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祝玉梅把丈夫带回来的女人折腾个半死,心中的恨意却半分没消。
因为从始至终,她恨的就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她的丈夫。
外面的女人就算知道男人有妻室还主动勾引,那只能说明她人品道德有问题,但她与男人的妻子本就素不相识,抢夺就只是抢夺,有道德上的缺失,却没有情感上的亏欠;
男人不同,他在明知自己有家室的情况下,还轻易的接受对方的诱惑,难道他不知道与他甘苦与共的妻子会伤心,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是背叛了吗?
不!他知道!
他知道妻子会伤心,知道就是自己背叛了,可那又怎样!
即便做了这些没有道德的事情,最后事发了,他也只需给自己挂上个‘被诱惑’的无辜牌子,就能逃过社会的舆论和亲人的指责。
这种情况在现代都很常见,更别说是古代了。
祝玉梅恨丈夫薄情寡义,却不敢对他动手,不敢挑战礼教世情,于是就只能把所有的恨都宣泄到诱惑丈夫的女人身上。
徐大夫人就是想通了这些,才在最后关头,转而砸向真正做错事的丈夫,从而打破了已经连续几百年的血腥循环。
这个世界因为徐大夫人的选择而发生震动,所有场景都开始像镜花水月一般展开波纹。
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甘小姐从地上爬起来,湿漉漉的拖着水印往徐大夫人逼近,口中不断发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剧情,徐大夫人已经从祝玉梅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她看了看自己手上沾血的摆件,又看看鬼一般的甘小姐,吓得把摆件往旁边一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妈!”
徐昴的喊声,这回徐大夫人总算听见了,循声望去,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徐大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拔腿就往徐昴跑去。
甘小姐面容恐怖的即刻追上,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为什么——”
这个世界在不断颠覆,所有的场景都像被风干了似的,随着震动化成粉末坠下,甘小姐的叫声如魔音穿脑般全方位的攻击着他们。
眼看甘小姐的血盆大口就要咬上他们,只听时卿在旁边喊道:
“徐昴,你有金身,她伤不了你。”
徐昴愣了愣,就立刻反应过来,一个转身把母亲护在怀里,用身体为母亲筑城屏障。
甘小姐来不及收回攻势,一头撞在徐昴的背上,正如时卿所说的那般,一道从徐昴身体中发出的光圈把甘小姐重重弹开,摔在地上。
时卿赶来,拉住徐昴的手腕,让他手腕上的通灵咒与快要化成粉末的世界做了最后接触,三人只觉被一阵现世的力量拉回,天旋地转间,珍珠女的世界崩塌了。
徐昴和时卿回到徐大夫人的房间,徐昴的手里一直牵着徐大夫人的魂魄。
而随着他们出来的,还有那个自己的世界崩塌了的珍珠女甘小姐。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口中仍一直念叨着‘为什么’。
徐宅上空再次响起雷声,甘小姐身子一震,然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再没有反抗的意思,闭上双眼,坦然等待时卿对她的裁决。
时卿举起右手,指尖隐隐有雷光乍现,只要她把这道雷挥下,甘小姐顷刻间就能魂飞魄散。
“等等。”
徐大夫人喊了一声。
时卿和徐昴看向她,只见徐大夫人的魂魄缓缓走近甘小姐,徐昴吓得连忙拦住她:“妈,危险。”
徐大夫人却推开儿子的手,执意来到甘小姐身前,温柔的说了一句:
“你把自己困在那个世界里太久了。”
甘小姐双眸带血,定定的看着这个差点被自己害死的女人,品味着她的那直击她心灵的话。
她确实把自己困得太久了,只因惨死后恨意难消。
“……我家道中落,流落他乡,遇见了那个男人,他说自己中年丧妻,想找个知冷知热的续弦夫人,开始他确实对我很好,用他做生意的所有钱为我买下了钱塘江畔的茶楼,我与他在楼中谈天说地,情意渐浓,然后我就怀孕了。”
“他让我跟他回家,说要禀告父母,正式将我娶进门,我欢喜随他上路,谁知半路上他才告诉我,其实他的原配妻子并未去世,只因他太喜欢我了,这才出言欺骗。”
“那时,船已驶在江中,我心灰意冷,想一死了之,他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指天发誓,说即便不能给我正妻的名分,但他定会真心待我,我为了腹中孩儿,只能妥协。”
“后来……你们都知道了。”
“原配夫人杀了我之后,我怨气难消,入了那翡翠摆件中,辗转多手,害了不少人,那些原配夫人进到我的世界里,全都变成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祝玉梅,她们一次一次的把我杀死,宣泄着她们心头的恨意。”
“除了夫人之外,没有人愿意放我一条生路。也没有人愿意为我手刃那个将我诓骗致死却仍置身事外的男人。甘柔多谢夫人。”
甘小姐说到这里,对徐大夫人徐徐拜下,流下感激的泪水。
其实那个世界,与其说是甘小姐创造出来害人的,不如说,是她建来救自己的。
她因为怨恨,把自己困在了那个恐怖的世界中,日复一日的看着自己被残忍杀害,从心惊到麻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徐大夫人的选择不仅救了她自己,也救了被困在噩梦中的甘小姐。
因为切身体会过,才更能理解。
徐大夫人第二天醒来后,便请了云真观的道长回家,为甘小姐做了一场迟来的法事,安抚她的亡魂。
当年甘小姐无辜被人杀死,后来她又害死了一些无辜的人,个中因果,谁更无辜,谁更有罪,无法评说,只能留待天理循环去判断。
活着的人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问心无愧就好。
时卿一直在客院厢房睡到第二日傍晚才醒,还是被徐昴端到床边的鲍鱼鸡丝粥给香醒的。
“醒啦?”徐昴端着粥得意的问。
时卿想去扒拉粥碗,被徐昴迅速挪开,说:
“起来吃。还有好多小菜呢。”
时卿将半个身子探出床铺,果然看见外厅的小圆桌上摆满了菜肴,这才听话起身,简单洗漱后,心满意足的坐到饭桌前准备吃饭。
谁知刚吃了一块水晶肴肉,端起粥喝了一口,就听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徐昴过去开门,竟是徐大夫人和孙姨。
“妈?孙姨?你们怎么来了?”徐昴问。
说完请两人进门,徐大夫人进门后,目光就落在埋头吃饭的时卿身上。
孙姨说:“看见你从厨房取菜,就知道时小姐肯定醒了。大夫人就说过来看看她。”
两人说话的时候,徐大夫人就已经自己坐到时卿的身旁,慈爱的看着她吃饭,时卿是个吃饭时心无旁骛的人,但也架不住有个人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趁着间隙看了徐大夫人一眼,问她:
“有事?”
