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睡着,也就说明:她有着从前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啊。
谢容景恍然。
他笑了。
睫毛上带着潮湿的水迹,连嗓音也闷闷的,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大小姐,原来你一直都记得的吗。”
“难怪我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原来如此,原来……”
原来是在故意躲着我呢。
躲着我,不让我找到你。
他一边说,一边还轻轻捏着虞穗穗的后脖颈。
“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
谢容景的嘴唇擦着她的耳畔,语调一点点降低,温柔而又缱绻。
“害怕我,对吗?”
穗穗和大反派朝夕相处了这么久,此时立刻明白过来——他这个样子,是要发病的前兆。
她下意识地采用先前的顺毛三部曲:摸摸头,安抚,再岔开话题。
“没有,我不怕你。”
穗穗一下一下地摸着大反派的毛,认真道:“你最好了。”
谢容景笑出声。
这个笑与从前的温和清疏都不同,带着昭然若揭的戏谑。
他本就生的好看,此时眼尾带泪,嘴角扬起,更是漂亮到摄人心魄。
“是不是我怎么样,大小姐都能接受,都觉得我很好?”
……
问题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想起来了。
不久前的幻境里,对方也曾这么问过她。
穗穗肯定地点点头,画面与那个冬天重叠,而谢容景的脸贴着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拖腔拿调地噢了一声。
“怎样都能接受吗?”
他的尾音渐小,轻轻覆上大小姐的嘴唇。
“那这样呢。”
……
第92章
近在咫尺的距离, 不断提升的温度,穗穗的眼睛睁大了些,看见谢容景长而密的睫毛, 还能感到他独特的,带着淡淡凛冽冷香的气息。
他的唇是凉的, 却在逐渐变得温热,最后仿佛变为一簇滚烫的火苗,快要带着她也剧烈地燃烧。
两人姿势温暧而亲密,她的意识模模糊糊,全部的感知都被眼前之人占据。
快不能呼吸了。
穗穗下意识偏开头往后退了一步, 又被揽着腰抱了回去。她站立不稳, 一只手扯住谢容景的衣袖,下一秒便被对方紧紧扣住手腕,带进怀里。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偏偏身前的人还捏着她的下巴加深这个吻,似乎还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像是电流般酥酥麻麻, 传遍全身。
谢容景搂着腰的手慢慢上移, 轻轻捏着她的后脖颈。
他很喜欢这个捏小猫似得动作, 每次感到虞穗穗情绪不佳时, 他便会习惯性以此来安抚。
即使此时也不例外。
哪怕大小姐这么久都不来找他,哪怕大小姐很可能是在怕他——甚至就算此时找上了门,也并不是因为想他。
所有的坚持与信念瞬间变成了一场笑话。
谢容景也确实笑了, 心碎成一片片,痛到快要死掉。
……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想象不出伤害大小姐的样子。
只能像是溺水的人那般,一次又一次贴近着她的气息, 仿佛在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他一边狠狠亲她,一边却温温柔柔安抚她,将她的意识揉碎又拼合完整,让她站立不稳又重新借她肩膀,徘徊在清醒与迷乱的边缘。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来。
谢容景的眼尾泛着缱绻的桃红,瞳中水光粼粼,再次抱了抱大小姐,歉疚地亲亲她唇上浅浅的牙印。
而后,他缓缓开口,嗓音又凉又哑。
“这样也可以吗,嗯?”
……
穗穗的身体有些僵硬,双颊红扑扑,嘴唇上还带着淡淡的刺痛感。
谢容景的话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虽已听到,脑子却随之慢了一拍,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
思绪如潮水般褪去,在她的心底划下一道深刻地感知——
嗷!他喜欢我!
如果虞穗穗是个奋斗咖,会开始在事业与爱情中抓心挠肺地艰难取舍;如果虞穗穗是朵小白花,会倔强的爱恨交织缠缠绵绵,一边喜欢一边又觉得他是个大魔王——但她都不是。
她只是普普通通一条咸鱼而已,谁对她好她就对谁也和气,没那么多天下大义,更没心思玩什么爱在心口难开的狗血虐恋……那种剧情在留影石中看看就够了,真要发生在现实里,她是拒绝的。
穗穗看着谢容景的脸,对方同样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瞳孔里氤氲着怎么也化不开的墨,又如同潮湿的海藻,仿若笼着层层阴霾的雨天。
……
对了,那个雨天。
穗穗没来由的想到回到穿书局的那天。
当时她挡在谢容景身前,100%是因为要完成任务吗?
或者说得再直接些。
难道她回到穿书局后那些若有似无的留念,当真全是出于社会主义战友情么?
一切的疑虑变得清晰可闻,穗穗很快得出结论——
原来如此。
懂了,我也喜欢谢容景!
她对这个答案并不排斥,就像她之前有感而发那样——如果找对象的话,她喜欢体贴一点、脾气好一点的;毕竟是要经常在一起,聊得来也很重要。
穗穗以前没谈过恋爱,话本小说倒是看过不少,那种站得太高的男主她也没感觉……主要自己是条咸鱼,只想每天懒懒散散躺在那里,跟着奋斗咖男主杀杀杀,想想都要累死啦。
谢容景就很好。
他会自己把事情处理好;脾气对别人怎么样不谈,对她完全是一十四孝好男友;还会做饭,没有大魔王的架子;也会陪她看剧,还能接住她的吐槽,聊起来不会没有话题。
而且,他长得还不错。
穗穗想,倘若未来哪天两个人闹脾气,看到老公长得好看,她消气的速度也快一点。
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在穿书局当打工人也是过,留在小世界谈恋爱也是一样过。
真要算起来的话,后者似乎还更安逸一些。
她很容易地捋清了现在的情况——以一条咸鱼风平浪静的良好心态。
不过心态平稳归平稳,到底是初恋,还是第一次亲亲,穗穗后知后觉感到不太好意思,别过头不看大反派。
谢容景又笑了,“后悔了?”
