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身体没动,偏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要十点了。
他忍着膝盖疼痛,爬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像鬼似的自己,恨意滔天。
宋年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穿着剪裁得体的定制衣服,名品鞋,戴着昂贵的腕表,矜贵体面。
而他像阴沟里的老鼠,总是灰溜溜的。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嘴角这道青紫痕迹就是晋准打的,现在还没好。
宋然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冷静的拉开洗手间的抽屉,里面有一把剪刀,锋利尖锐,他面无表情的在眼角处划了几道伤口,剪刀尖部扎进肌肤里,顿时迸出血腥味,血珠顺着伤口滑落,滴在他褶皱的衣领处,地板上。
当然他确保不会留疤,他这张脸还要留着勾引人。
他现在一无所有,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这张脸。
宋然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流淌,他面无表情的将剪刀冲洗干净,放回抽屉里。
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间,没有直接下楼,而是将身形隐在拐角处,默默等着宋理事长回来。
再怎么淡漠的人,看见他这幅凄惨样子,也会有几分心虚和怜惜吧。
他不是陌生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就算父亲再怎么偏袒宋年,也会想要补偿他一两分吧。
宋然赌的就是这一两分。
他膝盖很痛,站立的时候更痛,他只能倚靠着墙站着,膝盖处已经又开始往外渗血了,弄脏了裤子,眼角处的伤口也十分刺痛。
终于,在宋然快要站不住身子的时候,楼下传来了声响。
是管家的声音。
“理事长,夫人,一路辛苦了。”
宋然没听见夫人开口说话,只听见父亲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有些疲惫,询问:“少爷呢?”
管家毕恭毕敬:“少爷今天和尹春小姐一起去加平郡打高尔夫。”
理事长点点头,又问:“我们不在这几天,他有没有闯祸?”
管家笑:“您说哪里的话,少爷自从和尹春小姐订婚之后,可是乖的很,和以前大不同了,这几天不是去做志愿活动,就是在家里呆着做手工。”
理事长不相信,但也没戳穿管家,随意挥挥手:“好,你先下去吧。”
管家低眉敛目的退下,转身离开的时候,老脸一红。
刚才那话他怎么说出口的啊,太恶心了。
唉,宋年少爷要是不闯祸了,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管家和佣人退下之后,理事长和夫人相对无言。
理事长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这几天祭拜,你也辛苦了,上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夫人面色冷淡,随意的嗯了一声。
刚要抬步离开,就听见宋然的声音。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
理事长有些惊讶,这孩子向来十分懂事,从不让他为难,只要夫人在场的时候,他从不会主动出现,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刚听见宋然声音的时候一惊,第一反应是不满,直到抬头看过去,瞬间火冒三丈!
宋然凄凄惨惨,裤子膝盖处都是血,唇角眼角都是伤,甚至眼角的伤还在流血。
他甚至不用问都知道是谁干的,平常宋年再怎么欺负宋然,也不会动他这张脸。
露在外面的脸就是体面。
平时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看着宋然眼角处的血痕,理事长面色铁青,宋年这是要毁了他这张脸啊,甚至可能是想戳瞎他的眼睛!
