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让他轻点或是重点,也不会让他再往上捏捏或者往下揉揉。
就连谢容景挠她痒痒, 她也十分淡定,无动于衷。
于是, 谢容景便明白了:大小姐还在不高兴。
短短两天, 他只要一发现虞穗穗不理他,就会去地牢里刀几个人类。那些人现在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觉得自己完全就像是屠宰场的猪,谢容景便是那个每天来杀猪的屠夫。
今天他不想杀猪了,他想带穗穗去看医生。
大小姐不高兴,不想说话,不想理他, 而且还生病了……谢容景一颗心都悬在了半空里,连忙定下去沧澜城的日程。
他本来打算只和穗穗两个人去,临出门前,小玉香拦住了他。
“大小姐一路上需要人照顾。”
小玉香说:“少君您有所不知,在人类的习俗里,没成婚的男女是不能睡一张床的。”
谢容景觉得有点道理。
魔界里没有这种说法,他这几天每天都抱着虞穗穗睡觉,可若是去了人类的地盘,自是要遵守那里的风俗习惯,要替大小姐着想。
他点了头,小玉香也心惊胆战地松了口气。
魔界有眼睛的魔都能看出少君现在情况不对,若是真让他这样带着大小姐去人界晃一圈……
画面太美,小玉香不敢想。
为了防止某个白痴人类说错什么话,她在同事们的殷切期望下,自请接过了“看着少君”这项艰巨的任务。
刚出魔界,小玉香便连忙给大冤种赵公子传了条消息,简单介绍了魔界这几日的情况,以及少君大人的精神状态。
……大小姐的死讯,也正是这时传出去的。
赵煦朗被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炸得昏天黑地头晕眼花,还没消化好虞师姐已经不在的噩耗,便要接受谢师兄似乎疯掉了的事实。
他将这些沉重的消息告知了同窗,而学府经上下一致讨论,决定:先行安抚情绪不稳定的谢同学,等谢同学离开后,再为虞姑娘举办葬礼。
“他觉得穗穗还活着,你们就不要刺激他,听到了吗?”
灵修教习抹着眼泪谆谆教导,他应是最了解这两个学生感情的人了——当初还是他给虞穗穗扎的小辫,也因此见识过谢容景三百六十度的没事找事。
仙二代们猛点头,人人都做好了迎接疯掉的师兄和死掉的师姐的准备,学府一时间门笼罩在一股莫名悲壮的气氛中,连抚琴吹笛的音修教习们近两日传授的都是伤感的乐律。
他们等来等去,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两人。
归其原因,还是谢容景这位重度病友再次突发恶疾。
“我们只找医修,不找别人好不好?”
他的脸贴着虞穗穗的脸,好声好气问道。
“我不喜欢他们一直围着你。”
谢容景的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还在缠着她鬓角的发丝:“每次我都很不开心呢。”
“大小姐也不喜欢吗?那太好了,我们不去见别人。”
目睹全过程的小玉香:……
装死。
少君一个人便能完成一场对话,更离谱的是对话里的语句还都很通顺,完全看不出脑袋有半点不正常。
……
他们正是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见到的小医仙。
谢容景现在已有了一定的实力,加之他本就是学府的弟子,轻而易举避开了所有人,站在那座熟悉的竹楼前。
魔兔正寂寞地啃着草地。
以前主人每天都有很多时间门陪它玩,还会经常搞鼓各种奇怪的花花草草。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主人每天不是修炼就是背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过竹楼,也几乎不见任何人,只有同为医修的何芷青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何芷青是看着童双长大的,这小姑娘颇有天赋,医书药理一看便通,就是爱玩闹了些……而如今,她可以安静地坐在书案前学一整天。
何芷青不骂人的时候还算和蔼,劝慰道:“双双,修行并非一蹴而成。”
童双摇摇头:“何医修,这个地方我不太懂,为什么蓝银花的根和紫苏藤的叶——”
两人停下谈话,对视一眼。
外面好像有客人。
谢容景抱着虞穗穗,轻轻叩了三下门。
“穗穗好像生病了。”
他嗓音平缓,带着一贯柔和的笑意,连措辞也是礼貌的。
“可以请你们帮她看看吗?”
童双:……
她不敢置信地捂住嘴。
她不想见人,人们也理解的没有来打扰她,因此,她还不知道虞师姐逝去的噩耗。
……但她现在知道了。
作为一名优秀的小医修,童双一眼便看出——谢容景抱着的,分明是一具尸体。
“虞师姐!”她抖着嘴唇:“怎么……怎么会这样?”
何芷青是明白前因后果的,她一把拽住童双,捏她的手给她使眼色。
谢容景嘴角的笑凝固下来。
“难道穗穗病得很严重?”
他忧心忡忡:“她最近饭也不好好吃,还……”
还不怎么理我。
何芷青镇定道:“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吗?”
“有的。”谢容景认真地回想。
“穗穗现在很畏寒,一定要我一直抱着她。”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一会不抱她,她就会觉得很冷很冷。”
两位医修:“……”
童双反应过来,憋着眼泪谨慎地问道:“谢师兄……虞师姐她,她会和你说话吗?”
“最近都很少。”
谢容景失落地摇摇头。
“但是……偶尔会呢。”
他眼底划过一抹亮光,睫毛上下飘忽,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穗穗刚刚就和我说话了。”
谢容景高兴道:“她说她想回去魔界。”
两位医修:……
这附近根本就没有灵魂的气息。
她们再次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何芷青开口道:“……来都来了,拿份药方再走吧。”
说着,她递过去两张纸。
何芷青:“一份是你的,一份是穗穗的。”
谢容景疑惑:“为什么还有我的?”
?你说为什么!
