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过去的时候,谢源没在工位上。
等她交完表格出来,谢源依然不在。
这人整天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连人影都见不到。
她觉得这趟上八楼,简直是白走一趟。
蒋意往电梯的方向走,这时候,一个熟面孔出现在远处,朝她这边走。
蒋意眯了下眼睛,看清那张脸。
谢源的同事,赵培棋。
她之前在食堂见过他。
没等蒋意想做什么,她的手机响了。
她垂眸看来电显示,是她之前买车的4S店打来电话。
这样啊——
蒋意微微勾起嘴唇。一个计划在她的脑子里初具雏形。
她接通电话。
4S店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是想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方便让他们过来取车。
蒋意这辆新车买回来开了几周,她一直觉得车里甲醛味道太重。好几次她都闻着这股皮革晒够太阳的味道,感到头昏脑涨。
她之前跟4S店反映情况。4S店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他们提供一次全车清洗服务,看看洗完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蒋意一直没空处理这件事情,本来是想扔给谢源,让他帮她处理的。
但是现在——
眼看着赵培棋马上要走近,蒋意笑眯眯地问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
“今天下午我有空。你们能来拿车么?”
她给了原视科技的地址。
4S店表示可以。
蒋意跟他们约好时间,下午三点半,工作人员会到原视科技楼下,她把车和钥匙丢给他们。他们这两天做好全车清洗,再把车给她送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应该刚好能让赵培棋听到。
蒋意挂掉电话,然后主动和赵培棋打招呼:
“哈喽,培棋,你好。”
赵培棋又是满脸受宠若惊。
“你好,你好,蒋意,谢源他没在。他在六楼开会。”
赵培棋这话说的,像是在给同事家属报备同事的去向。
蒋意微笑:“没事,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刚才去云服务部门交单子。”
赵培棋哦了一声,抬手挠挠头,然后问起他刚刚不小心听到的内容:
“你车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送去4S店做一下保养。”
他们简单聊了两句,然后分开,各自去做事。
谢源开完会回来。
赵培棋贱兮兮地凑过来。
在赵培棋心里,他已经认定,蒋意和谢源关系匪浅。
他主动提供情报:“蒋意今天没车。你要不要英雄救美,待会儿下班送她回家?”
谢源瞥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蒋意为什么会没车?她今天早上不是好端端地把车开来公司了么?
再说,赵培棋又是从哪里听到消息?
“她给4S店打电话,我听到的。”赵培棋说得信誓旦旦,“4S店待会儿就来拿车,开回去做保养。”
谢源皱眉。
她那车才买多久?
从他们毕业开始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怎么就需要保养了?
她就是公主病,事儿多。
赵培棋看谢源无动于衷,他反而心急:“你怎么没反应啊。你给她发信息问呐。”
谢源没理睬赵培棋,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电源线。
赵培棋哼道:“你不送她,多的是人要送她。你等着,待会儿我准时下班,我去送她。”
谢源冷笑两声。
“随你。”
谢源不着急。
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按照蒋意的性子,过会儿就会发微信消息骚扰他,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开车把她载回去。
他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情做,等她找他就行。
谢源等了一个下午,从两点等到五点,从心平气和,一直等到心烦气躁,都没等来蒋意给他发骚扰短信。
奇了怪了。
放在平时,她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他。
今天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谢源的脸色沉下来。
他想到一种糟糕的可能性:
她找了其他人。
隔壁工位,赵培棋已经不知去向。谢源扫了一眼桌面,赵培棋的电脑和充电器都没了,多半是早就下班跑路了。
他想起下午赵培棋信誓旦旦说的话。
这傻子,不会真的跑去蒋意那儿献殷勤了吧。
赵培棋也就算了。
但是——
谢源抬起头,盯着PUK组的方向。
隔壁PUK组的那个李燎,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越想越不对劲。
谢源猛地站起,收拾电脑,收拾东西。
对面的同事瞪大眼睛:“诶诶,谢源,你下班了?”
谢源头都没抬,把数据线扔进包里,“嗯。”
“但是晚上七点,项目不是要开会么——”
谢源酷酷地丢下一句:“我线上参加。”他卷起电脑包,夹在胳膊底下,像一阵风似的,大步走向电梯的位置。
*
蒋意拎着包,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等出租车。
暮色挂在天边,傍晚的风吹得很舒服,而她在等一辆压根就不存在的出租车。
一辆哑光黑色轿车从地下停车库缓缓驶上来,打转向灯,加速,开到蒋意面前,靠边停下。
这车看着很眼熟。蒋意甚至能把车牌号码倒背如流。
蒋意抿唇偷笑。
谢源降下车窗。
蒋意的唇角及时压下去。
虽然计划得逞,值得庆祝,但是不能当着谢源的面表现得太嚣张。某人会炸毛的。
谢源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他从车里抬起头看她,装模作样问了句:“蒋意?你车呢?”