真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们父子对夫人来说就是一对贱人,眼不见为净,没兴趣听,面色冷淡的直接上了楼,经过宋然的时候也没看他一眼,没抛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他是细小的尘埃,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宋然面色如常,这样的漠视他早已经习惯。
理事长冲他招招手,声音有几分和蔼:“过来。”
但宋然清楚,这都是假的,若真的爱他,就不会在看见他膝盖流血的情况下,还像逗猫逗狗似的,让他到他身边去。
宋然一瘸一拐的走下楼,伤口看着十分骇人。
理事长表情复杂,有愤怒,有怜惜,有心虚,更多的是敷衍了事。
“我让管家陪你去医院。”
他闭口不谈宋年。
宋然心中冷笑,但面色如常:“父亲,您去釜山祭拜,这几天辛苦了。”
“我很想您。”
理事长被勾起几分慈父心思,宋年从不会和他这样亲昵,抬手拍了拍宋然肩膀:“是父亲没照顾到你。”
“有什么想要就和管家说,让他买给你。”
宋然淡淡一笑,唇瓣上没什么血色:“父亲,我没什么想要的。”
“只是一直都想同哥哥亲近点,但他……”
理事长心虚,转移话题:“别想那么多了。”
“你们是亲兄弟,这终归不会变。”
宋然顺势说出心中所想:“父亲,哥和晋准他们都去加平郡打高尔夫了。”
“我……”
“我从来都没去过。”
“大家一起玩不知道关系会不会变得亲近些。”
理事长上下打量了一下宋然这幅凄惨模样,叹口气:“先去医院吧。”
“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让司机开车送你去加平郡。”
宋然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第8章 真兄弟
加平郡的Halse高尔夫球场很有名,会费高昂,办理vip需要有两名高级会员共同推荐,审查标准包括对会员的财产名誉出身,都极为严格,所以私密性也极强。
比起首尔市内的高尔夫球场,这里场地更为广阔,水系环绕,草皮平整柔软,服务周到,私密性极强。
恒温泳池,高级餐厅,运动后提供的舒缓spa,一应俱全。
宋年和晋准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球车上下来,其他人远远看见,笑着迎过来。
宋年没戴帽子,没戴墨镜,日头烈,他眯了眯眼睛,抬手用手背遮挡光线。
晋准吊儿郎当的跟在他身后。
今天这场子来的都是财阀后代和精英子女,即便如此,宋年依旧是金字塔最顶尖的人。
大家都以他马首是瞻,哄着来,捧着来。
生怕阴晴不定的太子爷哪里不顺心。
见他来了,为首迎过来的男生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少爷,晋少。”
其他人都是带名或姓,只有宋年是少爷。
仙和高唯一的少爷。
宋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没说话。
晋准勾唇轻笑,回应:“大家来的挺早啊。”
明明是他们来晚了,还大言不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成是其他人来的早。
为首男生笑两声,站直身子,探头朝着宋年身后望去,好奇的问:“尹春没和你们一起来吗?”
闻言,晋准脸色一僵。
害,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就见宋年轻飘飘掀起眼皮,看了男生一眼,那眼神该怎么说,淡淡的,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可偏偏就让人出了一身冷汗,压迫感十足。
男生连忙噤声,不敢再提,笑着打哈哈过去。转移话题:“少爷,晋少,人还没来全,你们先转转。”
说完,连忙带着一群人跑走了。
剩下和宋年晋准玩在一起,狼狈为奸的,没离开。
大家凑在一处,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
宋年性子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句话就惹怒他,同他混在一处的跟班们也不敢乱说话。
只敢看晋准说些什么,他们跟着附和就是了。
晋准跟着少爷的时间长,更能摸透少爷心思,关系也比他们这些人更熟稔些。
球童把高尔夫球杆给宋年送过来,这高尔夫球杆是定制款,宋年自己带来的,不是球场提供的。
根据他的身高,手宽,一一测量定制。
照理来说擦拭球杆这种事有球童来做,但他不假人手,非要自己亲手擦拭。
宋年平日里也是懒得做这事的,他讨厌麻烦,但尹春到现在还没来,他心不在焉,又不想被旁人看出来,所以给自己找点事做罢了。
Halse高尔夫球场水系环绕,他们坐的地方对面就是江,波光粼粼,有轻微凉爽的江风拂面。
宋年拿着羊麓皮,仔细擦拭着杆身,眉眼低垂,即便是这样平静无波的模样,看着依然贵不可攀。
这高尔夫球杆在宋家每天都有佣人专门负责擦拭,纤尘不染,上面根本没有灰。
晋准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无聊。
暗暗腹诽,这是思春思魔怔了。
其他跟班自然不懂宋年心思,便自顾自的低声聊天。
宋年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直到他终于擦完球杆,晋准才开口:“要不我给尹春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里了?”
