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支持你的!”
“……”
良久的沉默中,大反派轻声问道:“如果今日的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大小姐待如何?”
穗穗:……
“这不是一件很明显的事么?”她歪头:“我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呀。”
这种事很好发现:只有他们二人身旁有一大群魔族袭击,其余的地方空空荡荡。
仙门弟子和主角团加起来,要对付的也就小猫三两只。
谢容景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如果叛军想杀我,是因为我是魔族现在的王。
这样的话,大小姐又待如何?
“不要——!”
难以说出口的话被一声痛苦的惊呼打断。
“陈教习,陈教习你醒醒,别吓我啊陈教习……”
是个熟悉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哭腔。
出事了。
穗穗心头一沉,拉住谢容景的衣袖,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
陈教习躺在覆盖着杂草和枯叶的泥土上,左胸前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身后奔来的众人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童双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捂住嘴。
他的心脏被整个掏了出来,双目圆睁,嘴角的血打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
已经没有呼吸了。
秦晚趴在陈教习的身上,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和鲜血一同砸在冰冷的土地上。
“陈教习他……”秦晚说不下去了:“他是为了,为了保护我……”
这同样是原剧情里没有的情节。
但这一次,虞穗穗想明白了。
秦晚要打怪的地方,一样是白宜镇。
可秦晚没有和他们一起,只能和教习一同行动——就像先前的炮灰医修,需要陪着三人小分队去密林那样。
而他们没有虞穗穗高价买的飞行器,到达白宜镇的时间晚了一天,恰好赶上魔族侵袭。
再后来……便是现在的情景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秦晚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刀修教习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觉得真刀真枪才是真男人。
有一次,虞穗穗学了两下刀法,他惊讶地抖着大胡子夸赞完,又转身去骂别的学生。
“你们看看,人家小姑娘都比你们强!”刀修教习粗声粗气:“人家还是个音修!”
“一个音修都会的东西,你们要是再学不会,今晚都给我留下,一人练三千刀!”
也正因为这样,他的课特别好摸鱼。
“报告陈教习。”虞穗穗毫无演技:“我的手好酸噢。”
“累了就去歇着吧。”刀修教习大手一挥:“小姑娘就是这样娇气,去吧去吧。”
……
穗穗觉得眼睛酸酸的。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而这种现象,在混沌学研究中,叫作——
“蝴蝶效应。”
第67章
谢容景发现, 大小姐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若是平日,她会一口一口吃完晚饭,然后泡个澡, 用灵力将头发烘干后再睡上一觉——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如此。
可今天不太一样。
大小姐没怎么吃东西, 谢容景给她投喂了最喜欢的松鼠桂鱼和莲藕排骨汤, 她也只是喝了一碗,然后象征性地把鱼肚子上的肉挑出来吃掉。
为了防止夜色里再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众人决定在白宜镇再过一夜,明日打道回学府。
然后,本该好好休息的时间, 她还睡不着。
谢容景坐在树枝上, 头顶是弯弯的月亮。
隔着窗前厚厚的羽纱帷幔, 他能看见房中少女若隐若现的身影。
……
从前在骨狼的背上, 虞穗穗也能晃晃悠悠睡过去,而今不得不承认:她失眠了。
她和刀修教习不算熟, 可也不能说是完全不熟,看到认识的人领盒饭, 或多或少会萎靡消沉。
然而比她难过的大有人在。
虞穗穗隔壁就是秦晚,隔着一堵墙, 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抽泣声。
她犹豫片刻, 敲响邻居的房门。
秦晚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看到门外的虞师姐,她又要掉眼泪。
出了这么大的事,夏凌自是忙着查探案发现场, 以及警戒白宜镇周围的情况,就连童双也要负责治疗其他伤员,没人有时间去安慰她。
而虞穗穗比较闲, 作为一名态度端正的穿书人兼女主师姐,她自然地接过了关注秦晚心理健康的工作。
这活她熟,毕竟以前也曾经开导过大反派,虞穗穗觉得等自己从这个世界回去后,说不定可以兼职心理咨询师。
怎料秦晚看到她,哭得更厉害了,还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因此整张脸都憋得通红。
虞穗穗:……
她现在又觉得不太能兼职心里咨询师了。
和谢容景一样,她也并不怎么擅长安慰别人,只能拿出给大反派顺毛时的三部曲——摸头,安抚,岔开话题。
事实证明,这套的效果因人而异,能很好的控制住老板的病情,但对女主却不管用。
虞穗穗越安慰她,她哭得也就越凶,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水坝决堤,稀里哗啦打湿了衣襟。
……
这可咋整。
“都是我的错……”秦晚小声啜泣:“我们遇到一只高阶魔族,陈教习让我躲,躲起来,我便真的……”
这些话她憋了一晚上,自责与痛苦像藤蔓一样缠满了她的心,此时遇到关心自己的师姐,便再也忍不住。
“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所以……”她哽咽着:“师姐,死的人应该是我!”
