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太过亲近,就是灾难的开始。
洪皇后接过经书,见她抄写的如此秀雅的字体,且知道她年纪大了,字体写的颇大,就知晓她的用心。
“你现下忙,怎么还做这些。”洪皇后对于她的孝心还是笑纳了。
瑶娘则道:“儿媳这是应该的,您很不必这般客气。”
洪皇后点头,又问徐青容,知晓周王病体稍愈,她就在她们请安之后去见大儿子。
周王正卧榻养病,其实病已经好了多半,只是被降一级,加上日后还要匍匐在弟弟跟前,他心里过不去,更不愿意出去,已经上了折子请求就藩了。
提前就藩还不必参加弟弟的太子册封礼,真是“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
但听到洪皇后亲自来探视,他也只好起身,洪皇后难得细细的问他身体状况,又听闻他要就藩,真是觉得人生多变化。
之前,她还逼着大儿子发誓要善待小儿子,那个时候大儿子高高在上,何其不可一世,现在却躺在病榻上,没脸在弟弟面前称臣,只想就藩。
“你身体既然好些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就藩的事情,我已经听你父皇说了,你父皇说选了卫辉府给你。”洪皇后也把自己知晓的透露给他听。
周王沉吟不语。
卫辉府在河南,河南是中原一带,土地肥沃,周王也心下稍安。
即便是周王恨不得立马就藩,但藩地要修建藩王府,还要拨土地,这可不是一时就能办好的。周王只能称病不出,否则还得跟弟弟行礼。
高玄策那里当然知晓,私下和瑶娘笑话,瑶娘却道:“这我就要说你了,人在得意的时候就越发不要计较了,如果你是他,那你肯定也会心里不舒服的。既然你已经决意不同他计较,让她正常就藩,又何须如此呢?枉做小人了。”
睚眦必报固然很好,但人最好的是专注自身。
“知道了。”高玄策高兴的拥着瑶娘。
瑶娘站起身道:“现在你尚且能听的进去我的话,日后怕是要嫌弃我啰嗦了。”
高玄策迅速摇头,他也很会看眼色,忍不住道:“不会的,你放心吧。”
又说承运要被送去建章帝处抚养,头一个舍不得的就是瑶娘,她本来这辈子决定要好好陪孩子来弥补上辈子,哪里知晓高玄策为了前程稳固,让儿子给皇帝抚养,固然这对承运前途更好,但做娘的难以忍受分离之苦。
平日就是面对别人下黑手都不动容的瑶娘,难过的忍不住哭了,这让高玄策手足无措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他连用手替她拭泪,又怕弄疼她的肌肤,急的团团转。
“我是舍不得承运,前世我就亏待他了,这辈子又是母子分离。”瑶娘眼泪又簌簌的流。
高玄策这才意识到妻子虽然也有野心,但始终都把亲情放在第一位,他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以为这样做很好,父皇那么一说,我就答应了,对不住了。”
看瑶娘哭是不哭了,但还是不愿意出声,也不理他。
他一下就慌了,站在她面前低着头,跟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你骂我吧,好不好?都是我不好。”
瑶娘见他如此,素来知晓他就是这般,但若遇到利益相关的事情,绝对还是果断下命令。
这样的人好也不好,无论他对自己再好,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怎么使他的利益最大化。
“好了,我不骂你了,难为你要册封太子这么大的事情,总得开心一些。”瑶娘轻声道。
但高玄策不敢掉以轻心,堆起笑容来:“你放心吧,儿子那里我会让人看着的。”
哪里知道承运根本没有瑶娘想象中的不舍,因为高玄策长期不在家,他反而和建章帝更熟,建章帝作为一个皇帝,脾气呢,反而是更好。
因此,他搬到福宁殿的第一日,瑶娘担心不已,他却呼呼大睡。
建章帝还亲自和自己的小孙子一起睡的,为了让孙子崇拜自己,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以至于承运在建章帝这里更自在。
因为他要什么,建章帝能够直接吩咐人去做,作为皇帝权利比他爹妈还大。
所以,再回王府时,瑶娘悄悄问儿子:“你有什么不习惯的?”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想母妃,若是母妃陪儿子去福宁殿就好了。”承运拉着瑶娘的手不放,又说起在皇祖父身边如何如何……
