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璐璐在那条状态下面回了个吹喇叭表情,她心想有空要看看孙曦的新剧,boss的项目要支持一下。
这时候,突然有条新信息。尹力说:今天杀青?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照片上。
刘璐璐冷笑问干嘛,如果不找她拍戏就别废话。
尹力从容地回:拍戏也得经过面试,不是吗?
不想跟前男友调情,她不客气地说:“放什么厥词?你那新电影什么题材——如果电影院还能开的话,我可以去电影院扶持一下,但麻烦你三倍报销电影票。”
尹力那边回了句英文:enjoy this sh*t!然后,他又说:我这段时间特别忙,想找你聊天都没空。你呢,下半年忙什么工作?
刘璐璐就莫名其妙地被这句话刺痛了。
因为,目前除了张颇的邀请,她还没有任何确定的工作。孙爽那里就让她等消息。昊天公司押中几个头部男艺人,也不指望靠刘璐璐赚钱。
孙曦的成功,从没有勾起她的嫉妒心。刘璐璐真诚觉得,条条大路通罗马,无非是路径不同而已。然而,尹力对她的意义不一样。
某种意义上,刘璐璐是把尹力看为和自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奔向罗马的人。
如果,甩了自己的前男友的事业比她混得好还比自己生活态度潇洒,那她得呕死。凭什么啊?她比他差在哪儿了?
沈砚抬头,正好注意到她的狰狞表情。
他误会了:“如果累了,可以不用陪我去片场,在车上睡觉。”
车,已经开到五环外的某荒郊野地。
下车的时候,他又留心多看她一眼:“不高兴了?是不是气我刚才撞到你了?”
刘璐璐心中那一丝浅浅的阴霾,稍微消散了。
她微笑说:“赶紧走吧沈太子。”
沈砚一挑眉毛,把剩下的红豆汤喝完,携带保温杯扬长而去。
第一次来电影片场,刘璐璐站在高高的苹果箱和镜头箱前,感觉电影剧组明显更有钱。她还从来没有拍过电影。
沈砚只带了两个随身助理,让剩下的工作人员都陪刘璐璐。
几个年轻男孩对着她都有点局促。刘璐璐落落大方地说:“知道沈砚有个美女妹妹吗?”
八卦,永远是拉近人距离的法宝。
沈砚身边的男孩子都很健谈,但刘璐璐很快发现,大家说说笑笑,却没有任何男生敢跟她说什么“你是沈太子第一个带来身边的女孩子”甚至“陈晶妍确实是大美女”这种场面话。
这些人跟沈砚的关系,明显是领导和跟班儿,不敢拿沈砚身边的人开玩笑。
等了一小时,刘璐璐就有点无聊。
她是个坐不住的,就在片场里随处溜达着,随后发现一个隐约眼熟的面孔。
那个中年人——好像是,嗯,好久没见的胡子?
