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筛选人选的是一部分人, 将人带走的是另一部人。
也不知道幕后主使会不会发现人不对。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一个小喽啰而已, 都能做到将人从净生和尚的眼皮子底下带走, 也不知道是敌人太厉害, 还是净生和尚的金身太水了。
江遇虽然不是佛修,但是她曾经看过的书里面说过, 佛修的金身很难修炼,万中无一那种, 像净生和尚这种年纪就能够拥有金身的, 应当是天纵奇才。
那么就不存在金身太水。
江遇觉得事情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严重了。
她回头看小白鸟, 事关魔族, 他身为魔族中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净生和尚首先开口道, “线索又断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江遇将从陈清那里得到的情况告诉净生, 神色凝重的说,“我觉得, 那个人早晚还是会动朝阳公主的。”
所以, 其实最危险的一直都是宫里的朝阳公主。
那个人失败了一次, 定然在谋算着一个更加周密动的局,朝阳公主的噩梦不断说不定就是其中一环。
“陈清就交给你们了。”净生和尚道,“我去宫里守着。”
转眼间, 和尚的身影消失在寂寥的夜色中。
江遇噗嗤就笑出了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和尚跑这么快呢。”
仅仅轻松了片刻, 她就叹了一口气,招呼着身后的男人道,“我们得想办法把陈清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个小柴房是发配犯错的奴婢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人过来,但是将人放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钦天监中主导这件事的魔族发现被带走的丫鬟不是他们想到的,肯定会暗中巡查,到时候所有参加今天婚礼的人都会成为怀疑对象。
钦天监在朝中的权力很大,江遇不能牵连国公府,给国公府带来危险。
所以要想办法将人转移到一个绝对隐蔽又安全的地方。
楚离建议道,“可以将人带到我们来京城的时候住的那个小院。”
小院闹中取静,在京城中不惹眼,确实是个好地方。
“既然如此,今晚就把人带过去吧。”江遇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
重新回到这个小院,江遇的心情十分复杂。还记得当时她初入京城,当天晚上就被抓进了牢房,还遇到了净生和尚这一块牛皮糖。
在这个胡同口,楚离还给她买了糖葫芦。
也是在胡同口,小孩子说她是他的夫人,他就买下了老爷爷所有的糖葫芦给那个人。
院子里的花厅,她逼着他练字。她趁他不注意亲他一口就跑。
想着想着,江遇脸上就带上了笑意,回头看跟在他们身后的陈清。
也不知道小白鸟用了什么办法,让昏迷的陈清还能够听话的跟在他们的身后,就像是梦游一样,不用两个人把她扛过来。
站在院子里之后,江遇问道,“我们把她关在这里设置好结界,是能够防住普通人,但是钦天监那么多术士,也不全是无能草包,要是被发现,咱们唯一的线索可就丢了。”
她还想着等到陈清彻底清醒之后问一问,她说的那个神仙究竟什么样子,若是能够知道神仙的样貌或者什么其他特征,不就好调查多了。
楚离将她带到了后院,这里是一个小厨房,旁边还有柴房,角落里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水井。
楚离将人扔下去,“把她放在井中就好了。”
江遇听到扑通一声,水井归于平静,着急的说,“她可是个普通人,这样不就淹死了,快把人带上来呀。”
说话间,楚离拉着她的手,将她也带到了水井旁边,两个人一瞬间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
井下竟然还有一个空间。
这倒是和北桑城那个湖下的空间有点像。
四周都是石壁,很简陋,地方却不小,角落里还有一些生活能够用上的器物,甚至还有一处流动的像是水眼,就像是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就算是普通人在这里生活个一年半载也不是问题。
楚离道,“她过一段时间清醒之后也出不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过来审问她了。”
江遇没有注意这时候的小白鸟身上散发出来的凌然气息,欢喜的夸赞,“阿泽你想的真周到。”
折腾了一晚上,天都已经快亮了。
江遇回到院子里之后,楚离就要离开。江遇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回宫里面吗?”
