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是房卡贴紧凹槽顺利贴合的金属音。
这些全程不过几秒,不轻不重。
却是异常清晰地传入耳中。
………是沈鸫言回来了。
而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那般,脚步声缓缓朝着浴室门边靠近。
一步两步。
直至一道格外修长颀然的身影显现在门上。
他停留几秒,再抬起手时,不急不缓地轻叩两声。
因为是单面磨砂的玻璃门,只自内而外能看清些许模糊形状,葛烟停了瞬,迎着这声便看了过去。
隔空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过来门边,拿下东西。”沈鸫言说。
葛烟听此停了淋浴开关,稍稍用浴巾裹住自己。
她心中的猜想仿佛隐隐地便有了雏形,但到底是没有确认,朝着玻璃门那边就缓缓地靠了过去。
葛烟将门打开也只留了一条窄细的缝隙。
下一秒,一个纸制的木色袋子就这么自外递了过来。
凭空出现在浴室内里。
随之而起的,则是沈鸫言清浅的嗓音,“都是一次性的。”
“……嗯?”
她有些不明所以,因为正在沐浴被打断,嗓音还透着些黏音。
沈鸫言却是直接道,“拿去用。”
冷空气这会儿顺延着缝隙便往里钻,葛烟忍着那股逼人的凉意,到底是没再多有停留,伸手便将沈鸫言递过来的袋子接住。
等到再关门,她敛眸将袋子打开……
先前的那份隐隐猜想终于在此刻证实,也落入了实地。
她总算明白过来刚才沈鸫言让她在浴室里等着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去找房主要了这些必用品吗……
葛烟敛下眼睫,伸手拿出内里的东西,视线在上面凝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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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门复又被缓缓关上的轻微动静。
像是有了结界那般,门内门外再次分割成两个世界。
先前自内里透露出的些微水意被室外的空气稍稍掠去,带来更为深刻的冰凉。
沈鸫言目光落在门上,想起刚刚门缝瞬开时的场景。
朦热的水雾中,她的嗓音便隐在门后,近在咫尺。
一小截瓷白纤窈的手腕露出,仿佛被褪去外壳的莲子,嫩生得晃眼。
雪腻如细细研磨的珍珠粉,水珠滴露在上方,依稀还能反出白光。
白汽团团抱住水色,经由缝隙争先恐后将闷紧的气息终于放出来时,也裹挟出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幽幽袅袅地散在空气里,异常张扬。
沈鸫言喉结微动,目光仍是落在门上,原先清凌的眸光在此刻沉得几乎见不到底。
他无声失笑了下,往后几步退在落地窗旁的小露台上,推开能打开的另外小半边窗,拿出一根烟夹在指骨间。
不知想到什么,迟迟没有点燃。
其实今晚前也还碰过。
纤细如瓷般脆弱,仿若在下一秒便能折断那般,就这样落在手间。
只是那会儿她半伏于软塌之上,仰起长颈时眼眶含着薄薄的一层水意。
抗拒之余,倒也任由着他去了。
倒不像现在,像是被终于薅好了毛却转眼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收起小肚皮便蓦然缩回窝里,懵懵然间只用绵延勾人的几嗓以表达谢意。
他唇角勾了瞬,视线幽幽然向远山间撂去,指间的烟再也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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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再次开启的瞬间。
葛烟擦拭着被打湿的发尾,缓缓地朝着外间迈。
意料之外的,室内好像没人。
就在她想着难不成这人又出去的下一秒,自落地窗旁的露台窗边,正立着一个人。
夜色被晃摇着的树林打磨,雪也似是放缓了降落的速度。
沈鸫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褪了大衣,只穿了件衬衫。
他微微躬身,就这么站在那里,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看远方的山。
葛烟眼尖,很快便发现他修长骨感的指间夹了根长烟。
只是再细细地往空气中轻嗅,好像一丁点儿的烟味也没闻到。
她刚要启唇说些什么,沈鸫言却是率先转过了头,目光直接睇过来,“洗好了?”
