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他焦头烂额在书房闷了一整天,晚上又听了这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季先生的耐性已经快消失了,说话的语气自然好不了。
“如果只是寻常保你家旺,你把树砍了,他直接离开不再庇护你家就是,但他为什么要缠着季小姐呢?”
时卿不理季先生的声明,继续问道:
“你们在求他的时候,究竟是怎么说的?”
季先生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确了,这徐太太依旧追问不止,什么求不求的,都说了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来,才没弄什么旁门左道……
咦,等等。
季先生忽然愣住了,要说‘求’的话,好像是有那么一次。
“想起来了?”时卿从他的表情判断他内心想法。
“季先生,别隐瞒了,真挺严重的,其实我们在路上已经跟‘他’交过手了,他很愤怒,之所以没有下一步行动,是因为我们还在这里,我们一旦离开,他会怎么报复谁也说不准。”沈娄从旁劝说。
话已至此,季先生心一横,把一桩陈年往事说出:
“我本人确实没求过神拜过佛,但是……买下这房子以后,雯雯就出生了,身体很虚弱,奶也吃的很少,眼看一天天虚弱,我父亲那时做主,把老家的一棵苍松给移栽过来,又请了法师好一通忙活,我也没太在意,后来雯雯的身体渐渐好转,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令尊和那法师具体怎么操作的?”时卿问他。
季先生拧眉思索片刻,说:
“我不太信这些,当时就没多问,具体步骤我说不清,只知道他们剪了些雯雯的胎发和她的指甲,包在一块带喜字的红绸布里面,又在那棵树上捆了一条红丝带,然后把红绸布带去城隍庙烧了。”
“带喜字的红绸布,还有头发和指甲,那法师是给季小姐定了个灵婚吗?”沈娄若有所思的说。
季先生怒斥:
“灵婚是阴婚的意思吗?不可能!雯雯那时候还没满月,我父亲怎么可能给她配阴婚,你们别胡说八道。”
“灵婚是指将凡人八字供神明挑选,若被选中,则可与神明结亲,凡间聘礼多为金银粟米,神明的聘礼则多为运道与平安康健。”时卿解说。
季先生听得瞠目结舌,沈娄补充说:
“那就对上了,季小姐出生的时候,她的祖父直接把她许给了承云府君——也就是你从老家移栽过来的那棵苍松树,承云府君保你家运恒昌,身体健康,你却在有所成就后,就忘恩负义把人家给砍了,人家不报复你报复谁啊?”
季先生越听越糊涂,可越糊涂他就越心惊,从来不信鬼神的他,心底的认知在不断动摇,仔细回想往事,好像正如他们所说的,自从那棵树移栽过来后,他的运气就一直很好,做什么生意都顺风顺水,雯雯的身体也十分健康,平时连感冒都很少得。
仔细想来,雯雯开始说觉得有人跟踪她,确实是在季先生让人把树砍掉之后,而向来顺利的生意,也在砍树之后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季先生原以为这一切只是巧合,但现在他已经心惊胆战,说不出一个‘巧’字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就在季先生晃神的时候, 只听二楼传来季小姐一声尖叫:
“啊——”
季先生从沙发上弹起,忙不迭往楼上跑去。
徐昴三人对望一眼,决定跟着季先生上楼去一探究竟。
季小姐的房门被从里面锁上, 季先生不断拍门:“雯雯, 你怎么了,爸爸来了, 开门。”
但房间里没有回应, 季先生撞了两下也没撞开, 沈娄上前说:
“我来。”
只听‘哐’一声巨响, 季小姐的房门被沈娄给一脚踹开,季先生率先冲了进去,但没走两步就僵在原地。
沈娄紧随其后, 见他停步, 疑惑往里探头望去, 立刻就明白季先生为什么做这反应了。
季小姐的房间一片黑暗,只凭窗口倾泻进来的月光勉强看清她穿着一身红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连有人进她房间也不知道, 就那么安静的坐在着,有条不紊的给自己上妆。
半夜三更, 在没有灯的房间里, 一个红衣姑娘坐在镜子前梳妆,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季先生被吓到也正常, 不过跟在他身后进门的三人依旧为他感到了庆幸。
因为他只是看见自己女儿在黑暗的房间里化妆, 并没有看见在他女儿身后还站着另外一个红衣男人。
“承云……府君?”沈娄小声跟他确认。
那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在时卿身上, 辨认片刻后转身过来对时卿颔首行礼。
时卿也对他点了点头,徐昴见状小声问时卿:
“他认识你吗?”
沈娄一脸得意,心道他家神君可是天界一等一的武神,六界之中谁人敢不尊敬。
时卿据实相告:
“没打过交道,但认识。”
徐昴疑惑不已,想问她在哪里认识的时候,季先生就回过神,一下冲到季小姐身旁,夺过她正在打的腮红,喊道:
“雯雯,你在干什么!快把东西放下!怎么,怎么穿成这样。”
季先生说着就想把季小姐从梳妆台前拉走,谁知房内忽的刮起一阵狂风,季先生只觉得被什么东西抓住后脖颈,径直往后扔了出去。
沈娄赶紧过去接住季先生,免了他撞墙的灾祸。
季先生惊魂未定,谢过沈娄后,仍不畏惧,还想再冲上前去:
“雯雯!”