那里确实更需要人手,既然幕后之人能够一次从净生和尚手里悄无声息的把人宁走,就能够有第二次。小白鸟同样身为魔族,对同类的气息应当更为熟知。
楚离点点头道,“你要去见陈清的时候记得叫我,我们一起去。”
他是担心陈清发疯会伤害到自己。江遇心底一暖,忍不住扑向男人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格外有安全感,没忍住像个小猫咪一样蹭了蹭,满足的说,“好,我想找你的时候,就摇一摇铃铛。”
楚离的手顺着她柔顺的头发拂过,指尖上沾染温暖的悸动,声音愈发和缓,“好,我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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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生赶回宫中,突然出现在栖梧殿的房檐,差点被巡视的守卫当成坏人抓起来,看到是公主崇敬的高僧,才行礼退下。
净生确认自己的佛珠祥和无躁动,屋子里那个人气息也很平稳,这才又在屋子里外加了一层结界。
朝阳正睡得熟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窗外有人,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看,窗户离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守在床边的大宫女看到之后,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朝阳轻声道,“我觉得外面有人。”
因着噩梦的事情,大宫女听说外面有人,第一反应就是宫女又做噩梦了,忙招呼人进来,还到窗户外面看了一圈,最后确定只是窗户被风吹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她顺手将缝隙关上,反复确认之后回到了床边道,“公主,您一定是睡迷糊了,外面没有人,奴婢们已经反复看过了。”
其实朝阳想说,外面的人好像没有恶意。她看着那道被合上的缝隙,低声道,“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直到朝阳公主再次安睡,并没有像之前噩梦时候一样的症状,才松了一口气,几个人一起守在床边,时刻保持清醒。
被传唤而来的太医得知朝阳公主不是真的做噩梦,也是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让小宫女给他准备了一张薄被,睡在了屋外的走廊上。
一夜下来,朝阳公主安然无梦,太医却在走廊上吸着鼻涕走的。
朝阳公主自从佛珠不离身之后,身子愈发爽利,也再不做噩梦了。从前一天要睡大半日的功夫,如今睡得早起得早,天亮没多久就在宫女的服侍下梳妆起身,顺便吩咐人道,“让你们准备的酒都准备好了吗?”
大宫女道,“回公主,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觉得我穿水蓝色好看,还是姜黄色好看。”朝阳公主看着这些颜色鲜艳的小袄,又拿出其中一件道,“要不还是红色吧,红色的娇艳,本公主如今气色好,正衬得上这样的颜色。”
小宫女们不敢说什么,只道,“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朝阳觉得无趣。从前的宫女有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什么话都敢说。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从前的宫女都被打发回乡,当晚值守的更是直接处死,如今这些宫女都是母后亲自挑选,大宫女甚至是母后身边跟了十几年的,乖觉尽心,终究是战战兢兢的伺候她,少了情分。
朝阳最终还是选择了红色的,红色的短袄下面是长长的裙子,上等的布料里面包裹着轻薄却保暖的棉绒,今日风大,入冬以来又多飘雪花,她刚出门,大宫女又给她披上了一个白色的披风,罩住了她小小一只的身子。
净生和尚毕竟是外男,并没有住在栖梧宫,而是住在侍卫所旁边的一个单独的小宫殿,离栖梧宫两刻钟的路程。
朝阳公主进门之前,还整理了一下衣摆,才进去。然而进去之后她发现,院子里没人,小宫女进屋一圈,发现屋子里也没人。
白来了。
朝阳公主有些泄气,正提着裙摆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从外进来的净生,欢喜的像是一只飞奔过去的小蝴蝶,“净生,我给你带了酒,女儿红,你要不要尝一尝?”
净生这个法号在小姑娘的嘴中转了一圈,似乎变得甜腻起来。
净生的眉头紧蹙,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笑起来眼睛像是小月牙,明亮清澈,十分讨喜。
她这样的年纪就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才对。
净生最终没有说什么,朝阳公主跟着他进屋,宫女们将身后抱着的酒坛子放到了屋子的桌子上。
朝阳公主期待的看着净生,“这酒还没开坛,你要尝尝吗?”
