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碎的,像是绒毛一般的东西扑扑簌簌往下落。
有些落于湿润的地面之上很快便消失隐去,有些则轻轻落在发间,搭在她卷翘的眼睫之上。
有些毛毛的痒意,葛烟指尖捻了点下来接住,摊开掌心低头去觑,见那透着些许水意的白花籽一样的瓣状雪花,稀奇地道,“竟然是雪花……”
“这是下雪了。”沈鸫言见她这样,似是觉得好笑,“先别玩了,我们先进去。”
话落,他下颌朝着不远处的山庄抬了抬。
葛烟这才点点头,紧跟上他的步伐。
朝着山庄的主幢走去时,频繁不断往下落的雪子还在往她面颊上扑。
视线入目里除了那道清挺的身影,再无其他。
葛烟心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模糊之余,总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
但就像是被风卷走那般,记忆在残存之余什么都没留下,只落得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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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的主幢和副幢为了迎接今晚,皆是灯火通明。
青森昏然的天色和山庄内里是两个极端。
无论外间怎么狂风大作,宴会厅里清幽之余,悠扬的音乐声缓缓萦绕在厅内四处。
铺有华美地毯的一路绵延至半楼之上的两面楼梯,位于楼梯汇合之间的顶层,落有的便是今晚芭蕾慈善晚宴的重中之重。
一座全金打造的芭蕾等身模型。
上方刻有慈善晚宴的铭牌标志,寓意着今夜能够完满结束。
只是今晚到底只是名人之间用以往来打交道的晚宴,多半是用以展览展出,具体的慈善拍卖,可能还要等之后的拍卖会。
这期间不乏有权有势的人对此金身上了心,但花落谁家,至今仍是未知数。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时,当即有服侍生迎上来。
葛烟褪了外面罩住的大衣交予过去,旋即望向厅内。
这个点时间还早,举办宴会的东道主还未莅临,接下来如若等待开始,也只是开场舞以及介绍舞之类的小前菜。
是以,周遭的人都似是不急的模样,只偶有窸窣轻微的交谈声传来。
视线略略逡巡一圈再转回来,身旁的沈鸫言竟然还在。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葛烟刚要开口询问,自打侧边缓缓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到了这会儿葛烟总算明白过来她刚才所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
光顾着和沈鸫言打招呼,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先前和郝兰蓉发了信息,问她到了没有。
不过眼下倒是有了答案,郝兰蓉应该是先行便进来了,此刻身边还带了人,是应以旸。
应以旸肉眼可见得眸光一亮,唇角也紧跟着微微扬起。
见葛烟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刚要抬腿迈过去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目光不知怎的,辗转再落到一旁的那人身上,当即便愣了愣。
郝兰蓉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还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几步便走上前来。
“老师。”葛烟率先朝着她打了声招呼,不经莞尔。
郝兰蓉也随着她笑,“我刚就想说你到哪儿去了呢,怎么没继续回消息了,原来是在这。”
话落,她朝着一旁的沈鸫言看去,笑意更深,“我们沈总怎么在这?”
沈鸫言只是不紧不缓地伸手,轻微颔了颔首。
一旁的应以旸这会儿似是才缓过神来,在郝兰蓉之后也紧跟着伸出手去,目光落在沈鸫言面上,朝着他温和道,“又见面了。”
“………又?”郝兰蓉听此当真是诧异了,望向自己儿子,“以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和沈总打过交道?”
虽说她和林妘关系不错,也是旧友。
但两家平日明面上的互动和拜访甚少,双方子女更是不熟。
更别提有所往来。
再者,沈鸫言接管沈氏以来便在商场中沉浮起云,和应以旸这位擅长书词字画的不是一路人。
所以眼下,她着实是疑惑不已。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应以旸率先应道。
但他只是略解释了下,望了眼葛烟后,倒是没再多说太多。
“这样吗?”郝兰蓉若有所思。
好在她并未好奇,也没对这个话题多问,只是复又朝着沈鸫言望去,“那这样说来我们沈总也算是稀客啊,就不说今晚这场了,那边林……”
话落于此,不知道提到什么字眼,郝兰蓉旋即顿了顿。
意识到了什么后,她朝着葛烟示意了下,当即拉着这位小辈去了不远处交谈。
那档口还在浅聊之间,这档口很突然地便空了下来。
应以旸见此走到葛烟身边,唤她,“烟烟。”
见她望过来,他到底是没忍住,语气温然间难掩晦涩,“你今天……是陪他过来的?”
葛烟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应以旸口中的他是谁。
“怎么这样说?”她摇了摇头,“我今天一个人过来,和他只是刚好碰到而已。”
葛烟话落,目光却由此落向不远处。
沈鸫言还在和郝兰蓉交谈着什么,浅笑间只淡淡应了几句,便让郝兰蓉这位长辈心花怒放,是由衷开心的模样。
在这样的间隙,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窥探,他不慌不忙之余还抽空望了过来。
直接捕捉到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葛烟率先移开目光。
她将注意力转回到应以旸身上,“师兄你今天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好像看起来兴致不怎么高。”
“我看起来有吗。”应以旸这会儿反倒好脾气笑笑,“大概……是你的错觉?”
