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关机了?”
“怎么会关机呢。”
路安纯用自己的手机给他拨通了几个电话,也是同样冰冷的声音,提醒她,对方关机了。
她心里隐隐开始打鼓,起身对魏然道:“小孩,你就在家里呆着,把门关上,不要出门乱跑也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去台球室看看。”
“姐姐我跟你一起。”
“不用,你好好写作业。”
路安纯加快步伐匆匆出门,同时给祝敢果打去了电话,想着他是不是跟祝敢果找到了临时的兼职不方便接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路安纯看见魏封出现在小巷尽头。
他推着摩托车,缓慢地走着,夕阳宛如长河落日般挂在狭窄的小巷尽头。
他很爱惜他的宝贝摩托车,每天都会擦洗,但那辆摩托车此刻狼狈不已,后视镜已经碎掉了,车身也满是摩擦和破碎的痕迹。
而与摩托车同样狼狈的还有他自己,额头上挂了淤青,衣服上也全是灰土,连头发上都沾了灰。
他步子有些踉跄,好像腿也受伤了,一瘸一拐地似乎忍耐着巨大的痛苦,才将摩托车推回来。
路安纯惊叫一声,赶紧跑上前:“怎么会这样!受伤了吗?”
“你还没走?”
“我走?我…你没回来我走什么啊,我在等你啊。”
“你等我干什么。”
“我…”
路安纯见他完全找不着重点,差点以为他脑子都撞坏了,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淤青:“怎么回事啊你!弄成这样!是不是出车祸了啊?怎么不去医院,有没有报警?”
魏封挡开了她的手:“摔了一下,没事,不用去医院。”
路安纯见他眼神闪躲,越发着急上火:“怎么会摔跤,你技术很好的啊,是不是出车祸了?叫交警没有啊?”
魏封想到刚刚在盘山路上故意擦车的兰博基尼跑车,他清楚看到车上的人…是齐铭。
他加快了速度,但那辆车不依不饶地追擦他,试图将他往山路护栏上撞。
好在魏封技术不错,在弯道撞车的间隙,他当机立断地直接跳了车,以背着地,在马路上滚了好几圈,而摩托车直接被兰博基尼跑车撞在了护栏上,摔得有点残破。
齐铭扬手冲他竖中指,开着车,嚣张地疾驰而去。
魏封撑着膝盖,忍着疼站起来,幸而戴着头盔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膝盖磨破了皮。
他推着摩托一路走回来,而这起蓄意的车祸,他也不打算告诉路安纯。
与她有关的任何事,魏封都可以忍,只要她平安无事、别节外生枝。
所以魏封一口咬死了只是自己不小心摔了,没有出车祸。
路安纯半信半疑,带着他去附近的诊所看看伤,医生剪开了魏封磨破的裤子,他的右腿膝盖鲜血淋漓。
显然跳车的那一下…把他膝盖擦得血肉翻飞。
小姑娘看到这血淋淋的伤口,五脏六腑都拧紧了。
老中医在清河县开了二十多年诊所,自然认识魏封,他是这儿的常客了。
他一边给他上药包扎伤口,一边念叨着:“你这臭小子,骑摩托车出车祸了?”
“摔跤了。”
“摔跤能摔成这样?你这是开180码故意往墙上撞的吧。”
魏封扫了这位老中医一眼:“李叔,您还挺幽默。”
“算你小子命大,没伤筋动骨,这要是伤到骨头了,落下什么后遗症,你还想考航校,考个锤子航校。”
“您别危言耸听了。”察觉到路安纯难看的脸色,魏封立刻打断了老中医的话:“我朋友胆子小,不经吓…”
老中医将伤口包扎好,剪掉纱布,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娘,莫担心,只是皮外伤,这小子皮实,瞧瞧这一身腱子肉。”
路安纯手里攥着已经快被她揉烂的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点了点头。
老中医离开之后,魏封想站起来稍稍活动一下,路安纯按住了他的的肩膀,虽然力道不重,但魏封还是顺从地又坐了回去。
“魏封,我要听实话。”
“是实话。”
“不许对我撒谎。”
他用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说谎成性的家伙,还挺双标。”
“说实话,魏封。”
他看出了小姑娘眼底的坚决,深呼吸,片刻之后,说出两个字:“齐铭。”
路安纯听后,神色微变,转身便走,魏封立刻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兜了回来:“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需要女人给我出头。”
“你要怎么解决!”路安纯呼吸急促,心疼转成了愤怒,身体气得发抖。
“那你又要怎么解决。”魏封沉声说,“搬出你爸威胁他,就像上次做的那样。”
“上次的事…你知道?”
“齐铭报复心很强,能忍这么久,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魏封看着她,眼神坚决,“路安纯,同样的事,我不许你再做第二遍,除非你希望被你那位父亲大人知道,又关小黑屋。”
良久,她愤怒的情绪终于得以平复,死攥着他的衣角:“我听你的话,那你也要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魏封挑眉一笑,死皮白赖地望着她:“这么担心我?”
路安纯伸手拍了拍他头发上的灰尘,又从书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薄荷味化瘀药膏,扣了一点,轻轻揉着他脸上的淤青。
“你是我弟弟的哥哥,四舍五入,也是间接的亲人。”
“没意思。”他推开了她的手。
路安纯笑了笑,仍旧用柔滑的指尖轻轻揉着他的淤痕:“那什么有意思啊?”