看得出来,这酒坛在地下埋的时间不长,但是酒香很浓郁,隔着酒坛也能够感受到这是一坛好酒。
这坛女儿红并不算是他见过最好的酒,却也算得上极品了,有一种任何酒都没有的独特的清香,带着淡淡的桃花的甜味。
净生对小姑娘的热情有几分不适,拒绝了小姑娘的开坛请求,道,“酒很好,不必打开了。”
送完了酒就被送客,即使如此,朝阳公主也没有气馁,反而觉得净生这样的高僧就应该是这样高洁的品性。
大宫女见到公主被赶出来,显然是十分不满的,跟在朝阳的身后气愤道,“公主,您把您自己的女儿红都送出去了,这个和尚怎么还把您赶出来了。”
女儿红是女儿出生之时酿制的酒,民间一些地方会有这样的传统。宫中却是没有的。但是朝阳公主是正宫嫡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于是皇帝便亲自埋了三坛酒在宫中年数最长的桃花树下,给自己的小公主一个美好的祈愿。
还记得小时候,父皇还经常带着她去这棵桃花树下玩,亲自为她启蒙,带她读书,甚至允许她去御书房,就算是大臣们议事也从不避讳这位皇长女。
自从天龙台那件事之后,父皇心中虽然没说,终究是与她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朝阳才明白,天家没有纯粹的父女之情。
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朝阳公主道,“没事,不是还有两坛吗。而且这酒比起随高僧修行了这么久的佛珠来说,总觉得是轻了一些。”
她选择送属于自己的女儿红虽然带了一些其他的心思,但是终究是以心换心,经过了慎重考虑,拿出了属于自己的最重要的东西送出去。其他的酒甚至有上百年甚至更久的好酒,那些都不是她的心思。
朝阳公主手上盘着圆润的佛珠,心底慢慢的默念一些最近学会的佛法,觉得躁郁的心也慢慢归于宁静。
这串佛珠一共有一百零八颗,每一颗珠子上都有一种佛法,她不能尽数了解,但是佛法从指尖摩挲,在心底默念的时候,总觉得离那个人更近了一点。
回到了栖梧殿之后,院子里竟然站了一排人,她进入之后,为首的内侍笑着给她行礼,“奴才参见朝阳公主,朝阳公主福安。”
“陈公公,许久不见,父皇身子可安好?”陈公公是内侍总管,父皇身边最近的人,朝阳公主看着他面色和悦。
陈公公笑眯眯的弓着腰,扶着朝阳公主的手将她送到了屋子里的炭炉旁,一旁的宫女接过朝阳公主穿的披风送下去,朝阳公主坐下,听到陈公公说,“皇上一切都好,就是格外惦念公主。听说公主最近喜欢饮酒,特意让奴才送来了太医院研制的药酒,睡前饮下能够一夜无梦,对身子骨也尤其好。”
父皇心底还是惦念她的。
朝阳不经意红了眼眶,笑着说,“朝阳也格外想念父皇,就是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父皇。”
这都是场面话,谁不知道,朝阳公主主要是因为那件事才鲜少栖梧宫的门。天龙台可是只有皇上和太子才能够登顶的,代表的是皇族的威严,就算是最受宠的小公主终究还是被怪罪了的。
陈公公也跟着用衣袖沾了两下眼角,落下了两地泪,道,“皇上昨日还惦念着,再过几日就是公主十七岁生辰,到时候亲自来陪公主呢。”
朝阳顿时高兴的说,“朝阳等着父皇。”
说着身旁的宫女递上去一个鼓鼓的荷包,道,“辛苦公公今日跑一趟了。”
送走了陈公公之后,大宫女开心的说,“皇上已经两年没有给公主过生辰了,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准备准备。”
每年朝阳的生辰都是在栖梧殿过的,就像是寻常人家一样,父皇和母后都会过来,前两年的时候还有她未出嫁的小姐妹入宫陪她,欢声笑语,日夜不停歇。
或许是前几日挖桃花酒出来,唤醒了儿时与父皇欢乐的记忆,也或许是两年的时间足够的长,终于将那些莫名的情绪完全淡化。
朝阳公主觉得父皇总算是愿意放下那件事了。