“嗯………”
“那我进去。”
葛烟点点头,“衣柜里有男款的睡袍,你记得去拿。”
沈鸫言点点头,拎起衣服后很快便进了浴室。
见他的人影径自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葛烟视线往四周逡巡了番,很快便在沙发旁的中式茶几上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和房间里刚迈入那时的摆设不同。
这些应该都是沈鸫言刚才出去时才拿过来放好的,都是些必用的物品。
葛烟轻轻拨弄了会儿,从里面挑了充电的设备,准备给自己手机充电。
她手机差不多一直是关机状态,整个晚上都没电,夸张点往外说相当于是失联了。
只是幸好她也没有什么必回不可的信息要察看,所以也无大碍。
充电的口只落在床边的两侧,葛烟耷拉着拖鞋半坐在床沿,将充电线安好静待着手机开机时,只觉得房间内好似很突然地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这样的安静让她因为沐浴而被冲刷走的那股轻颤再现。
先前莫名的感觉复又重回心头,她也没能忍住,抬眸朝着浴室的方向看去。
很奇怪。
浴室里一直没传来什么声响。
连带着水流的哗啦声好像都显得很轻微。
拂了拂面上残留的水珠,葛烟尽量不去想待会儿该怎么睡这个棘手又扰人的问题,开始紧盯着手机。
手机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发亮。
葛烟划开屏幕,本来想着这边信号不好就连个无线,结果进入到主界面时才发现信号还是有的。
虽说不是满格,但一格也算是够用。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民宿,突然又有了信号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是原先在建址选址时就该考虑好的事。
葛烟复又敛眸,直接打开微信。
意料之外的,她的微信这次蹦出来许多消息。
大致扫了扫倒也心里有数。
部分人应该是才得了她前往参加芭蕾慈善晚宴的消息,以此纷纷来打探和询问。
这期间掺了些关切的问候,以及是否安全到家的询问。
里头最为担心的应该是郝兰蓉。
自今晚宴会结束后一连发了好多消息过来。
葛烟点开。
郝老师:「烟烟,回汾城吗?以旸说了反正刚好他开车,你要是没有人送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郝老师:「烟烟,在吗?」
郝老师:「宴会结束后没见到你人,你去哪儿了?」
郝老师:「你还留在山庄吗?」
大概是一直没得到她的回复,对方心稍稍急了,这几段消息时间跨度也大。
最新的一条就在几分钟前。
葛烟打算回应,敲字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
到底还是删减了几个字,随后才发了过去。
格言从录:「老师,我和朋友一起走了。」
格言从录:「不用担心我哈。、
郝兰蓉估计是一直惦念着。
看她回复以后消息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来了。
郝老师:「那就好那就好,看你一直不回复,我还以为怎么了。」
郝老师:「不过你是回汾城吧?现在是到了吗?」
葛烟看到这条消息。
心想回汾城的途中……也算是到了?
她再回复好后,郝兰蓉的消息复又进来——
「好的,我就怕你是一个人不安全,有朋友陪着到了就好,老师等到现在,先去睡了。」
互道晚安后。
葛烟的视线却是紧紧盯着聊天框里的那个词。
一个人在夜晚独行是有些不安全。
………两个人呢?
可能也不是安不安全的事,起码此刻她油然而生一股近乎凌迟的感觉,亟待那人的发话,有一点思绪难安。
沈鸫言是在她回复完郝老师的消息后没多久才出的浴室。
他甫一出来便去了床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低垂着眼看手机。
略湿的黑发垂在额前,冷白的肤被水汽蒸腾过,莫名带了点欲。
沈鸫言应该是在处理什么事务,坐在那里便久久未动,不曾移开分毫。
葛烟用余光瞟他几眼,须臾过后,脑海里倏而冒出根苗。
像是被春风轻抚过后长出新芽。
她也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沈鸫言这几乎驻扎在沙发上的举措是不是也能说明。
他今晚是打算在那上面睡的?
虽然中式的沙发略有些狭窄和硌人。
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样也好,也不用问到底怎么分配的了。
心下稍定,葛烟半坐于床榻之上,朝着沈鸫言那边看了许久。
目光专注到他有了察觉,就这么缓缓抬起眼,朝着她望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时,葛烟清了清嗓子,率先发了话,“那个……你打算睡了吗?”
沈鸫言没回,却是反问,“你要睡了?”
“嗯。”葛烟看他仍是坐在那里,继续道,“你要是还要处理什么文件之类的就继续处理吧,不用管我,我这边先………”
她一句我这边先睡了还没说完。
沈鸫言已然收起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抬腿便朝着床褥的尾部迈来。
葛烟话语倏而喀在嗓间,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直至停在了另一边的床褥边沿。
看他的模样。
应该也打算睡在床上。
“………”
她先前以为他一直坐在沙发软塌那边,是想着在那边将就一晚。
没曾想………
葛烟心下怎想便怎么将之诉出声,她近乎是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要睡那边。”
“沙发不够长。”
沈鸫言话落低头垂眼,视线轻睇向她,不紧不慢道,“一起开的房,我是不是也有床的一半使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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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灯被熄灭,室内只留了床头小灯。
直至到了和沈鸫言一并睡下,各自躺在大床两侧的这一刻。
哪怕中间还隔了条软垫,葛烟也还是稍稍没反应过来。
事态骤然翻转不过十几秒,她所纠结的那些统统没有奏效。
手机在此刻也没了吸引力,她干脆直接窝进被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
一帧一帧如电影般放映。
起承转合之余,竟不像是一天之内会发生的事。
而在这些许起伏的事中,大部分都落有沈鸫言的身影。
有他落于廊檐之下的清挺身形,半蹲于她身前敛着目只默默的动作,在大雪里陪着她一起前行的背影,以及此时此刻,躺在她身边气息在空气中交错比拟。
从山庄开始一步步到了现在落脚的民宿。
葛烟在新奇之余,只觉得心间像是下雨凿出的坑洼,半瓶子晃荡着水那般,要满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