瑶娘这才意识到,男孩子其实他们更需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自己再好,但也只是困囿于内宅之中。
因此,对儿子在皇上身边,也稍稍放心了。
高玄策一直在旁观察,见瑶娘脸上重拾笑容,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养成了习惯,无论在哪里,有瑶娘在旁,他总是先看她的眼色。
这让洪皇后看的尤其心酸,儿子算是被罗氏拿捏住了。
甚至,儿子还对她道:“母后,儿臣已经有了三子,又娶了瑶娘这样的女人,此生无憾。就怕父皇想赐女人给我,到时候还要麻烦母后您替我推拒掉,否则,我不愿意她伤心。”
顿时,洪皇后就有些不喜:“皇上的决定我如何能改变,再说了,你是太子,册封礼还有两个月就要行了。未来天子,本来就要后院充盈才对啊。”
寻常有点身份的男子都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太子。
高玄策却痛苦道:“儿臣已经视她为生命,她若没了,儿子绝不独活……”
想不到儿子居然到如此地步,天底下没有娘能拗过儿子,除非是自己态度不够坚决,洪皇后也只好答应了。
哪里知晓高玄策出门后,脸色大好,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浑然没有方才那痛苦之色,再看向杏儿时,走上前,似乎警告的说了一句:“你可千万别多事。”
杏儿大骇,高玄策冷声道:“以前看你传递消息得力,我就相信你,可你却关于太子妃的事情上瞒着我,你好大的胆子。”
“奴婢,奴婢不知啊……”杏儿浑身发抖,“奴婢向来都是关心太子您的事情,别人的就没有多——”
“太子妃的事情和我的事情同等重要,本太子已经视太子妃为生命。你办事不力,还觊觎本太子,自己找机会滚出宫去,算是孤饶你一命。”高玄策声音更冷。
杏儿本来十分温顺的,听了高玄策让她出宫,觉得难以置信:“太子,奴婢可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了您呀!”
“为着我的名义伤害我的妻子,严妃的事情我已经得知,别扯虎皮做大旗。”
你们都喜欢我的皮囊,我的外在,我的身份,可那所有的都是表象,只有瑶娘是真心为我。可即便,她不真心对我,她也是为了我的外在,我也不介意,我只是对她不介意,我喜欢的人是她。
其她人多余的喜欢,他不需要也不稀罕。
第113章
乙卯年二月初八
天子在之前已经遣官祭告天地、社稷、宗庙, 今日是太子的册封礼,瑶娘伺候高玄策穿上绛纱袍,这是太子所着的衣裳, 穿在高玄策身上,只觉得贵气无比,令人不敢直视。
日出前两刻,他就要前往建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瑶娘替他整理领口,因为他个头太高,她准备踮脚,却见高玄策弯腰。
瑶娘笑了一下,在他耳垂上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亲了一下, 让高玄策情动不已,但现在又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高玄策穿好衣裳, 戴好冠帽,在三师、三傅等太子东宫属官的陪同下,去往建极殿。日出时,建章帝皇帝服衮冕之服,乘御舆过来,仪仗官喊“拜”。
高玄策随文武百官下拜,又有元辅持册, 中书令等人在他的东南方宣策。
前面冗长一段高玄策没有进耳,只听到“朕之皇三子高玄策人品聪明贵重, 东征东胡, 西灭西戎战功累累, 其人孝谨天成……特册立其为皇太子,钦哉。”
终于盼望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 高玄策沉着道:“臣谢主隆恩,愿吾皇千秋万代。”
建章帝十分高兴,让高玄策坐在身边,接受文武百官朝拜。
……
册立太子后,建章帝又大宴群臣,罗至正已经回京复官,他坐在这里,明里暗里都有人过来恭喜他,还有罗敬熙也是头一次进宫领宴,脸上压抑着兴奋。
二人听有官员在讨论:“我听陛下对左右提起,说我早封宸王就是告诉你们太子是谁?为何就是有人不懂呢?”
罗至正听了这话,再看向台上的高玄策,与其他人坐在一起鹤立鸡群,甚至比皇上显得更年轻,更有决断。
以他私心作为臣子而言,现在国家也的确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知人善用的皇帝,但以女婿而言,女婿太过强大,他这个做爹的可就护不住女儿了。
耳边又听罗敬熙指着高台道:“您看,那不是咱们外甥吗?”
