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烟率先避开他不偏移开的目光,敛下眸,跟着梁潇潇道,“大哥。”
梁易西站起身,面容温润,朝她只微微一笑。
毕竟自己也有哥哥,又有了梁潇潇的撮合,葛烟也渐渐地将他当兄长来看。
起初,少女没觉得有什么,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梁易西避开梁潇潇,单独找自己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
“小烟。”他这样喊她。
第一次觑见梁易西隐在温和面容之下的另一幅面孔,是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傍晚。
那天梁潇潇去了朋友家没和她一起,葛烟途中遇到了几个同学,便在外面逗留了会儿。
等她再回梁宅时,比平日晚了许久。
摆手拒绝了佣人问她要不要用晚饭的提议,她朝着客厅里迈,直接撞上就那样静静坐在沙发上的梁易西。
客厅里没开灯,他一贯温润的面颊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到她来,他手里拿着先前葛烟随意给的糖,抬眼便问,“你也给别人糖了吗?”
听此少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刚才在门口和同学道别时,为了以示感谢,便拿了点送过去。
她惯爱吃甜,常备糖的品种也有许多。
心中暗觉梁易西有些奇怪,她到底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他们住在附近过来找我,我顺手就给了………”
梁易西却道,“所以他们为什么会来找你?”
不等葛烟回复,他补充着,“如果不是你主动搭上他们,他们会来找你?”
葛烟不傻,当然知道主动搭上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只是没能想到这句话竟然能从他的口中说出。
她略有些恼,秀眉轻轻蹙起,“他们是我同学,讨论试题而已。”
“而且那是我的糖,我想给谁是我的事。”葛烟气都有些颤,干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你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大概是见她生了气,梁易西就在这时倏而放缓了音调,“小烟,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手里还拿着糖,就这样看向她,“如果你想玩,我可以带你出去,不用他们。”
话落梁易西作势要站起来,葛烟却是垂下眼,不再多有回应,加快脚步略过他,一路迈至楼梯之上。
自那之后,葛烟心中只觉古怪。
于是尽量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偶有在梁宅饭桌上碰到,她也只是低头吃饭,偶有偏头,也是和梁潇潇讨论八卦亦或者是新闻。
然而再怎么躲,也还是有再次单独碰面的时候。
又一年的夏季如期而至。
暴雨如注,将天色都洗刷成乌沉的土灰。
憋闷的热意被砸坑出来的水洼冲散,复又从泛着泥腥的地面上缓缓蔓延,袅袅地攀爬至腿侧。
葛烟自小习芭蕾,师从郝兰蓉。
这时的她已初现日后锋芒,少年组的奖项接连拿了不少,除了电视台相关栏目的时常报道,更有无数芭蕾剧团朝她伸出橄榄枝。
这天练舞完,被应以旸带着司机亲自从城南送回了梁宅。
葛烟抬眼便觑见外间那样的阴沉。
这雨不断往下落,砸得落于深谭之上的荷叶都凌败,蔫蔫地趴在波面之上。
拒绝了应以旸要送她下车到门前的提议,葛烟用手作伞,几步迈过宅院大门,踩着石板边跨至到了梁宅的堂屋里。
雨水将发丝浸润了些,她半伸手去擦,眼睑半撩起,却在楼梯台阶的旁边,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梁易西刚毕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和那些公子哥玩至深夜。
这样稍早的傍晚便回来的时候,很是少见。
而比起这样骤然出现在宅里的表现,他酒气醺天的模样倒也印证了先前都去过哪些场所。
梁易西应该是真的喝多了,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根本见不到面的小烟。”
她抿唇,到底只是略点头算是打招呼,刚想着绕过去。
梁易西眸中浸满酒气,长身挡住台阶,“刚刚送你回来的是谁?”
不等她开口,他携着温和笑意便道,“哦,也不用你回答,我知道的,是应以旸。”
………既然是已然知晓了的答案,葛烟不明白他这样问着又自顾自应下的举措是什么意思。
她略点了点头,想着还要不要往里间迈。
却听到不远处的他缓声开了口,“小烟,你能叫他师兄,为什么不能再叫我大哥?”