经由他这句话落,厅内的灯光倏然黯下去。
两人都被吸引过去,目光蓦地落向另一侧的舞池里。
位于厅内石柱旁边的管乐团落入新亮起的光圈之中,辗转间,各色乐器间所显现出的舒缓音乐就这么传入耳廓。
已经有人开始邀请身旁的人朝着乐团那处走去。
………较为随意且随性的开场舞,来了。
应以旸再转眼回来,就这么望着眼前的人,心思微动。
他刚要启唇说些什么,一旁有人影压了过来。
沈鸫言衬衫正襟,清落身形靠近葛烟,“开场舞要开始了。”
被他倏而靠近而打断朝着四处望的葛烟才要回头,只听耳边沈鸫言落下的一句“失陪”,整个人便被轻松携走。
全程处于懵然的她还记得回头看去,只来得及觑见还站在原地的应以旸一角。
对方似是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酒杯便侧过身去。
舞池越来越近,身边那人的步伐却渐渐放缓。
改为被他牵着,葛烟手心被裹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牢牢地嵌合。
在紧跟着沈鸫言迈入舞池时,葛烟都还是懵的,“我好像没说……还要陪你一支舞吧?”
沈鸫言等她站立好才松开了人,继而才不缓不慢地伸出手示意,“之前攒着说要还的,你忘了?”
她迟迟未动,目光落在他好看的手上,“………所以是现在就要还?”
沈鸫言逆着光,视线自上而下落,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只微微将目光捱过来,单手轻揽过她的腰肢,缓声道,“不是。”
………所以他那样说着要还,却辗转又说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他原先穿着大衣时眉眼清凌,待到真正地到了厅内,被这四处往下落的繁华灯光照射,反倒显出那张脸的优越。
和挺括的正装相对,眉梢处轻点风流。
葛烟因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整个人便倾身往后仰,她原本柔韧度便好,此刻因着他的些微靠近,往后稍折出格外柔软的模样。
像是在狂风中仍显韧劲的蔓沙陀罗。
“我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似是笑了下。
“那个以后再用。”沈鸫言看向她,“今天这场,是我邀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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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舞随着音乐的悠扬为定调,须臾便转了场,结束得还算是快。
舞池里站有不少相对的男女舞伴,此刻也渐渐散去。
等到沈鸫言被人叫走时,葛烟径自站在角落里,还在凝神细想刚才所发生的事。
她几乎是被沈鸫言那一套又一套接踵而至的话术砸得有些晕了,那会儿没反应过来,眼下更是没反应过来。
待到灌了些许冰冷的白水后,她才似是回过神。
可残留的触感却难以让人忘怀。
纤细腰肢被轻轻揽住,哪怕力度并不算大,可他修长骨感的指骨就这么隔着轻薄的礼服,缓缓地将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
直熨得她发了麻,恍惚间只觉腰间那块儿好似有了无形的桎梏。
到了此刻仍环绕在周围似的。
算了,需要打住。
定了定神,葛烟决心还是去忙她今天前来赶来的事。
今晚的慈善芭蕾晚宴除却有芭蕾大拿以及界内泰斗的参与,慈善项目也是各路人士所格外关注的。
据悉除了那扇金身,以及有百年传承之光的芭蕾舞裙,格外吸引人的,还是芭蕾新型慈善款项的设立。
美好的希冀是,能够让更多人实现芭蕾梦想的愿望。
项目的设立需要筹款,而用以筹款的方式却不单单以金钱募捐的方式。
反倒是通过其他界内所捐赠的画卷、手工艺术作品亦或者是昂贵藏品等等,予以视线。
以此借用以收藏的名义,两厢齐美。
但先前葛烟要准备过来时也从郝兰蓉那里知晓,今天也仅仅是捐赠项目的展出,日后的拍卖还需再等待。
她今天过来除了要见当年在瓦尔纳参赛时的一位导师,内里其实也暗暗藏了有自己的小心思。
葛烟还在原地踯躅,慈善晚宴经由开场舞,也终于迎来开宴时刻。
哗啦啦如流水的掌声从不远处传来,位于半楼顶层的金身旁,有两位年长的人落于室内露台处,径自站在那。
一位是德高望重,在国内芭蕾界享誉盛名的前辈;一位则是金发碧眼,身形略微佝偻看起来很是和蔼的老头。
开宴仪式准备了鸵鸟蛋大小的镀金礼盒,年长前辈笑道,“感谢各位的莅临,在此提前预祝今晚慈善晚宴圆满完成。”
那位外国老人也笑眯着眼,朝着楼下用法语将同样的致辞转述了一遍。
掌声由此更为雷动,葛烟顺着人海,看到立于厅内的那人。
沈鸫言立于正前方,侧边除了耿秘书,身后则紧紧跟了一群人。
这些人她倒也觉得眼熟……
好像是之前她进庄园时,沈鸫言吩咐着让走开了的那一群人。
再往后看,沈鸫言的侧方也有一中年男人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
只是看上去便有些年纪了,浑身上下萦绕着的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上位者信息。
长得也莫名脸熟……
葛烟眺望完这位中年男人,复又看向沈鸫言。
待到她收回视线后,不免扶了扶额,只觉今日所见之人太多,脑海里都有些乱。
在原地立了会儿,葛烟还是打算去寻郝兰蓉。
毕竟这样的场合里,和老师一起才较为方便。
只是等她将整座礼厅都寻了遍,都没寻到熟悉的身影,倒是觉得诧异了。
人能去哪儿?
将步伐缓缓迈上旋转楼梯的台阶,葛烟还没走几步,自上往下的一人倒是停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在此复又遇见。
见她此刻身边没有人,惊喜道,“我们又见面了。”
葛烟抬眼,见是刚才庄园外遇到的男人,只微微笑了笑,提起裙摆要走。
男人却复又拦住她,“刚才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