是啊,还有个承运,罗至正松了一口气,那孩子很像瑶娘,比其父相貌还要跟清隽英俊,如今被皇上养在宫中很是疼爱,好歹,也为瑶娘增加了砝码。
国本已定,大臣们也放了心,况且朝野上下也知道高玄策的能耐,他可不需要什么名将加持,他自己排名布阵很有一套,在前线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也颇有威望。
瑶娘也在东宫接受众人叩拜,她才二十几岁,以前是宸王妃时,看到七八十岁的人向自己磕头,就颇为不安,现在更是连内外命妇,母亲嫂嫂还有徐青容和沐宛童等人都要叩拜。
她沉着的看了白英一声,白英笑着喊“起”。
如此,众人分坐两边,之前做亲王妃时,戴九翟冠,现在成了太子妃,她则是戴九翬四凤冠,礼服形制甚至与皇后相对。
坐在底下的徐青容和沐宛童,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徐青容马上就要动身去藩地了,那些曾经支持周王的朝臣们,现在又要周王赶紧就藩,生怕留在京中威胁太子,这让徐青容欲哭无泪。
更怄气的是洪淑怡,她原本打算跟在徐青容身边,将来操纵徐青容,以谋取自己的地位,哪里知晓周王就藩,她也要跟着一起去河南卫辉。
她进宫可不是为了做个小小的女官的,洪淑怡简直是怄死了。
瑶娘可不知道她们那些苟且,只是洪淑怡以前还算娇媚可人,一双雪臂很是撩人,只是因为要求太高,找不到可心的人,但年纪又在宫里耗费太大了。
再次进宫时就已经很臃肿了,现在在徐青容身边还要刻意扮,明明也不过三十岁,看起来却仿佛四十岁,老态龙钟的样子,眼睛因为长期做针线,总是模模糊糊,眯起眼睛看人。
据说徐青容还要带洪淑怡去河南就藩,瑶娘也是松了一口气,此女最擅长使用借刀杀人的法子,而且十分沉得住气,非比寻常。
再看沐宛童,她倒是真的识趣,居然主动告诉自己当年严妃一事有杏儿的参与。
杏儿已经离宫,现下莫女官私下很亲近他们,瑶娘也很安心。
殊不知沐宛童是慌了,她当然一直想让四皇子成为九五之尊,从此夫妻俩不再屈居人下,可是她见四皇子铁了心要就藩,甚至不惜和她吵了一架,还去睡了别人。
她担心夫妻分心,因此也就不得不答应了,甚至附和丈夫。
可见罗瑶娘坐在太子妃宝座上,她又嫉妒不已。
贾夫人在身侧,不禁亲自端了茶给她:“王妃,请用。”
递完茶,贾夫人也是苦笑,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运道,就和四皇子歇了一晚,居然就有了身孕,但她依旧不敢和沐宛童斗,还要遵从四皇子的命令替他看住皇子妃。
好些人人都有人疼,只有她没人疼。
再看看太子妃,无数的人都在她那里献媚,人人都在奉承。
瑶娘见完众人后,去内室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喝娘家人见面,这次她娘家的人来的算齐整了,甚至连小一辈的孙媳妇颂姐儿都来了。
“皓哥儿媳妇既然有孕在身,怎么还要过来,快些坐下吧。”瑶娘看她肚子这么出怀,很是担心。
汪氏笑道:“我无事。”
瑶娘又让人把训哥儿抱出来,这个哥儿生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见过,郁氏抱在怀里不撒手。
她看着女儿道:“听到这个消息,真是为太子妃高兴。”
“娘说什么呢。”瑶娘其实不愿意提,人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说自己真的如何了,就像前世天禄帝,坐上皇位一年就暴毙。
这种强烈的不安定感,和对世事的不信任感,让她虽然也高兴,但不会很强烈。
可看娘家人欢喜,她也不好泼冷水,又让人准备了非常丰厚上赏赐,连颂姐儿都得了宫中名贵的贡缎、首饰和字画等等。
回程的路上,颂姐儿耳边听到的全部都是对五姨的赞赏夸奖甚至是羡慕。
只是下车又见到了敬法舅舅的妾室郁姨娘,这郁氏原本只是个妾,玩物似的,却因为正妻小蒋氏得了病死了,二房就把她扶正了,众人当然知晓这是因为郁嫣有个太子妃表妹,否则,敬法舅舅怎么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