刘璐璐立刻说自己要上厕所,甩脱沈砚的助理。
此时此刻在电影片场里,静得连一根针都能掉下来。
老戏骨云集的主旋律电影,沈砚演的是一个卧底警察。不大不小的角色,大部分戏份已经在他受伤前拍完,但后期处理要重拍一个细节场景。小警察和上级警官一起主审他曾经暗恋过的女毒贩子,卧底警察有点怜惜,但在严厉上司的审视下,需要公事公办。
基本上,也就卖一下沈砚皮相,让主旋律电影有一点戏剧冲突和感情讨论度。
沈砚弯腰的时候像雄人鱼,肌肉流畅,腿很长,再配上他那股拽劲儿,就是一个刺头小警察。如今他在医院里养伤清减3斤,脸部轮廓更加明显,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优雅。
导演最先给一个三人的审问远景,形成美学上的三角构图,镜头拉近,打到静谧的桌面,然后是沈砚的人物剪影特写。
镜头从紧窄的裤腿,妥帖的衬衫,再打到交握的修长手指,一丝不苟警装,扣子和警徽,整个人肩膀到脖子,无懈可击,最后再打他的双眼——就变成灾难。
沈砚并不怵镜头。或者说,他毫不在意观众是怎么看自己的。
这种不在乎,赋予他一种科班演员都难及的灵性,各种角色微表情琢磨得透的,很有张力。
然而,出车祸后的沈砚变了。
他没有对刘璐璐撒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沈砚对演员这一工种乃至娱乐圈都蒙上一层厌烦,他原本就对当演员这事无可无不可。更别说,车祸后的脸部有缝针,而他的眼球面对强光时被刺痛,酸疼得牵扯泪腺。
大屏幕会放大演员的的忧疑和面部不自然,导演要求很高,在监视屏中卡了四、五次。
再NG两次之后,沈砚的助理就强硬地提出要休息。
搭戏的是脾气耿直的中年女演员。
她直接说:“有什么难的。让他对个嘴形就行了。我还不如对着猴子演戏。”然后,一甩手走出去。
搭戏的另外一个老戏骨笑笑,没说什么。
刘璐璐也就在这时,偷偷摸摸地溜进片场。
她东张西望地找胡子的踪影,但很快觉得,气氛似乎不对。
沈砚,不是脾气好的男生,他只要生气,周边的气氛也立刻冷到可怕。刘璐璐只看到他站着,手一动不动地插在兜里。
造型师正用空气发胶帮他整理发型,再用粗糙的纸巾把嘴擦得更加干燥。而助理帮他脱下沉重的警装,要给沈砚滴眼药水。
她再一抬头,高导演正皱着川字眉,不悦地盯着监视器,而片场里永远最好事的灯光老师露出似笑非笑表情。
大家尽可能离这两个角落远远的。
助理看到刘璐璐,赶紧把她拉过去。
听完缘由后,刘璐璐啧了一声。果然是沈太子啊,被导演和同剧组演员稍微冷淡几句,便觉得丢面子。换成十八线艺人,大概只能头撞南墙口喷鲜血最后跳进一万米的枯井才能表达她的孤独和脆弱。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她上下一打量沈砚,就对助理说:“眼药水没用。你去要个冰袋,帮他敷眼睛。”随后,刘璐璐再对沈砚说,“跟我来。”
沈砚被她半拉半拽的,扯回到刚才的镜头中央。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高兴,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计较太多,必须先把眼前的戏过完。你就想,这仅仅是份工作。我帮你走遍台词吧?”
旁边的沈砚助理一听她的话,就心想,要糟。
“一份工作”的安慰,能说服一下普通人,但绝对无法说服沈砚。沈太子还真的不需要靠当演员赚钱,对所谓“艺术”的态度也模棱两可。
果不其然,沈砚的唇角略微绷紧。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即将溢出来的阴沉和烦躁,再尽量耐心说:“高导会来替我讲戏。我现在眼睛疼,你帮不了我。”再命令助理,“先把璐璐带出片场。”
刘璐璐却问他:“你知道海伦·凯勒吗?”
海伦·凯勒,不就一个美国的盲聋人。
即使再喜欢眼前的姑娘,但到底是少爷脾气,并不代表可以容忍她的一些过份玩笑。沈砚转开脸,在克制发火的边缘,如果面对的是离谱的妹妹,早就让她滚。
刘璐璐还在继续:“你知道,海伦·凯勒的女教师当初是怎么教她识字的,沙利文老师先在她手掌心上写下‘水’,然后牵着她的手,按进冰冷的大海里。从此之后,海伦·凯勒在她的后半生里永远地记住‘水’。”
沈砚冷笑一声,目光慢慢转到她脸上。
怎么,她现在想把自己按进大海,还是在他手心写字?