假正经。
蒋意心里飘着甜丝丝的劲儿。
他就装吧。
她答道:“送去4S店保养了。”
谢源演戏演足全套,随口吐槽:“你这车才刚买多久就做保养——”
他从车里伸手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先上车。”
嗯。他说得很自然。
蒋意还傲娇地演着:“我叫出租车了。师傅马上就到,让我看看,还有九百米——”
她在手机屏幕上煞有其事地戳了几下,仿佛真的在使用打车平台。
谢源要拿她的手机:“你把手机给我。我替你把订单取消。”
为此,他还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太不环保了。一趟路,还坐两辆车。”
站在环保的立场上讲,他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
蒋意肯定不能把手机给他,要不然就露馅儿了。
她把手机藏在怀里,不给他,还打了一下谢源的手心。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但没抓住她。
谢源啧了一声。
她的胆子现在真是不小啊。
蒋意:“我自己会取消。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么。”她把副驾驶座的车门完全拉开,弯腰坐进去。她防着谢源,迅速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已经取消了。”她把手机牢牢地握在手里。
谢源才没有她那么多的心眼。他压根就没偷看她的手机。
蒋意见缝插针:“你嘴上说不环保,那我们平时就是开两辆车上下班的呀。你要环保,那你天天接送我上下班呗。”
谢源:“……”
当他没说。
谢源似笑非笑,盯着蒋意,反问:“你这不是挺会折腾我的么?还让我接送你上下班——真把我当司机使唤呢。”
他语气一转:“那你为什么今天下午这么乖,车子没了,都没想到给我发信息,让我捎你回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蒋意一本正经:“我是怕打扰你工作。”
谢源拖长语气哦了一声。
“是么?”
“是啊。”
他看着她,笑了,忍住想要揉乱她头发的冲动。
“行。你把安全带系上。走了。”
谢源等蒋意系好安全带,他再上路。
但是蒋意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把电脑包放在腿边,又把链条包包扔在后座上,然后才慢悠悠伸手往后摸安全带的卡扣。
链条包包的拉链敞着。
包里李燎给的那瓶叶黄素片就这么咕噜咕噜滚出来,啪嗒一声,掉到后排座椅的地上。
谢源有强迫症,见不得车里乱糟糟。
他伸手替她把东西捡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瓶身上贴的标签,才发现这是一瓶叶黄素片。
“你什么时候开始注重养生了?还吃保健品。”
她是那种能喝冰水就绝不喝热水的人。蒋意能有意识主动对症下药吃保健品,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
蒋意随口一说:“别人给我的。”
这确实是别人给她的。
她没骗人。
谢源蹙眉,眼里闪过一道不悦。
又是别人。
她最近生活里别人的存在感有点儿强啊。
蒋意又说:“你要么?你要就给你吧。说是对眼睛好。”
谢源哼了一声:“你留着自己吃吧。”
他眼睛好得很,连近视都没有。
蒋意扣上安全带。
谢源发动车子。
蒋意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景孟瑶师姐回国了。我跟她约好时间一块儿吃饭。你来不来?”
景孟瑶是蒋意和谢源的同门师姐。蒋意和谢源读本科的时候,景孟瑶是李恽教授的研究生,她硕士毕业后去美国继续深造,读PhD,最近毕业回国了。
谢源问她约在什么时候。
“这周四中午,午休的时候。师姐刚好有空,我也有空,简单吃个午餐,一个小时应该也够了。隆重的接风宴往后放放。”
谢源想了想,他不行,他周四中午没空。
“午休有个会。”
蒋意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多会议。”
谢源面无表情:“因为我是工作狂。”
谁让她总是喜欢叫他工作狂。
求仁得仁。
*
周四中午。
蒋意没跟同事一起吃午饭。她约了师姐景孟瑶吃饭。
十二点,蒋意收到景孟瑶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景孟瑶说自己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她们公司底楼的展厅里面看海报。
蒋意坐电梯下楼。
原视科技大楼的一楼,正值饭点,外卖小哥来来往往,分秒必争,边打电话边放下外卖就走,都是为了多赶几单,能多赚点儿。
蒋意找到景孟瑶。
“师姐!”
景孟瑶站在展厅那边,笑眯眯地朝蒋意招手。
景孟瑶比蒋意高几届。景孟瑶硕士快毕业的时候,蒋意和谢源还在念本科。那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李恽教授的组里,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实验室里干活。景孟瑶带过他们一段时间。出国以后,景孟瑶和蒋意也一直保持联系,所以很熟。
景孟瑶在美国读完PhD,如今学成归来,在母校T大计算机系找到教职,还在李恽教授的科研团队里面,做AP(副教授)。
蒋意和景孟瑶去了公司旁边商场的楼里,一家很有名气的川菜馆。
两人坐下来。
景孟瑶:“我听李老师说了,你跟谢源现在都在原视科技工作。”
蒋意点头:“嗯。”
景孟瑶逗她:“宝贝,你怎么还没跟谢源谈恋爱呀。”
显然,景孟瑶从李恽教授那里道听途说了很多事情。
“师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点完菜。蒋意的话匣子打开,她跟景孟瑶抱怨谢源不解风情:“我倒是想谈恋爱。可是谢源他简直就是粉红泡泡的绝缘体。真是气死我了。”
她一脸泄气,把手里的酒水单翻来翻去,“我不知道谢源心里是怎么想的。师姐,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景孟瑶无奈笑笑:“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狗头军师,肯定帮不到你。”
景孟瑶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知性的光辉,却亲口认证自己是狗头军师,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我感觉谢源就不喜欢我这样类型的。”蒋意对景孟瑶道出自己的烦恼,“我觉得,谢源大概就喜欢跟他一样的。”
她掰着手指,列举谢源身上的诸多特质:
强迫症、洁癖、工作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内务标兵。
“……还有一点必须跟他不一样,脾气要好。”
蒋意替谢源制定的理想型,差不多就应该是这样的。
景孟瑶顺着蒋意的描述,尝试想象出这样的形象。然后她说:“嗯,确实,这些描述好像没有一条跟你是吻合的。”
“师姐——”蒋意气鼓鼓地撒娇,“连你也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