季先生看不见承云府君,根本不懂惧怕,徐昴思索一番后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抹了一下,只见他手心光芒一闪而过,季先生觉得眼眸像是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再抬眼就能看见那立于女儿身后的红衣男子了。
先是吃了一惊,季先生倒吸一口凉气,指着红衣男子良久说不出话。
沈娄亲眼看见徐昴使出这么一手,先是疑惑,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徐昴得了琁珠,此珠生于蚌,能生蜃气,除了能造出海市蜃楼外,也有清障之功效。
只是没想到徐昴这家伙悟性这么高。
不必说,肯定是跟神君待在一起的缘故!
“他,他是谁?”季先生弱声问。
其实季先生进房之前,对时卿所说的一切是抱怀疑态度的,直到他亲眼所见。
“承云府君。也就是被你砍掉的那棵苍松。”沈娄说。
季先生咽了下喉咙问:“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让雯雯穿红衣服,他到底想干什么?”
“还看不出来吗?”时卿开口说:“你们曾经以婚姻许诺,求他庇护,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履行承诺,而现在,该轮到你们对他履行承诺了。”
季先生呆愣当场,口中喃喃自语:
“履行……承诺……履行……履行……”
念叨几句后,终于想明白这里所谓的‘履行承诺’指的是什么,他要跟雯雯结婚,然后把雯雯带走。
“不——不行!不可以!”
季先生挣脱沈娄的保护,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把已经失去神志的女儿抢回来,但红衣男子在侧,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一双树杈般的手直接卡在季先生的脖子上,将他整个人举起,阴沉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她命中带煞,本活不过周岁,我为她续命,耗费半身修为,又保你家宅兴旺,出入平安,是你们毁诺在前,我不过是来收回我该得的,有错吗?”
承云府君将自己的行为解释清楚,合情合理,只是季先生被举在半空,双腿不住乱蹬,已经喘不过气,沈娄慌忙说道:
“府君息怒,有话好好说,先把他放下来吧。”
承云府君扫了沈娄一眼,将树杈般的手松开,季先生软软的掉在地上,捂着喉咙直喘气。
“你说季小姐命中带煞,活不过周岁,可是真的?”时卿问承云府君。
“自然。”承云府君说。
徐昴说:“你说真的就真的吗?人究竟能活几岁,你说了算吗?”
承云府君厉眼扫来,徐昴后背一凉,硬着头皮说: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佐证。要不然你凭什么说季小姐只能活周岁?”
沈娄接过话头:“有道理。凡人命活几许,还真有地方能查到。”
“地府阎王殿吗?”徐昴的声音渐渐发虚。
时卿说:“不用那么麻烦,把城隍叫出来,一问便知。”
沈娄右手捏拳打在自己左手掌心,豁然开朗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既然季小姐的胎发是在城隍庙烧的,那城隍就是主婚人,他一定知道。我来叫。”
说完,沈娄就转过身去,口中念念有词,转瞬间,房内一道白光闪过,出来个人影,这请神的速度,可不是林洛阳那一请、二请再三请可比的。
“来了来了,娄官人,急什么!”
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让徐昴觉得有点熟悉,听他口吻像是跟沈娄认识。
白光散尽,出来的人让徐昴大跌眼镜,竟然是那晚林洛阳召出来的代班土地。
跟他有同样怀疑的还有时卿,她问:
“怎么又是你,本地城隍呢?”
那少年也认出时卿和徐昴,也想问‘怎么又是你们’,但他不敢,堆着笑上前说:
“唉,打工嘛,干什么不是干。”
徐昴满头问号:合着你代班土地还不够,又来代班城隍爷,你这打工仔的路是不是太宽了。
“现代人供神的少了,没香火,没供奉,好多地方的神职都有空缺,像小皮这么不挑工种有干劲的年轻神仙可不多。”沈娄解释完,直接问:
“小皮,你能查到城隍庙的档案吗?”
打工神仙小皮说:“能啊,娄官人你想查谁?”
沈娄指了指梳妆台前的季小姐:“她。我们想知道她寿数几许。”
小皮点头表示了解,走过去细看,经过承云府君身旁时还不忘跟对方作揖打招呼:“府君好。”
承云府君沉默着往旁边走了走,小皮来到季小姐身后,伸手拖出一本蓝皮书册,抬手一点,季小姐头顶就出现一行文字,小皮把文字收拢入册后,只见那蓝皮书册就自动翻开,一页一页的不断向后,翻了大概半分钟后,停在某页不动了。
小皮垂目看过,问:
“季雯是吗?”
季先生已经被今晚出现在眼前一件又一件的灵异之事给弄得晕头转向,骤然听见女儿的名字,慌忙回应:
“是,是。”
小皮将书册中一段文字念出:
“季雯,生于壬午年三月十三凌晨两点,卒于……咦?壬午年四月……!!”
小皮震惊抬头,从镜中去看季雯的模样,确定她是活人后,纳闷不已:
“怎么回事,她不该活这么久啊。”
时卿说:“你再看看下面。”
小皮被提醒后,继续往下看:“壬午年四月初,有夫苍青使其半数仙寿赐之,寿至九十。”
“嚯!府君你可真大方,用自己半数仙寿换她一命,苍松寿过三千,削去一半就剩一千五,一千五百年,白娘子都成仙了,你可真舍得,佩服佩服。所以,你们今天是要……成亲吗?有席吃吗?我倒是不介意讨一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