徐大夫人是第一次看见时卿吃饭的样子,没想到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高冷清淡,吃饭的胃口居然这么好。
“呃。”被时卿突然一问给愣住了,好半晌徐大夫人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对时卿问道:
“那个在甘小姐幻境里冲我喊话的老嬷嬷是你吧?”
徐大夫人为甘小姐做了一天法事,听了一天的经,让她灵台清明,想通了一些事。
幻境里要不是听入了那老嬷嬷提醒的话语,她不敢保证一定会做出同样的抉择,那个老嬷嬷是祝玉梅的乳母,对祝玉梅向来言听计从,从未有过那样的说话方式。
时卿直接‘嗯’了一声承认,然后就没有下文,继续专心干饭。
徐大夫人听到她的回答,悬在心头的疑惑总算是解开了。
“时卿,下周日是徐嘉的二十岁生日,我想邀请你一起出席,可以吗?”徐大夫人看着时卿鼓鼓的侧脸诚心邀请。
徐昴和孙姨对视一眼,并不意外徐大夫人这个举动。
时卿懒得过来,刚想摇头拒绝,就听徐大夫人追加了一句:
“宴会中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蛋糕、巧克力、草莓派,糖果……”
时卿把两块醩鸭掌咽下后,一双比寻常人浅一些的眸色盯着徐大夫人,在徐夫人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时卿认真的说:
“我不爱吃甜的,有肉吗?”
徐大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宠溺的回道:
“有~~你想吃什么都有,我让他们多多的上肉,上大肉,好不好?”
这哄孩子似的语气让徐昴有点惊讶,印象中,他和徐嘉十岁以后,妈妈就没再用过这种骗小孩儿的语气跟他们说话了,没想到今天对时卿用上了。
而时卿意外的竟然很吃这一套,欣喜露|出笑容,脆生生的回了声:
“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徐嘉的生日前两天, 徐大先生那边终于有了音讯。
他说前几天在国外突然得知一件重要文物的线索,必须在回国前去调查一下,为此小儿子二十岁的生日宴会他只能缺席。
徐嘉当然觉得遗憾, 只不过父亲对文物的追寻与热爱, 他们从小就知道,敬佩的同时也表示理解。
生日宴会就在徐家的园林老宅举办, 中西合璧的宴席, 小辈年轻人更适合自由些的西餐形式, 年龄少长一些的政商界人士与亲朋好友们则在东侧院和西侧院开设筵席。
这一日, 整个徐宅上下都是张红挂彩,喜气洋洋。
时卿和徐昴出席的自然是设在玻璃房花园中的派对,温暖如春, 还专门请了丝竹管弦乐队现场演奏, 行云流水的音乐流淌而出, 年轻的宾客们轻歌曼舞,谈笑风生。
今日的寿星本星被叫去招呼他的朋友们了,时卿和徐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小坐。
徐大夫人完全遵守与时卿的约定,为她安排了个用餐助理, 专门为时卿去取新摆上桌的菜肴,并叮嘱多拿肉食, 不论时卿坐在宴会哪处, 用餐助理都能及时把美食送到,在这样体贴的招待之下,时卿今晚吃得非常满意。
在吃完八回餐食后, 时卿终于有点饱的意思, 难得主动歇息,捧着一杯用餐助理拿来的普洱茶喝着。
徐昴一直陪在时卿身旁, 尽管有不少人来找他喝酒,与他谈话,但徐昴最多寒暄几句,并不与谁热络,使得从前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离家一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时卿。”
徐昴身体下沉,把脑袋直接靠到时卿的肩膀上,眼睛还一直在手中把玩的蚌壳吊坠,这是今天来赴宴时,徐大夫人交给他的,是已经被超度的甘小姐之物,她特地留下给徐大夫人,让她务必交给徐昴。
“你说甘小姐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徐昴说。
徐大夫人拿到后留了个心眼,因为徐昴体质特殊,徐大夫人怕这东西对他不好,就先给云真观的道长们看过之后,确定没有伤害性,顺便让他们念经开了个光,才赶在今天拿给徐昴的。
从宴会之初,徐昴就一直拿着这东西看,看到现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时卿瞥了一眼,说:
“甘小姐死的时候,怨气附着在珍珠女的翡翠摆件中,天然翡翠玉石都有灵性,甘小姐在其间偶然修出了蚌类的术法,这应该是她全部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