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意撑着下巴，接收到张辛迪的眼神，但是没有领悟其中包含的意思。
　　她刚要开口问张辛迪，李燎长臂一伸，把她的转椅霸道地拖过去。
　　他摆正她的椅子，指着显示屏上面的其中一块代码：“这里还能优化。”
　　哪里还能优化？
　　蒋意扫了一眼。
　　没有必要再优化了吧。
　　这个小功能当前的性能已经充分满足需求了。
　　她摆明不想再改，说：“不能牺牲代码的可读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李燎轻哼一声，把她的椅子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是么，你再想想。”
　　他的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身型投下一道阴影。
　　蒋意不怕他，说：“没什么好商量的。它现在完全满足性能指标。你有本事先去让PM改需求说明书啊。”
　　她据理力争。
　　李燎忽然笑了下，看起来像是快要让步了。
　　“行，没问题，按你说的来。我去找PM。你留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你先想想，要怎么做这个优化。”
　　他冲她挑眉，看得让人毛骨悚然。
　　周围的同事大多静观其变，此时已经默默地在心里给蒋意点了一个赞，以及一根小蜡烛。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亲眼见识过前几周李燎和鲍诚之间的“友好互动”，因此都对李燎有着恐怖的印象。
　　李燎现在不霍霍鲍诚了，转而欺负他们数据算法组里唯二的女生蒋意。
　　欺人太甚！
　　可是，他们敢怒不敢言。
　　李燎的威慑力太强。
　　没人胆敢冲上去做炮灰。
　　李燎离开，应该是去找PM。
　　蒋意没感觉到危险，颇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李燎一走，她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
　　她抬头，视线晃了一圈，居然看见谢源。
　　谢源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的目光穿过一排排办公桌椅和一颗颗属于程序员的脑袋，和她对视上。
　　他什么时候在那儿的？
　　谢源盯着她看了两秒钟，转身就走。
　　蒋意没搞清楚状况。
　　谢源为什么会在七楼？
　　张辛迪蹬着椅子滑过来，压低声音：“我觉得他在看你。”
　　看蒋意没反应过来，张辛迪补充：“八楼帅哥盯着你有一会儿了。你刚才在跟李灭绝吵架，太投入了吧，所以没注意到八楼帅哥。”
　　蒋意：？？？
　　这么过分的事情，居然是她干出来的？
　　她腾地站起来，合上面前的电脑，然后追上去。
　　张辛迪一脸问号：“蒋意？你去哪儿？”
　　*
　　蒋意在七楼的电梯边上追到谢源。
　　他站在那儿等电梯，看都不看她，完全把她当陌生人。
　　“谢源——”
　　他终于正眼看她，态度不咸不淡，说：“什么事？”
　　蒋意忍不住生气。他一个在八楼上班的人，莫名其妙跑到七楼来，她才应该问他有什么事吧。
　　“你到七楼来干嘛？”
　　谢源冷淡瞥她：“你这话说的。我不能来七楼么？我跟你们组也有正在合作推进的项目。”不知怎的，他今天跟她说话的态度有点儿端着，不近人情。
　　蒋意盯着他的脸。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跟昨晚给她煮红豆沙糖水的男人，判若两人。
　　最近她明明感觉到谢源的脾气有渐渐变得温和。可是今天他又忽然变回了其他人眼里那个脾气差劲的谢源，动不动就会黑起脸，跟她装凶。
　　她本来就因为李燎的苛刻而心情不好。
　　现在谢源也给她摆脸色看。
　　他是想怎样？要跟她吵架么？
　　电梯到了，谢源走进去。他要按电梯楼层，顺手把咖啡换到左手里拿着，右手伸出去按下八楼的按键。
　　蒋意的注意力落在谢源的手上。
　　他手里的咖啡是满杯，一口都没喝。
　　蒋意跨进电梯。
　　谢源的眼神锋利如刀：她跟进来做什么？
　　电梯里没人。
　　蒋意拉住谢源左手的手腕。
　　她低头，看清纸杯上贴的标签。
　　冰拿铁。
