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银子不喜欢他,好比要鱼不要渔,愚不可及!
说罢,谢尧臣侧眼看向她,神色间满是不甘,还夹杂着些委屈。虽然知道她听不见,但还是想说。
他还能怎样?之前话都是他自己说的,眼下再不想走,他也不能趁人之危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是?
谢尧臣白了她一眼,双手一用力,撑着自己重新站直,一刻未停的离开了宋寻月的卧室。
十里香的酒香落在了身后,谢尧臣目视前方,兀自深吸一口气。他这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朝一日,离开一个人的房间,竟是需要决心。
来到门口,谢尧臣拉开门,径直走了出去。在寄春等人诧异目光的注视下,他拽了下大氅毛领,大步离去,大氅都被行步带起的风撑起。
辰安:“?”
这世上居然还有抱着夫人进卧室,然后自己囫囵个出来的?
辰安和张立相视一眼,立马马不停蹄的跟上。
寄春看着谢尧臣离开的背影,一时急得跺脚!
都怪她,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王爷今晚和王妃那么好,都抱着王妃进卧室了,居然还会这么快出来,眼瞅着是确实不会啊!
当真急死个人!她要是别忘了教王妃人事这桩事,指不定今晚就成了!
寄春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忙对栀香道:“栀香,明日王爷和王妃何时离府进宫?”
栀香回道:“金明夜宴晚上才开始,陛下通常酉时左右到金明池。王爷和王妃,明日起来后吃完饭,约莫就得进宫。”
寄春松了口气,对栀香道:“那来的及!明日我赶着出门一趟,去城里买点东西,若是赶不回来,我就在御街上等你们。”
栀香眼露不解,好奇问道:“寄春姐姐,你要去买什么?”
寄春蹙眉急道:“反正就是很重要的东西。”
明日三十,明天晌午过后,城里的各类店铺,约莫就要关门了。大年初一到初五,大多数店铺都不会开门,甚至有些要回老家的商户,八成得到上元节才会开门。
明天上午是最后的机会,再不去买,又得拖好久。
栀香委实琢磨不透寄春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好道:“那既然你每日要出门,就抓紧去休息吧,我和星儿去服侍王妃。”
栀香私心估摸着,王爷衣冠楚楚的出来,应当什么事儿也没做,王爷又不可能服侍人,他们王妃,估计连鞋都没脱呢。
寄春完全没功夫多和栀香说话,只深深蹙着眉,点点头,转身疾步往自己房里走去。
栀香和星儿相视一眼,一同进去,去服侍宋寻月安歇。
这一晚,宋寻月沉浸在美好的梦乡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而谢尧臣,回去后一言未发,沉默着沐浴,沉默着更衣,沉默着躺下。
委实将辰安和张立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们实在想不通,两个人都喝了酒,今晚又牵又抱,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且那么开心的进去,最后又为什么会黑着脸出来!
第二日一早,因着要进宫的缘故,星儿早早将宋寻月叫了起来,进宫要穿戴的王妃规制的命服同发饰,寄春也已经准备好,放在了宋寻月卧室的矮柜上。
宋寻月打着哈欠起来,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寄春道:“今早王爷约莫会过来一起吃饭,记得多备一副碗筷。栀香呢?”
寄春回道:“今早王爷院里派人传走了栀香。”
“哦。”宋寻月应下,没再多问,径直往净室而去。寄春同星儿一起,陪宋寻月进净室,服侍她梳洗。
而王府另一面,谢尧臣已经梳洗完换好了衣服,他一早便叫辰安将宋寻月提前拿去马车里那套玄底的蟒袍取来,换在身上,另一套未动,打算做备用更衣时换。
他本就身形高拔,玄底金纹的云锦蟒袍,穿在他身上后,远比单独看时,更显夺目。他又选配了一副赤金凤尾簪冠,同身上金文蟒袍交相辉映,整个人看起来又威严又金尊玉贵。
和旁的皇子不同的是,他头上的凤尾型簪冠,花样更复杂,造型也更华丽,这放在旁的男子身上便显轻佻的凤尾冠,却极是衬他。
谢尧臣从桌上拿起翡翠扳指戴上,抬起眼皮,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张立和栀香,问道:“王妃那日画的画册,内容细细给我说一遍。”
一旦今日进宫父皇问起,他一问三不知可不成。
张立行礼回道:“王妃心思巧妙,画册中,将王爷幼时同陛下一同经历的往事,都画了上去。”
说着,张立便将画册的内容,逐一给谢尧臣复述了一遍。
听着那些往事,谢尧臣心间复又浮上那一次次锥心的经历。他从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这些往事,他现在想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毕竟身为皇子,享受了大多数人没有的尊贵和权利,就得承受大多数不会经历的苦难,他一向看得开的很。
只是……这些事被宋寻月知道,他怎么有种被她扒了个干净的感觉。尤其是自己幼时在荣仪宫门处等父皇那桩事,等了足足一个月,还被蚊子叮平了眼窝,怎么都觉得丢人。
谢尧臣神色间有些不自在,喉结微动,佯装随意的把玩扳指,问道:“王妃没说什么吧?”