魏封感受着女孩温柔的触碰,如同轻纱般掠过他粗砺如岩石般的心脏,下一秒,他覆身而来,试图吻她。
小姑娘嘤地叫了声,赶紧用手背挡住唇,魏封干燥起皮的薄唇碰到了她的掌心,他嘴角浅绽,如蝴蝶触花般,在他掌心虔诚地印下一记轻吻。
路安纯羞红了脸:“你能不能别像个小流氓!”
“你心里有我,我就不是小流氓。”
看着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路安纯哼笑了一下:“你看看你,身上全是伤,衣服上也是泥巴,不是小流氓,是什么?”
魏封坐在床边,看着那天窗里大片的火烧云,宛如一张浓墨重彩的明信片。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老的电影梗,偏头对她道:“是踏着七色云彩的盖世英雄。”
路安纯的心像被花火烫了一下。
她低头,很温柔地笑了:“当我的盖世英雄,那要好好保护我。”
……
第44章 圣诞
魏封从来不是听话的主儿。
那天齐铭和朋友们喝了点酒, 从酒吧出来,坐上他新买的那辆兰博基尼,车子开到没有人的滨江路边, 恍然发现后视镜里有一道黑色身影,骑着摩托车疾驰而来。
透过后视镜,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魏封戴着黑色护目头盔, 漆黑的眼神宛如潜伏于黑夜里的兽。
齐铭暗骂了一声操,踩死了油门, 疯狂朝前路驶去,父亲催促他回家,今晚不想搞事情。
却不想, 魏封忽然加快了速度,轰隆一声嘈杂的鸣响, 他追上了齐铭的兰博基尼。
齐铭咬紧了牙, 看着他。
魏封同样回敬了他竖中指的手指,同时加速, 超过了他,朝前方的黑暗夜色疾驰而去。
就在齐铭以为他即将离开之际,忽然间, 摩托车在前面路口一个漂移回旋, 停了下来,拦住了兰博基尼的去路。
他无所畏惧地横在他面前, 如黑夜的索命的鬼。
眼看着兰博基尼猛冲而来,就要撞上去了, 齐铭猛地踩下了刹车, 跑车轰然停下,在距离他不过半米的位置。
惯性带得齐铭身体狠狠朝前栽去, 撞在了方向盘上,他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看着面前这个不要命的男人,他压抑不住愤怒的情绪,破口大骂:“你他妈疯了吗!找死啊你!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魏封缓慢地点了根烟,嘴角绽开一朵橙花,倏而寂灭,袅袅白烟融化在夜色里。
“老子光着脚,你想跟我玩命,玩得起吗。”
说罢,他从身后抽出棍子,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齐铭连忙锁上了车门,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你、你想干什么!”
“这是跑车,你关门有用?”
魏封用棍子抵着他的脖颈,抬着下颌,从容而轻蔑地望着因为惊慌而变得扭曲的脸——
“你别乱来啊,我…我赔你钱就是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怎、怎么样。”
很显然,齐铭被吓得有些慌了神。
魏封打量着他无框眼镜下那张斯文的脸庞,像他这种温室里开出来的花朵,没见过真正的暴风雨,根本经不得吓唬。
正如他所说,光脚的怕什么穿鞋的。
如果魏然没有回来,如果他是一个人,如果他不曾答应她要保护自己。也许就是这一闷棍,魏封直接敲爆了他的头。
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他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然而,他终究将棍子移开了他脆弱的脑袋,只听“哗啦”一声,车左边后视镜玻璃被敲击碎裂。
魏封摸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滨江路32号,有一辆牌照渝ALx403的兰博基尼,酒驾。”
……
那晚之后,齐铭生了一场病,驾照还被吊销了。
柳励寒得知齐铭做的这件事,只暗骂他太冲动没脑子。他有什么,他有的不就是老爹的权势作倚仗,不好好加以利用,反而去跟魏封硬碰硬,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魏封是从小在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三天带伤两天见血,这种人…最不怕的就是来硬的。
……
入冬以后,小狗球球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越渐糟糕了。
路安纯去看望过球球几次。
尽管魏封将它照顾的特别精细,买了最好的进口狗粮,柔软的绒毛垫窝,各类宠物用药也一应俱全地配置得当。
但因为小狗年纪很大了,那次肋骨断裂的重创之后,它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病恹恹的蜷缩在窝里。
魏封让路安纯做好心理准备,这狗估计撑不过这个冬天。
有时候,路安纯喜欢听他说话,有时候…又觉得他说话真的太直接。
是啊,真话都不好听,这就是她喜欢用谎言来粉饰太平的原因,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着张口即来、自欺欺人的谎言。
但自欺欺人,才是绝大多数人应对这个残忍世界最好的一道防御墙。
唯独魏封,不肯要这如泡沫板易碎的美好,他直面真实,直面粗糙、甚至鲜血淋漓的人间。
所以他总对她讲真话。
圣诞节那天,魏封告诉路安纯,球球走了。
痛苦地呜咽了一整夜,后半夜他和魏然将狗送到24小时的宠物医院,挂急诊,但医生说即便救了,也只是延续它的痛苦,问他是否选择安乐死。
魏封摇头,没有这样做,它不想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和死神抗争到最后一刻。
他和魏然陪着小狗在医院坐了一整夜。
天光刺破黎明的那一刹那,小狗终于断气了。
黄昏时分,班干部们组织了一场圣诞晚会,但路安纯很想戴上幸福面具,加入大家欢乐的氛围当中,可是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地绽开微笑,直到嘴角都开始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