　　她以前每天下午都会雷打不动喝一杯拿铁，通常是要加冰快的。
　　她好像有点儿懂了。
　　蒋意的态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的眉眼弯弯，语气柔和了一些：“咖啡是买给我的？”
　　谢源扯了一下嘴角，依然嘴硬：“看不出来么？”
　　蒋意轻哼：“看不出来。”
　　他到底在傲娇什么嘛——
　　转眼间电梯升到八楼。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李燎。
　　李燎看到电梯里的两人，挑了挑眉，他认识蒋意，但不认识谢源。
　　蒋意还拉着谢源的手腕。
　　李燎轻轻抿了下嘴唇，眼神直直盯着蒋意，此刻莫名显得白切黑。他无视两人碰在一块儿的手，无视谢源。
　　“这么着急上来找我。看来你是知道要怎么做优化了。”

　　他的目光在蒋意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
　　“那就来吧。讲讲你打算怎么做这个优化。我下楼，还是你过来？”
　　李燎无视谢源。谢源也同样无视李燎，他看了眼蒋意，然后右手落下来盖住蒋意的手指。他把她的手从他左手手腕上拿开，顺手把咖啡塞进她的手里，期间有一刻，他的手指穿过她的指间，如同十指紧扣般的亲密。
　　蒋意有一瞬间肌肤过电的感觉。
　　她已经不管李燎在说什么。
　　谢源低头，往她的眼睛里深深地一瞥，然后转身出了电梯径直往外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直到李燎轻笑了下，意味不明地说：“还看呐，人都走远了。”
 
 
第15章 
　　谢源已经走远。
　　李燎转过来，挡住光。他把她拉进电梯。
　　“走了，下楼做优化。”
　　蒋意看看李燎，她没说话。
　　李燎挑眉：“不看他，改成看我了？”
　　他说完，随即嗤一声，脾气里带点儿不屑，也带点儿揶揄，然后说：“行，我没意见。你想盯着我看一个下午都行。前提条件只有一个，你把优化做了。”
　　蒋意跟他就没话可说。
　　电梯折返七楼。
　　蒋意率先往外走，也不管身后李燎。
　　冰拿铁拿在手里，透明的塑料杯壁化出好多水珠。蒋意握了一手心的冷凝水。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首先扯了两张纸巾擦手。
　　李燎站定，长腿一搭，像个雕塑似的，立在她的工位旁边。
　　整个数据算法组的办公区域，当属他最醒目。可是，他又不是数据算法组的员工。
　　人来人往的办公区域，大家都忍不住瞥他，偏偏他自己不觉得别扭。
　　蒋意电脑上登着的teams弹出一条消息。
　　【鲍诚：<求饶><求饶>，蒋意，求你了，你就从了李燎吧。】
　　蒋意抬头张望，鲍诚没在他自己的座位上，估计这会儿人还躲在会议室里呢。
　　行吧。
　　蒋意问李燎：“你找完PM了？”
　　李燎颔首。
　　蒋意登进GraphLink项目组的资料库，找到需求说明书，点开。
　　果然，在李燎的督促下，PM已经修改好1405这个需求的性能要求，还特意在备注一栏里艾特蒋意，提醒她记得查看最新的性能要求。
　　李燎笑了下，表情难得一见的温和：“现在可以开始做优化了么？”
　　蒋意回以微笑：“当然可以。”
　　两个人互相阴阳怪气。
　　张辛迪坐在一旁，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蒋意调出代码界面，开始上手干活。李燎没走，仍然站在旁边看她写代码。
　　李燎的思路跟着她修改的地方走。他偶尔会提出一两条建议，能够一针见血。他毕竟比她多两年工作经验。蒋意的代码风格有时还带点儿学生思维，李燎则会立刻把她纠正过来，让她用业务的逻辑和眼光来做改进。
　　这样效率还挺高。
　　蒋意写了会儿，伸手拿桌上的冰拿铁。
　　李燎啧了声。
　　“你桌上这杯美式不是还没喝完么？”
　　他先她一步拿走冰拿铁。
　　蒋意的眼神瞬间变得很凶，看起来就像一只护食的小猫。
　　李燎不怵，慢悠悠说：“蒋意，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给你提供建议和帮助吧。不说让你事倍功半吧，至少也实打实教给了你有用的经验。你倒好，也不体谅体谅我，不担心我口渴么？”
　　这是实话。李燎确实是空着手来的，像个大爷。他没拿杯子，期间没喝过水，话还特别多。