是啊………
自从先前那天起,她便不再唤他大哥。
像是将这个称呼埋进了风里,散开之后从未有过。
梁易西嘴里不住地念着为什么,下一秒竟是略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便朝着她这个方向迈。
葛烟眼皮跳得厉害,下意识便往周遭觑,家里的佣人不知去了何处,而此刻空阔有余的宅内,唯独只有他和她。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少女慌忙之余撤身连连往后退。
大概她动作极为突兀,期间腿弯不小心碰在槛栏上,阻力滞留在腿间,相反作用力下,她兜头便直直往下栽。
堪堪落地时,她眼疾手快用手撑了下,却还是挡不过那样钻心的疼。
就在这时有车缓缓驶入梁宅。
那样透过雨帘的光,像是有了生命力似的揪起所有,直直穿过一切,径自落在她面上。
眼前的方向便是镂空的院内,余光里则是梁易西顿了顿后面带焦急朝她奔来的面容。
葛烟直直抬起眸,再次望入那样的车灯里,稍抬了抬手。
再次清明醒来时,是在医院。
周遭围着了一群人,见她终于有了意识,嘘寒问暖的话语不断。
有几个长辈知晓她摔了,连忙赶过来时,直嚷嚷着脑子疼,还抹了泪。
迎着众人问及她怎么就摔了的关心和问候。
葛烟的视线越过一切,径自落在站在床尾的梁易西身上。
他略有歉意,但到底什么也没说,先前的酒意退散后,又是一派翩翩如玉的温润公子哥模样。
葛烟稍稍闭了闭眼,想起先前国外著名剧院邀请她前往参团的建议,终究是下定了决心,朝着旁侧的葛楹道,“我想出国练舞。”
就这样一路从国外抵达芬兰。
进入芬芭后,她潜心钻入舞蹈的海洋里。
无暇,也无心再去关注任何国内相关。
只偶有和人联系,此外也并不经常回国。
原以为这样的不见面能切断所有。
葛烟未曾想到的是………梁易西后来几年在初初接触梁氏相关业务时,竟是将历任的地方,定在了海外部门。
时不时来芬芭观看演出。
并以观众的名义源源不断地送出花篮。
葛烟那时的名气已然传遍国内,因为自身金奖连年大满贯的经历,成了家喻户晓的东方天鹅。
前前后后送至芬芭,点名为她而来的礼物如流水席一般,数都数不尽。
原先她屏退了那些昂贵的,只稍稍留下带有心意的信件,勾木,标本之类的小玩意儿,顺带着也好好地收下了那些精致的花篮。
可那之后,葛烟找到了在芬兰的舞蹈老师sherrlly,“我将不再以任何名义接收任何礼物………以及任何花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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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悄然翻转,接连着这么些年竟也是一晃而过。
再然后,葛烟便计划着回国。
原以为任由时间冲刷可以忘却一切。
但无法否认的是,她至今仍是或多或少被梁易西的那些言语影响。
并且也无法理解的是,他竟然对她持有那样的情感。
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也无比抵触。
眼下,距离她参团进入京芭直至现在,竟也有小半年的光景。
葛烟自开始起便断断续续地,她的音调不慢也不快,途中大抵还是回忆到了年少时期值得怀念的事情,东一头西一敲地补充。
期间沈鸫言偶有动作,也只是将水递给她润嗓。
不曾打断,也不曾插话。
女孩说到后来竟隐有困意,眼睫垂着轻颤时,只觉眼前的人有些过于安静。
她不知道的是,沈鸫言那样暗自捺下的沉默背后,究竟掀起了怎样的情愫起伏。
和先前晚间见她半蹲于门口时有所不同,这样沉沉凝在胸臆间的心愫,让他眸色稠然得几乎能聚起云雾那般,降下滔天的雨。
“他回国以后有没有继续纠缠你?”
葛烟摇了摇头,“上次在我们去山涧会馆,是我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
她抬起长睫,颤颤地看向他,不知为何便再次喊他,“沈鸫言………”
沈鸫言沉下所有,再开口时音调清冷到有些寡薄,“我一直在这里。”
他伸手将窝于怀里的人抱紧,却又听到她轻声问,“你会一直陪我的对吗。”
这是今晚,她有关于此句的,第二次询问了。
“答案只能是一个字。”他轻抬起她小巧腻白的下颌,促使她抬眼望过来,低声道,“会。”
见葛烟乖乖地迎着他的视线,眼中似有薄雾拧起水色,沈鸫言开了口,“不用多想,接下来一切都交给我。”
须臾片刻,怀中人点头的幅度轻微却笃然。
沈鸫言音调稍缓,“葛烟,我希望你遇到事都能依赖我,但另一方面,我并不想让你陷入这样的心绪。”
“无论如何。”他说着垂眼,吻落在她的长睫之上,以此抚平她往前所有的不安,“我会一直都在你身后。”
第58章 [VIP]Butterfly
沉暮的夜渐渐弥漫裹住窗面。
沙发旁侧的暖灯映出两道相携相拥的剪影。
葛烟眨了眨眼抬头看他,旋即,那原本洇着薄雾的双眼更为湿朦。
在稍暗的背光处,泛起被润过的色泽。
氤氲起的水色不断积攒,继而盈满,一如她此刻鼓胀开的所有情绪。
连同那样洇出的泪,直直往下落。
像是断了线的水帘,她在这样望着他时,静静地无声落泪。
宛若汹涌着朝前奔去的江河,葛烟所有的啜和泣,都落于扬起后怎么也抑不住的哽咽之中。
她发出的动静很微弱,虽轻,但像是带了刺的荆棘划过,扎得人心都泛起浅浅的痛,难捱且无法忽略。
沈鸫言默默地盯着她,双眸漆黑如浸在墨水之间。
须臾,他抬起指骨,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拂过,拭掉她不断滚落的泪珠,“好了,不是说了都有我在,别哭。”
葛烟轻轻点头,继而,又垂下眼,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之前从来没有人能那样坚定不移地告诉我………”她捧过他探来的腕骨,侧脸轻轻贴上去,长睫颤起些微弧度,“我还能够拥有这样的倚靠。”
就这样朝前走,不需要频频回头。
只因有人会一直守着,做她身后最夯实的依托。
室内再次陷入安静,葛烟话落后便不再开口。
等怀里的人平息好,沈鸫言将她更为搂近,“其实之前就发现了,哭包一个。”
他倾身低头,唇在她残留有泪痕的面颊之上碰了碰,“眼泪就有这么多?”
葛烟鼻音稍显嗡声,她略有点不解,“哪里就哭包了………我又没有经常哭。”
“没有经常哭?”沈鸫言清癯侧脸隐在亮堂之下,疏散眉眼舒张开,视线自上而下睇过来,似是觉得她的话语没有任何可信度,再开口时只不紧不慢道,“在鄞城山庄给你涂药那回,之前拍摄在办公室和电梯里,还有上周,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