“就等她一个人了。”
宋年将擦好的高尔夫球杆递给身边侯着的球童,声音淡淡的:“别催她。”
晋准撇撇嘴:“好吧。”
他是为了谁啊,还不是看你思春思的厉害,想让你快点看见女神,合着他想催呗。
不过,他确实有点私心,一想到一会儿要看见尹春了,这心里就猫抓猫挠似的,痒痒的,又有点酸酸的,涨涨的,怪紧张的。
这感觉都很细微,可正是因为很轻,很细微,才让人心痒痒,像猫挠似的,还有一种背.德.感,偷偷摸摸的,很刺激。
尹春是宋年的未婚妻,他的心思要好好藏住。
宋年擦完高尔夫球杆,没有事情转移注意力,望着水面,拧起眉头,微微眯着眼睛,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在一起无意识的摩挲了两下。
只有晋准注意到了。
他很了解宋年,心下微动,似是不经意的开口:“怎么,想抽烟了?”
宋年瞥他一眼,没说话。
晋准一看,太子爷没反驳,他猜对了。
想抽,又不抽,很容易就能猜出来是为了什么。
因为尹春,尹春不喜欢宋年抽烟,一会儿要见尹春,即便是放肆如太子爷,也是老老实实忍着欲.望。
晋准有自己的小心思,神不知鬼不觉的撺掇宋年:“没事,想抽就抽一根。”
“尹春还没来,趁她来之前抽完,漱漱嘴,刷个牙,换身衣服,喷点香水,保准她闻不出来。”
听到他们这边说话,原本低声交谈的跟班们也闭上嘴,朝这边看过来。
晋准眼睛盯着宋年,微微勾唇,似笑非笑,手往右边一摊,掌心朝上。
跟班十分有眼色,极快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打火机和烟,小心翼翼的搁到晋准手上。
高尔夫球场室外禁止吸烟,有专门的吸烟区,但工作人员又哪里能管得了这些大少爷们呢。
晋准爱玩,但偏偏长了一张纯真,人畜无害的脸,手指一合,握着烟和打火机就递到宋年面前。
不准痕迹的诱.导:“抽吧,忍的那么难受干嘛啊!”
晋准也抽烟,但他有非分之想,知道尹春不喜欢烟味,所以每每知道要见尹春,从不抽烟。
这会儿撺掇宋年抽烟,也是深知太子爷在女神面前自卑,但凡尹春微微蹙眉,他都不会再靠近她半步,生怕尹春嫌弃他。
这种时候,宋年就会让他去照顾尹春。
是他难得能和尹春正大光明接触的机会。
今个儿他必须撺掇宋年把这烟抽了。
宋年盯着晋准手里的烟,眉头深深拧起,眉眼阴鸷烦躁。
他心里焦躁,又烦。
想着尹春,就更压抑不住,此刻烦躁的想深深吸口烟,冷静冷静。
只是……她讨厌他抽烟。
他们很久没见了,若是她闻到他身上烟味,说不定又要恼了,同他冷战,对他不冷不热的笑。
宋年脸色难看,晋准见他犹豫,决定加把火。
单手从裤兜里抽出张大面额纸币,递给身边侯着的门童,淡声吩咐:“去停车场看着尹春小姐的车。”
“看见她的车,立马告诉安保,让他告诉我们。”
球童看见纸币的面额,顿时眼睛都亮了,连忙诚惶诚恐的接过,信誓旦旦保证:“少爷,晋少放心。”
“我眼睛尖。”
“看见尹春小姐的车,一定立马报告,半分钟都不会耽误。”
晋准满意的勾勾唇:“去吧,麻利点。”
球童把钱塞进口袋,立马飞奔出去。
晋准扫了一眼他的背影,看向宋年,手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唇边嗜着笑:“这回放心了吧。”
“尹春从地下车库上来,再坐球车过来,够你换衣服喷香水的了。”
“你兄弟我办事,还不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