　　“李组长想喝什么，我请客。”
　　李燎欣然接受：“行，我要一杯冰拿铁，你去买吧。”
　　蒋意：“……”
　　他这么说话，她很难忍住不翻白眼。
　　他索性直说，他就是要喝手里这杯冰拿铁呗。
　　蒋意找借口：“我要写代码，没工夫去买咖啡。”
　　李燎哼笑：“没事，我看你效率很高。买杯咖啡而已，不会耽误你工作的。而且，按照你现在的进度，你买完咖啡回来，要是写得再快点儿，今天说不定都能准时下班。”
　　他居然用加班威胁她。
　　而且，她今天突然发现，李燎莫名其妙变得话多起来，简直不像她一开始在项目组的周会上见到的那个惜字如金的李燎。
　　蒋意：“行了行了，那你就喝吧。”
　　李燎还反问她：“我能喝么？有人会生气么？”
　　蒋意：“我不生气。行了吧。”
　　李燎话里说的“有人”，其实不是指蒋意，而是指刚刚在电梯里把咖啡给蒋意的那个男人。他见蒋意误解了他的原意，并没有纠正她，只是轻笑两声，然后掀起杯口，喝了几口。
　　啧，冰拿铁，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啊。
　　*
　　蒋意很争气，就像李燎预计的那样，她在下班前做完了优化的部分。
　　她当着李燎的面，收拾电脑和包包，然后准时下班。
　　李燎看着她心高气傲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跟在她后面，走到朱伟星的桌旁。
　　他用蒋意能够听到的音量，笑眯眯地向朱伟星道谢：“伟星，我要感谢你，向GraphLink项目组推荐了蒋意。像她这样聪明又负责的算法工程师，正是我们项目急需的员工。”
　　朱伟星呵呵笑：“不用客气。”
　　蒋意走在前面，没理睬李燎。
　　他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颗糖吃？
　　她不吃这套。
　　蒋意走远。
　　朱伟星嘿了声，马上换了一副态度，冲李燎开玩笑：“喂，李燎，你不许压榨我组里的员工。像你这样带团队，我跟你说，我们蒋意分分钟告辞不干了，我到时把她放别的项目，不给你用喽。我们组里总共就这么两个女孩，金贵得很呢——”
　　李燎欠欠地笑了下，说：“我哪儿压榨她了。我觉得我挺爱护她的。”
　　*
　　蒋意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给谢源发微信。
　　【蒋意：你加班么？我能有晚饭吃么？<可怜><可怜><可怜>】
　　谢源的回复很快就到。
　　【谢源：无，公司加班。】
　　他惜字如金。
　　蒋意垂头。
　　果然如此，她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谢源不加班的时候，她要加班。今天她不加班了，结果谢源又得加班。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到谢源亲手做的爱心晚餐？她总感觉恐怕会遥遥无期。
　　她打开外卖APP，正在浏览附近餐厅的时候，谢源的微信又到。
　　【谢源：算了，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加班啦？
　　【谢源：你会煮米饭么？】
　　他问的是废话。
　　【蒋意：当然不会。】
　　公司里，谢源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蒋意回复的信息。
　　当他看到聊天界面上的“不会”两个大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她真的太理直气壮了。
　　他简直不明白，蒋意缺乏基本的生活技能，她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
　　太典型的公主病。
　　对付她，他需要有点儿耐心，一样样慢慢教。
　　*
　　谢源到家，他直接敲蒋意的家门。
　　印象里，入住以来，通常都是蒋意敲他的门，很少有反过来的情况。
　　蒋意开门。
　　“谢源——”
　　谢源扔下话：“跟我过来。”
　　他径直带着她进1701室。
　　他先教她怎样用电饭锅。
　　这事儿根本就不难。蒋意在他的指示下，洗好米，放好水，然后盖上盖子，按下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