“我,已经都做过了——还记得咱俩的第一次见面?你曾经跟我说过,第一次见面,你在台下看演出,外套被剧院的空调漏水淋湿。然而,你并没有走,依旧坚持看完整场话剧演出,多年后一眼认出我。也许就在当时,我就已经用冰冷的水,在你胸腔的位置,写下‘爱上我’,这三个大字?”
什么叫专业演员?
无论身处如何荒谬场景,穿多么清明节风格的服装,乃至说多么尴尬而无当的台词,刘璐璐都有能力演得跟莎翁话剧一样稳。再难受的台词,她都尽力兜回来。
沈砚心里明明很清楚,刘璐璐嘴里的破台词,就很可能是她现场胡编的,他想呵斥或嘲笑她,但是,他移不开目光。
她的眼睛很漂亮。不仅有光彩还蕴含着一股沉甸甸似乎要化开的神色,不笑的时候凛凛寒光,笑起来从眼底满出一池的潋滟,慢慢的绽放于唇边,带给人一丝渴望和欲罢不能。
她的声音也带着一股不显的深情,仿佛真的在进行尾生抱柱似的表白。
沈砚很难不内心荡漾,他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刘璐璐知道这时候要顺着他,就任他抚摸。
“怎么样,随口给你展示一下我的专业能力。”她得意地说,“对戏呢,我是没问题的。所谓演技,就是用一种技巧重现某种场景。”
片场的人,不多也不少。
沈砚身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女的,大家多少看了眼,但摸不清楚情况,暂时没人把他俩往那个方向想。
只有沈砚身边的人交换心领神会的眼神。
不是普通人。肯定是正牌女友探班了。
沈砚用冰袋敷着眼睛,刘璐璐就跟一个小媳妇似的蹲在他的脚下。
强烈的灯光,洒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沈砚温声问:“为什么不坐下?”
“我只是来陪你对词的,不是正式演员,不能这时候出风头,更不能在片场乱动别人的位置。”她翻着他的台词,粗略的速记,“以前在话剧舞台上,我就极其讨厌无关人等乱动自己的道具,我是会生气骂人的。”
沈砚没想到,刘璐璐的心中其实有那么多的“条框”和“禁止”。
他突然间才意识到,她曾经也是话剧舞台上女主角,年纪轻轻得了颇有分量的奖项,不然,孙爽也不会拼着一腔热血来签下她。只是当他们再见面时,刘璐璐半开玩笑地说“戏剧工作者仅剩无几的自尊心”,她表面上抿酒,内心咽下何等苦涩的东西。
她尝到的人情冷暖,可能远比他所能体会和理解的多得多。
两人对了一遍词。
刘璐璐很快发现,沈砚在医院的养伤期间把台词背得烂熟,还记住了对手的词。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台词虽然熟,但身体语言和情绪都跟不上去。
一个合格的演员,必须有种开放性,有“期待其他灵魂住进我身体里”的热望,他们尽力打开自己,努力保证别的灵魂在自己身体里找到某一种位置。
换言之,一个自我意识很强且个性固执的生物,很难当一个好演员。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教我?”沈砚静静地望着她,脸色晦暗不明。
刘璐璐一怔。有的时候,她感觉这家伙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但有的时候,他似乎令人捉摸不透。
刘璐璐站起身。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抠出一个小玻璃瓶,对着自己手腕处喷一下,伸到他鼻子下面。
“能闻出来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沈砚从来都不喷香水,不过,并不代表缺乏基本的常识。
他用鼻尖轻轻地顶了一下她掌心,让她移开:“香奈儿的n°5?不适合你,老女人才会用——”
刘璐璐二话不说站起身,拉开沈砚的衬衫,往他的胸膛处喷了五、六下。
短暂的几秒内,n°5的香味,就像柳叶筐里漏出的水一样,霸道地缠上来。沈砚的鼻黏膜都被这有攻击力的香水填满。一时间,根本辨别不到任何别的味道。
刘璐璐又问:“现在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