张立兀自想起那日的画面,不由一声轻笑,道:“王妃只是感叹,不知该说王爷倒霉,还是该说王爷命大。”
“哼。”谢尧臣一声冷嗤,凌空朝张立的方向一点,没好气道:“她就是没良心,居然一点都不往深里想,根本不关心本王。没良心!”
他方才还因被宋寻月知道他那些丢人的事而不自在,但眼下,却又因宋寻月只说了这么一句感慨而不愉快。
知道他走了几次鬼门关,不该关心下问问,王爷当初伤得可重?结果根本没有。没良心!
怎知他说完这句,张立却道:“其实臣觉着,王妃娘娘并不是不关心王爷,而是克己守礼,不多问的绝不多问,实在是难得品质。”
素来在谢尧臣面前话少的栀香,也在此时开口道:“正是,奴婢也觉着,王妃娘娘心思纯挚、良善,想来根本未曾想到这世间竟有这等人心险恶,只以为都是真的意外,并非不关心王爷。”
二人话音落,谢尧臣转头看向二人。
他神色间漫上一层疑虑,打量张立两眼,又打量栀香两眼,就这般来回在二人面上逡巡,随后一手摸着另一手上的扳指,缓缓踱步至他们面前,继续打量。
谢尧臣打量半晌,徐徐开口道:“怎么本王半月没回来,你二人胳膊肘全拐去了嘉禾院?宋寻月给你俩灌了什么迷魂汤?”
张立忙道:“不是不是,王爷您误会,实在不是我们改了忠心,而是王妃娘娘,人当真如此。”
栀香也连连点头:“正是!之前英勇伯府宴上,郑家联手阴家给王妃娘娘下套,可娘娘却因心思一片澄澈而顺利躲过。之后郑家同阴家的人来府里拜访,娘娘则重改了府里的护卫,严密防着,处处都在护着王爷!”
“是吗?”谢尧臣语气间满是不屑,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舒坦了不少。尤其是栀香那句,王妃娘娘处处都在护着王爷,万分顺他心意。
张立和栀香忙又附和了几句。
谢尧臣转头看向辰安:“大氅取来,去嘉禾院用膳。”
辰安领命,忙去将谢尧臣狐裘大氅取来,给他披上。毛领在他颈下顺长垂下,辰安将莽型别针别上,将链接的两条细金链子固定在另一端。
待穿戴妥当,谢尧臣转身出门,往嘉禾院而去,辰安、栀香等人随后跟上。
嘉禾院里,宋寻月刚梳洗完出来,只在中衣外头,穿了白色底衬的广袖袍子,尚未穿外衣,坐在梳妆台前,由寄春和星儿伺候梳妆。
而就在这时,门口锦蓉通报:“王爷到。”
宋寻月一愣,今日谢尧臣起这么早?正想让星儿抓紧去外袍来穿上,怎知谢尧臣却已走了进来。
她只好作罢,走到一旁行礼:“见过王爷。”
谢尧臣至卧室门外时缓步,目光不觉落在宋寻月的身上。她丝发未束,妆未上,身上只着白色广袖底衣,整个人宛若出水芙蓉,娇嫩清丽的想叫人上去捏上一把。
谢尧臣眼神躲闪,下意识将目光移去一旁,语气有些干涩:“免礼。”
说着,谢尧臣走过去,在月洞门外的贵妃榻上坐下,自己取杯倒茶,道:“本王以为你起了。”
隔着一道轻纱屏风,宋寻月笑笑道:“妾身以为你没起。”谢尧臣从来没有起得比她早过,谁知今日破例。
“哼。”谢尧臣冷嗤一声,低头喝水。
见谢尧臣没旁的话,宋寻月冲星儿和寄春使个眼色,二人忙会意,先去将礼服取了来,伺候宋寻月穿上。
谢尧臣时不时抬眼,佯装随意的撇一眼,隔着一层薄纱屏风,宋寻月窈窕的身段若隐若现,那身属于他王妃的服饰穿在她的身上,气度雍容华贵,仿佛与她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前世也见宋瑶月穿过,但他从没有这种感觉。宋瑶月穿着这身衣服,就好似一个从没吃过鱼翅的说,到处拿着给人炫耀一般。衣服是衣服,宋瑶月是宋瑶月,根本不相配。他看了除了碍眼就是碍眼。
看来不仅是人靠衣装,衣也得靠人衬。
宋寻月穿完衣服,继续在梳妆台前坐下,由星儿和寄春给她上妆。
按离府规制的发髻极其繁琐,远比往日费时要多。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宋寻月便有些心焦,谢尧臣不会等着急吧?