穗穗摸摸她的头。
“我就是害了陈教习的凶手。”秦晚说:“师姐,别再管我了。”
“别再管我了”这句话,几年前的谢容景也说过。
如今风水轮流转,反派说完女主说,偏偏两个还都是珍稀保护动物,多少还是得管一点。
“凶手是高阶魔族。”
穗穗纠正她。
虽然这是偏移的剧情,虽然陈教习是为了保护学生而死——可归根究底,最该谴责的都是那只野生魔族。
“杀人的不是你,应该赎罪的是凶手,也不是你。”
“就算你没有躲起来,也只是买一送一而已。”穗穗拍拍秦晚的后背,总结道:“好好活着,别干傻事。”
秦晚将头埋进虞穗穗颈窝,终于放声大哭。
呜。
有师姐真的太好了。
她仍是自责,仍是难以想开。
可师姐说得没错。
既然还活着,便要连陈教习的那份也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从秦晚房中出来,虞穗穗更睡不着了。
她现在完全没有想睡觉的感觉,就像在现代时会通宵一样——一旦过了很困的那个点,便越熬越精神。
既然如此,她干脆从房间内走出,坐在屋檐下看月亮……和大反派一起。
谢容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自然地坐在了虞穗穗的身边。
“是涂狞干的。”他轻轻开口:“大小姐,他已为陈教习偿命了。”
涂狞便是今夜袭击众人的魔界叛军之一,谢容景记得:这只魔将格外喜欢掏人类的心脏。
而今涂狞早已死在黑暗中,就算死了也不安生——半柱香前,谢容景亲自用小刀划破了对方的尸体,将这只魔将的五脏六腑都捏了个干净。
他用自己的方式替大小姐出了气。
当然,谢容景不会将这些血腥之事告知对方。
他岔开了话题:
“看那里。”
虞穗穗顺着大反派指的方向望去——
震惊。
目瞪口呆。
她看到本该盒饭了的陈教习,重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
陈教习本来躺在一只黑玉棺内,身旁洒满了花朵,这一站起来,身上的花落了一地,连胡子上也沾了朵娇艳的粉色杏花。
他的双眼无神,没有焦距,只直直地目视前方。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陈教习一直留下。”谢容景温和道:“大小姐不要难过。”
穗穗:“……?”
就连医仙都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大反派更不行。
实际上,他所说的办法很简单:将对方变成最早坟场里遇到的那些生物……或者说是死物。
与魔族不同,人是有来生的。死后灵魂会离开去往逝者的世界,会在恰当的时期拥有新的转世。
而灵魂长时间滞留在人间,会变为鬼怪怨灵;若是滞留在死去的身体里,则会化为乔盈盈之流的活死人。
虞穗穗大摇其头。
假如以这种方式存在,便不再是人,而是怪。
谢容景神色自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
在他看来,这便是大小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根源——既是这样,那倘若对方还能留在这世上,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陈教习刚死不久,在灵魂飘往冥界之前,完全可以将其重新塞进尸体里。
……
此时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定会相当恐惧:
魔族与人类的思维,终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和正常的人类相比,谢容景身上明显缺少一些重要的情感——比如对生命的敬畏。
他曾经连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约束他的也从来不是三观与道德,而是某种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他想当然地认为:这样会让大小姐的心情好一些。
月光下,谢容景的脸像是打了一层柔光,他的眉眼平静,瞳中似有万千光华流转,宛如落入尘世的天使。
“陈教习不会愿意的。”
虞穗穗和谢容景认识已久,加上一早便知道对方是个反派,此时接受度良好,根本没在怕他。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觉得比起成为活死人,他更想入土为安。”
大反派听完,觉得有些道理。
“那我们问问他吧。”
他礼貌道。
……
虞穗穗觉得事情的走向逐渐开始离谱。
夜风吹过,三人并排坐在屋檐下。头顶是弯弯的新月。
“叫秦晚的小丫头没事是吧。”陈教习洒脱道:“那就行。”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不是怪也不是活人,一定要说的话,就像是暂时性的借尸还魂。
因此,他也做不出别的什么表情,一直维持着双眼发直的状态,场面诡异中又带有一丝丝奇妙的荒诞。
“她很好,多亏了教习。”虞穗穗问道:“要不要把她叫出来一起聊聊天?”
方才三人已达成共识:陈教习确实不愿意以一只怪的状态留下来,等天亮之前,他便会彻底离开人间。
“千万别!”
陈教习似是想摆手,可他现在和身体不兼容,干什么都吃力,只能用语言表示拒绝。
“我刚咽气那会儿就听见她在哭,这要是见到,不得又要哭。”
他补充道:“我最怕女人哭了。”
虞穗穗又想起陈教习似乎蛮喜欢夏凌这个奋斗咖男主,总归以后就见不到了,她又提议:“那……我把夏凌叫来?”
“别别别。”陈教习继续大着舌头抗议:
“他见了我,定会一惊一乍的,一点也不淡定。穗穗,夏凌这方面还真得像你学学,你一看就是能成大器的。”
能成大器的虞穗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您喜欢吃什么吗?”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笔和本子。
这个世界有人有魔有鬼怪,说不定给陈教习祭祀的供品他还真能收得到。
“太好了,我想喝酒。”
陈教习感慨道:
“还活着那会,我一喝酒就头晕,灵气也不稳。希望来世投胎时能别再有这毛病,能痛痛快快喝它个三大缸!”
说起来生,陈教习突然想到:“听说几千年前有种失传的秘法,能让转世之人想起前尘往事。”
他哈哈一笑,鼓励两个送他最后一程的学生:
“你们好好修行,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让我的转世重新记起你们,别苦着脸跟个女人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