一眼,也没有出声说什么。
转回头握紧手里的刀,继续切猪肉片。
猪肉切成片以后就可以剁碎了。
侍淮铭站在灶台边认真地剁猪肉,珍珍则在桌子边认真地揉面团。
把碱水揉匀到面团里,拿面板过来,洒上一层生面。
加了碱水的面团放到面板上,继续揉出韧性。
揉好后分成小团分别搓长,再切成一个一个的小面团。
小面团揉好了,侍淮铭的猪肉和大葱也都剁好了。
猪肉是碎,大葱也是碎。
肉末和大葱碎都放到盆里,加上油盐酱醋等作料搅拌均匀,馅儿就成了。
珍珍把做好的馅儿放到面板上,拿起小面团捏薄包包子。
珍珍包包子的时候,侍淮铭也没有闲着。
他把炉子里的火扇起来,在铝锅子里接了半锅水,放到炉子上烧起来。
锅里的水烧开,珍珍直接把包好的包子放在蒸屉上蒸。
蒸完一屉换一屉。
珍珍总共蒸了五屉包子。
这点包子放在乡下,一个大笼一次就蒸完了。
包子蒸出来第一笼的时候,珍珍夹了一个放碗里,跟侍淮铭:“三哥哥你尝尝。”
侍淮铭没有拒绝,接下碗拿起包子咬一口,只觉香气和汁水同时四溢。
他冲珍珍点头,“嗯,很好吃。”
包子皮松软可口,包子馅儿汁多肉香,味道十分足。
珍珍笑了说:“那我以后每个星期天都给你做。”
侍淮铭吃完了包子说:“不用什么都考虑我,你想做就做。”
珍珍:“我也想做,喜欢做。”
***
包子蒸出来,看一看时间,差不多也就能做晚饭了。
侍淮铭和珍珍继续在厨房里面忙活,又是杀鱼又是切肉又是择菜,
扇起炉火,起锅烧上油,肉和菜一样样下锅,呛出满屋的香味。
八个菜做好上桌,珍珍又洗了一把小米,煮上小米粥。
侍淮铭摘了围裙挂起来,跟珍珍说:“我去把老周叫过来。”
老周现在还住在学校的单人宿舍里,不在这边。
侍淮铭去宿舍叫老周,珍珍便去隔壁叫了李爽一家。
李爽何硕和何子然跟着珍珍过来,刚一进屋李爽就嗅了嗅鼻子说:“哎哟,这是做了什么呀,味道这么香。”
珍珍笑着领他们到餐桌边,“就简单做了点。”
看到满满一桌子的菜,何硕说:“这叫简单做了点?这应该忙活了半天吧。”
珍珍还是笑着,客气说:“也没要那么久。”
何硕和李爽没有坐下来,何子然已经趴到了桌子边。
趴在桌子边看一会,他回头说:“婶子你之前做的葱油饼很好吃。”
珍珍看着他道:“喜欢婶子做的东西,今天就多吃一点。”
何子然高兴起来,“好的!”
四个人说了会话,侍淮铭带着老周过来了。
老周进屋后就笑着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厚着脸皮过来蹭顿酒喝。”
侍淮铭确实也准备了白酒。
让大家在桌边坐下,他进屋去拿了一瓶白酒出来。
喝酒的杯子也都准备好了,除了何子然,一人面前放了一个。
侍淮铭开了酒瓶倒酒,倒到李爽面前的时候,李爽摇头说:“我不喝这个。”
珍珍也不喝,于是就他们三个男人在一起喝了。
请这顿饭主要是为了感谢李爽的,所以侍淮铭先对李爽说了些感谢的话。
因为珍珍刚来的时候十分紧张,除了懵就是晕,各种反应都慢半拍,而且他心里其实还是把珍珍当小孩儿看待的,所以就等于是把珍珍托付给了李爽半天时间。
“行了啊,饭都请吃了。”李爽只听他说了一半,便打断了他的话。
看李爽这么说,侍淮铭也就把话给打住了。
刚好老周又接上说:“再过两天我老婆也过来了,到时候请你们到我家喝酒去。”
何硕不客气,立马接上:“那你可得说话算话啊。”
老周:“必须的!”
珍珍看一眼老周。
老周的年龄应该比大哥侍淮钟还大点,人也长得十分粗犷。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他老婆应该也是从乡下来的吧。
认识一下,她就多个能说话的人了。
这几句家常闲话说完,因为有三个当兵的男人在,后来饭桌上的话题大多都是在说部队里的事情,说很多他们在战场上经历的九死一生,各种生死时刻。
侍淮铭私下没有和珍珍说过他在战场上的事。
珍珍听得格外认真,也听得惊心动魄,心脏一直跟着紧紧揪在一起。
听了这些事迹,更加理解了“保家卫国”的含义。
男人喝起酒来吃饭就慢。
李爽不爱多陪着,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跟珍珍说:“我们去屋里呗?”
珍珍也吃饱了,便和三个男人打声招呼,起身去屋里了。
进了房间,李爽跟珍珍说:“对了,我教你怎么用卫生带。”
“好啊。”珍珍小声答应一句,去抽屉里拿出装卫生带的黄纸包。
李爽接过黄纸包,从里面把卫生带拿出来。
珍珍看到卫生带就有点不好意思,尤其这会还有三个男人在外面说话。
虽然房门是关上的,李爽说话声音也不大。
她把卫生带放到写字桌上,又拿来几张卫生纸,一边演示一边跟珍珍说:“像这样把卫生纸叠起来垫在里面,我给你买的这个是好的,镶了一层防漏的。”
珍珍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
李爽把垫好了卫生纸的卫生带拿到珍珍肚子前,比划着继续说:“然后这样放在下面,再把带子系在腰上,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懂了吗?”
用起来还是挺简单的。
珍珍点头,小声:“懂了。”
李爽笑笑,把卫生带卷起来,装回黄纸包里。
放下黄纸包,她好奇地问珍珍:“那你在乡下,来那个都怎么办啊?”
珍珍看着她说:“破布破棉花,家里有什么就用什么,稍不注意就漏出来了。”
李爽:“乡下的日子,搁我一天也受不了。”
珍珍轻轻吸口气:“乡下条件不好,没有办法。”
李爽看着珍珍,“侍淮铭这不是成功走出来了吗?他现在当了这么大的干部,你也就别委屈自己了,该用什么用什么。”
珍珍笑笑,点一下头。
她不排斥李爽教她的这些,因为她想要成为和李爽差不多的女人。
李爽现在在她心里,算是一个榜样吧。
李爽对珍珍其实没多大兴趣,能真正聊得上的话题也不多。
两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小到大生活环境不一样,经历不一样,看到的世界不一样,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自然没什么话可说。
在一起说话,大多是李爽教给珍珍说点新东西。
再说得形象一点,李爽像是在带小孩儿。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房门上响起敲门声。
珍珍还没有转身去开门,门缝里就传来了何子然的声音。
他叫李爽,“妈妈,我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李爽这便不再呆着了,跟珍珍说:“那我先带子然回去睡觉。”
珍珍点头应上一声,跟着她一起出房间,把她和何子然送到大门上。
但在李爽牵着何子然要出门的时候,珍珍忙又叫住她。
她让李爽稍微等一下,自己转身回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珍珍手里端了一盘包子,还有装着老面的布袋子。
她跟李爽说:“嫂子,给你拿几个包子回家吃,还有这是我留下来的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