都这个样子了,你不吃药谁吃药?
当然,为了不刺激到病人,何芷青是不会说这些的,她用这辈子最和善的语气解释道:
“你也看出来了,穗穗现在身体不好,所以你也要防范于未然,若是你再生了什么病,谁来照顾穗穗。”
嗯,确实是这个道理。
谢容景客客气气道了谢,抱着怀中的少女与学府告别。
……
“何医修……”
童双这才边哭变问:“你给他们开的是什么药呀。”
“安神静心的。”
何芷青幽幽叹气:“给那姓谢的小子,也不知有没有用。”
“那给虞师姐的呢?”
何芷青:“……防止身体腐烂的。”
“……”
回到魔界的路上,谢容景抱着大小姐划了小船,看了星星,还数了月亮。
虞穗穗还活着的时候,两人站在一起时便像是自带看不见的结界,很少有人能融入他们之间门,而现在她死掉了,那种若有似无的微妙气场却并未消散。
谢容景眼里完全看不见小玉香这个跟班,他半阖着眼躺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上,怀里抱着最喜欢的大小姐,头顶是一片寂寥的天空。
这期间门,小玉香提过一次要抱一会大小姐。
“少君大人,再过一个传送阵就到魔界了。”
她小心翼翼问:“您打开传送阵是不是要两只手?”
她自己打开的话,阵会启动的慢一点。
“不可以呢。”
谢容景微笑:“穗穗只想让我抱她。”
小玉香心道小姐可从没说过这话。
但她也不会反驳谢容景……谁会和一个病友较劲,更别说这位病友还是自己的未来魔主。
小玉香:“少君大人与大小姐感情真好!”
听了这话,谢容景心情大好,不介意帮这个没用的属下开阵。
他俯身在怀中人的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无事发生。
谢容景的表情也从温和转为冷凝。
“大小姐为什么不抱我了。”
他记得以前,穗穗也是会搂他的。
在峭壁上,在黑暗里。
可如今,少女却没有像从前那般环住他,谢容景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它们又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小玉香察觉到危险,动作极快地奔至传送阵面前,满满都是求生欲:“少君大人,我来开阵!”
谢容景抬起眼,瞳孔被夜色浸染得更黑。
“这飞龙镇的传送阵怎么启动的这么慢。”
小玉香紧张到直冒冷汗,僵硬地岔开话题:“等我们回去,大小姐都睡着了……”
飞龙镇。
好像在哪里听过。
噢,想起来了。
那些袭击魔界的门派里,似乎就有一个飞龙山。
谢容景的视线慢吞吞从小玉香身上移开,定格在镇旁的一座高山上。
大小姐以前都会抱我的,他想。
自从这些修士来过之后,她就变得经常不理人,还不抱自己。
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错。
只杀掉地牢里的人……似乎还不够。
远远不够呢。
第88章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里, 无数大大小小的门派接连消亡陨落,连同所在的山河也一并破碎,一处处原本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灵脉枯竭, 灵气溃散, 修士们惶惶不可终日, 人人笼罩在极大的阴影中。
如今已是两百年后的人间。
沧澜城的街道上,一名怀抱琵琶的青年乐师正唱着轻快的歌曲,腰间别着一只酒葫芦。
还是这沧澜城安全,乐师想。
他是个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的散修, 一百多年来也流浪过小半个人界,对比愁云惨淡的外界, 繁华而安逸的沧澜城简直像是世外桃源。
而令外界修士们恐惧痛苦的根源, 正是魔界里那些凶残的魔族——讲得再准确些,便是魔界现在的魔主。
传闻这位魔主青面獠牙,以人类的绝望和悲伤为食,他曾带着魔族们将数个中小型门派上上下下杀了个干净,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就连四大门派之一的紫阳派都被他清剿一空……现在已经没有紫阳派了, 若是有人前往紫阳派的遗址, 还能看见一颗颗被拔下来的脑袋。
脑袋的数量不止几个,而是一大批, 从山门开始一路铺到正殿,包括一些六七重的长老们也不能幸免,他们的脑袋甚至拔下来后还会被踩几脚, 像爆米花一样崩开。
一开始, 还有人会来为同门们收敛尸体。
紫阳派大部分人都被魔主砍了,也有小部分逃了出去,这些人又恨又悔, 不知是更恨没有早日斩草除根多一些,还是更悔与魔界为敌多一些。
再后来,魔主又将前来收尸和吊唁的人也杀了个精光。
他显然是只阴险狡诈的魔族,提前便预想到了这一点。
他平静而又耐心地在一堆尸体中等着,不出三月,便捉到了几批本已成功逃走的紫阳派修士。
这波啊,这波叫钓鱼执法。
还活着的紫阳派彻底被吓破了胆子,再也没有谁敢回到门派旧址,于是,曾经繁荣昌盛的大门派生生变为了遍地尸块与血水的人间炼狱。
至于其它门派,也或多或少受到了魔界的骚扰。
只不过程度要低很多,比如剑云山与万佛宗之流,他们偶尔也会被魔族劫掠,但至少不会伤至性命,同那些被杀的底朝天的势力相比,已实属幸运。
当然了,最祥和的地方还是沧澜城。
乐师边走边逛,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
过了这么多年,有的修士们逐渐找到了某种规律:被魔族们残忍攻击的,多半是那些曾经反对人魔友好的门派,因而才得到了魔界疯狂的报复。
而沧澜城作为当初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魔界的势力,自然是得到了魔主的优待。
不过,这些也都是一部分修士的推测而已……也有人心中更倾向于是另一种原因:沧澜城有灵君坐镇,才会如此和平。
都说那位魔主凶戾无道,这样的一只魔,怎么会念旧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