他的语调玩味,细细听来,还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穗穗摇头。
下一秒,谢容景扳过她的脸,视线落在她比来时要艳红数倍的唇上。
“我们穗穗真会藏。”
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声音又轻又慢,似梦中的呓语。
重新开口时,已然换了一个称谓。
“大小姐现在找上我……是为什么呢?”
谢容景笑得又坏又恶劣,言语也一句比一句直白,将自己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是为了天下苍生想求我吗?”
……
明知道有些话不该挑明,有些事不该做。谢容景曾听大小姐讲过一个风土人情,大意是凡人即使迷失在海上也不能喝海水,只会加速他们的消亡。
他定定地注视着虞穗穗,面上情绪不明,指腹慢慢蹭着她的唇。
而后又低下头,再次亲亲她。
宛若饮鸩止渴。
“大小姐真是高风亮节呢。”
见她不逃也不躲,谢容景稍愣,将她拉开。
他的胸腔微微震动,发出破碎的笑声。
……明明是笑着的,看起来却那么难过。
穗穗:OvO?
她意识到有哪里不对,结合对方的前后发言,很有可能是认亲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误解。
这剧情她熟,没看过五十也有四十本——明明一句话可以讲清楚的事情,男女主就是不长嘴,一定要你误会来我误会去,误会乘以误会再产生更大的误会,就像滚雪球一样,哗啦啦滚上几百来章。
想明白了,问题应该出在她的新马甲上。
隐姓埋名的紫阳派弟子与血海深仇的大魔王,呜……好虐哦。
嗯……
其实也大可不必这么虐。
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时空管理局为穿越者找的躯体都是将死之人,所以当初虞穗穗穿越前才多等了大半天。为了让原主们同意在快死前借出壳子,管理局开出的条件素来都是极其优厚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所以,虞穗穗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就像她第一个壳子那样,完全没有把虞千秋当成自己亲爹。
她只愿意亲近她认为好的人,根本不会被原主的人设所影响。
她还是那个虞穗穗。
不管换了几个壳子,永远都是那个虞穗穗。
……
谢容景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毛儿,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他低垂着眼打量着她,眸色渐暗。
“我们大小姐真厉害。”
他慢条斯理地评价道。
谢容景这次看上去病得不轻,连一向百试百灵的顺毛三部曲都失效了。
来不及解释这么多,见他再次将自己拉近,穗穗下意识地伸手,轻轻回抱住这个又凶又病的大魔王。
然后在大魔王的左脸上飞速亲了一口。
——啾咪!
“……”
又凶有病的大魔王:……?
第93章
书房不适合谈话, 两人并肩躺在躺椅上,头顶是一轮圆圆的红色月亮。
这个姿势虞穗穗很熟悉,晒月亮数星星,是她先前最喜欢的悠闲状态。
魔界没有太阳, 红月也就不得不身兼数职, 在白天时发出带着暖意的光。
身下的躺椅由桃花心木制成,上面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虽不似先前那般崭新, 却干干净净一如她离开那般。
她本来是好好靠在自己的椅子上, 硬是被谢容景一点点拉到他那边,两个人挤在一起。
然后, 他满脸期待地看着身旁的少女。
穗穗:“……”
她斟酌着开口:“是这样的, 我上个月才恢复记忆。”
身边的大反派抱抱她。
“我刚睁眼就从紫阳派出来了。”
大反派亲亲她的额头,非常愉悦地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虞穗穗先前的卧室, 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天花板上还悬着一颗颗会发光的石头,像夜里的星星。
那些石头是虞穗穗曾经亲手挂上去的,魔族们爱送她东西, 可魔界这破地方又一穷二白,完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因此, 他们送得最多的便是闪闪亮亮的宝石。
过了这么久,它们有的光芒不像从前那般清透, 好在一尘不染,完全没有落灰。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舒适惬意——除了需要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重复十几遍以外。
从书房到卧室,虞穗穗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句, 可哪怕她解释一百句,谢容景也会问第一百零一句:
“从紫阳派出来……要做什么?”
穗穗:……
很好,又开始了。
谢容景记忆力一向很好,她才不信对方变成了一只金鱼。
更何况现在都已经辟谣了:人家金鱼的记忆力可不止七秒。
可如果不说下去,他又会用一种非常无辜的目光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一闪一闪,还轻轻拉她的衣角。
“大小姐来魔界做什么?”
谢容景温声哄她。
穗穗闭了闭眼,再再再再次答道:“来找你。”
以上对话已经重复了数不清多少次,她非常怀疑谢容景就是故意的。
果然,对方无比自然地接了下去,尾音上扬:“为什么来找我?”
……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穗穗是很乐意哄他的,不仅会好声好气安慰,还会边回答边顺他的毛儿。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哪里不对。
这人就是想让她说一百遍【因为想见你】,听完还会在随机在她的脸颊上额头上嘴上亲一口。
你们当反派的都这么、这么……
穗穗感觉她的脸有点儿烧,于是,她试图给男朋友讲道理。
“你看,我们现在才刚在一起——”
在她的理解里,两个人互相喜欢,还亲亲了,那就是在一起了。
刚开了个头,便发现谢容景好像更高兴了,甚至有些束手无措,连搭在她肚子上的手都缩了回来,不知该放在哪里。
他看起来实在太开心,浑身上下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凶冷气息荡然无存,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样,笑得柔和而又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