念及此,宋寻月朗声对月洞门外的谢尧臣道:“王爷,若不然叫厨房传饭,你先用。”
谢尧臣看了眼里间,只道:“不必。”
左右赶在晌午左右进宫便是,时间宽裕的很,根本不用着急。尤其宋寻月这等气质样貌,不仔细打扮一番才是浪费。
他瞧着心情也顺畅不是?
听谢尧臣这般说,宋寻月便继续安心梳妆,只是……今日谢尧臣说话怎么干巴巴的,好像谁惹了他生气一样?昨晚扶她滑冰时不是这样的啊。
不过这段时间,谢尧臣的喜怒无常她见多了,也没太在意,说不定等会自己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发髻梳完,寄春给宋寻月戴头饰,好多只金钗复又上了头,正中凤衔一段流苏,垂在她的额间,寄春又在她两边眼尾,以胭脂描上一对对称的花叶,霎时间,美艳不可方物。
寄春正准备给她选其余首饰,却听宋寻月道:“选简单些,既是进宫,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不成!”外头的谢尧臣忽地出声。
宋寻月不解回头望去,正见谢尧臣起身,朝里间走来。
绕过屏风,谢尧臣抬了下帷幔,以免撞到,随后在她身后站定。
看着眼前美到无法言喻的宋寻月,谢尧臣心间昨夜那股憋屈复又冒上来。他也不知道他憋屈什么,这种感觉,就好似见到一样极其喜欢的宝物,却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法摘取,反正就是憋屈的很。
谢尧臣只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寄春道:“其余首饰,也得挑最好的给王妃戴上。”
他经营了这么些年的纨绔名声,作为他的王妃,不能只是人后相承,人前也得和他一样。
旁人要低调,但他,是这京里最不能低调的人,否则太子和端顺王就得胡思乱想。
寄春领命,将宋寻月收在匣中的贵重首饰都取了出来。纯金镶七色宝石两指宽的镯子、纯金坠大颗珍珠的耳环、以及金雕花的戒指。
宋寻月看着这些东西都被寄春拿出来,不由偷瞄了一下谢尧臣的神色,这几件首饰,都是她谢尧臣不在这段时间,她拿他钱买的。一共花了将近一万两银子呢。
谢尧臣看着桌上那几眼东西,上前拿起来瞧了瞧,随后推到宋寻月眼前:“就这?”
宋寻月:“?”
她抬头诧异看向谢尧臣,什么叫就这?是嫌她花他钱少了?
谢尧臣瞥了她一眼,道:“今日先这样吧,等回来后把库里的首饰都取出来,换着戴吧。”
左右府里就她一个女主人,除了她还能给谁?
“!”宋寻月大惊,人都有些不会说话了!他库里那些首饰?玻璃种的翡翠?整套的点翠头饰?上品红珊瑚?青金石珠串耳垂?上品碧玺?
她诧异的看着谢尧臣,眼睛瞪得老大。
谢尧臣很满意她这幅神色,唇边闪过一抹笑意,佯装不见般,随手搬弄她桌上的东西。
宋寻月愣了好半晌,磕磕巴巴道:“王、王爷,不妥吧,库里那些,太贵重了……我……”
谢尧臣低眉看向她,随后单手撑梳妆台俯身,近乎与她平视,唇边含着揶揄的笑意,压低声音,话里有话道:“王妃娘娘装什么?本王库里的东西,你分明梦里都惦记着呢?”
“我……”宋寻月眼神一下飘了,强自嘴硬道:“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